“我是拿主意的人,我说过很多次不要节外生枝。等我们回到缅甸之后,如果背后留下一大堆我根本不知道埋在哪里的尸体,责任可是我来背的。”
“在姓胡的家门口,我们已经杀了三个人了,这只不过是第四个,怎么突然给我来这一套?”
“那些是必须扫清的障碍,现在我们离成功只有最后一步了,你离吃掉我今年九成的红利也只差一步了。你帮督司令吃了三发子弹,可能产生了一种幻觉,觉得自己刀枪不入。但我要告诉你,这种自大的想法根本靠不住,因为你还没有和这一头的边防军碰过面。所以,如果你还想让你老婆一心一意相夫教子,不用像她周围的女人一样在罂粟田里累死累活,那么在我们回到国境线那边之前,如果必须要杀人,需要我在场,等我说‘动手’。听明白了吗?”
“……行,‘三号人物’。”翁庆笑着说。
他们回到了木屋中。
没必要继续在此地逗留。保证胡仕杰和成蔚说出真相的最有效率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带回缅甸。
有人把成蔚双腿绑在一起,整个人扛在肩上,从地下室带上来。她不知道是谁————严格来说,在场的三个男人,她一个人都不认识,且在饥饿、疲劳、精神损耗等多重重压之下的她,实在无力观察周围,构建清晰认知。她甚至有意避开这些人的面容,因为她不想看见,不想分辨,不想记住。对方把她扛出小屋,走向打开了车盖的后车厢。她眼中本是灰蒙蒙的地面,但随着身体被翻弄,就像坐过山车一样,身体对地球重力的认知瞬间遭到颠覆,一大片过分丰足、鲜明的阳光骤然刺进眼膜,正是在那一瞬间她看见了一个男人逆光的脸和上半身,就像晴空之中突然涌入了一片黯淡的怪云。男人不言语,伸出手,关上了车盖。
成蔚又处于黑暗中了。刚才被扛在肩上颠簸,腹部承受着压力,加上车厢里令人窒息的气味,让她开始干呕。她还闻到了血腥味,但不敢肯定,心想这也许是金属和汽油混合的味道。但她的第一直觉没有错。就在刚才,这车子里还装载过帮工的尸体。也许是心理上的自救措施发挥了作用,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最糟糕的拍摄体验:那是在入行初期参演一部武侠电视剧,她扮演男二家中的丫鬟,在出场的同一集中就成为了仇家来灭门的牺牲者。这场男二抱着亲妹妹尸体痛哭的戏拍了十几条都没过,而成蔚就只能维持着鲜血淋漓的妆容,把脸一直紧贴着冰冷的石阶。导演不允许成蔚中途起身休息,因为他精益求精,怕同一组镜头中尸体位置变化,造成穿帮。这段回忆,并没有减轻多少肉体上的苦楚,倒是让她的精神漂浮在了一种近乎梦境的空间中。
就在不久前,一个男人站在黑暗中,对她说:“我是一个卧底,我真正的名字是庄延。”如今,她忍不住疑虑:这件事情真的发生过吗?也许那只是一个梦;也许那也是她曾经参演过,但是又被剪掉的一场戏而已。
吴桑白踏下了油门。
“亮宇,这一趟你干得不错。”吴桑白边开车边说。“我回去以后会在督司令面前提一句的。”
“那太好了,桑白哥,谢了啊。”
“毕竟这一路上干掉了四个人,如果你还在这边来回办事的话,以后可能会有点不方便。我建议你跟我们回去以后,在那边多呆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桑白哥说得是,我其实也是这么打算的。以后还有什么用得着我的,随时吩咐。”
接下来的一路上,他们没有任何交谈。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翁庆,把右手悬挂在车窗外。另外两人偶尔能听见翁庆在车门外侧表面用手指来回敲打的声音。
他们很快回到了胡仕杰别墅前方。三人下了车。
“我们先去给姓胡的解绑,然后把他和他女人一起带进屋子里。”吴桑白说。
“不是要立刻上路吗?为什么还要进屋?”翁庆说。
“一辆车不够,暂时不能让姓胡的和他女人凑一块,要把他们分开带走。姓胡的还有一辆车,我们用得上。”吴桑白看着翁庆。“快来吧,给他解绑至少得两个人,免得他生事。”
“那我留在这里望风?”亮宇说。
“也行……以防万一,你先进屋子里看看,没问题的话就把女人带进去。”吴桑白说。
“好的。”
于是,吴桑白和翁庆绕过房子侧面,走向监禁着胡仕杰的后山。与此同时,亮宇走向别墅。
现在是下午三点,阳光强度已降低,但不足以大大降低树林中的可见度。吴桑白二人走上他们来过一次的小山坡。
“是这条路?”片刻之后,翁庆说。
“当然是,跟我走就是了。”吴桑白提高了音量。比起之前的对峙,他觉得翁庆的这句话更像是挑衅。
他们继续前行。走到某处,吴桑白突然停下,后退了一步,又看看周围。
他非常肯定,先前绑缚住胡仕杰的,就是这一位置。同样的环境、气息,同样的树木、顽石。
但胡仕杰却不见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绑缚胡仕杰的绳索。
在这一刻,他和翁庆,就好像两个没有确定目的地的过路人,在最陌生的地方迷失了方向。
“动起来,动起来。”
成蔚相信自己没有听错。是握着自己手,在树林中跑动的男人在说话。
她觉得自己是年久失修的提线木偶,身上每一个关节都吱吱作响,仅仅是被狂风牵引着朝前挪动;脚底一碰着坚硬的石头,就如同踏上了烧得滚烫的铁针一般疼痛。
事情的变化发生在十数秒之前。成蔚本来双眼紧闭着,完全浸没在黑暗中;但眼皮突然透进了亮光。有人打开了后车厢。成蔚以为自己又要被扛起来,但对方却飞快地割断了把她脚踝绑在一起的绳索,然后把她搀扶出来,同时说:“我是来救你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