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会段又晴口中的司机指的是……
带着怀疑,唐桔将羽绒服拉链拉至下巴,才推开门,凉意扑面而来。
她拢了拢围巾,直到暴露外界的只剩双眼,车灯于不远处投射而来,没多久,面前出现一辆白色宾利。
果然还是坐出租回去比较好。唐桔心想。
奈何天气太冷,身上又实在没什么力气,想到车里暖和的空调,她也就没再犹豫,走上前去拉开后座车门,将冷风隔绝在外。
这是她第二次上段又生的车,前后心境却截然不同,唐桔有些拘谨地手放腿上,没再发出半点声响。
驾驶位上的人好像很疲惫,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高挺的鼻梁以及线条堪比侧颜杀的下颌,和往日的生人勿近不同,眼前的他敛取棱角,身体倚靠在位子上,给人一种需要关心的错觉。
“你……”唐桔嘴唇动了动,话还没说出口,身边的车门被人拉开。
“不好意思啊,刚忘了点东西。”段又晴冲她抱歉地笑笑,眼神里带着些狐疑。
对段又晴来说,唐桔早已是准弟妹的存在,那么既然是弟妹,就应该坐副驾驶才对,怎么和她一样挤后座来了?
哦。
段又晴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她高估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了。
略显沧桑地叹了口气,段又晴忘记自己还处于单身状态一般,带着些怨气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回程的路明显畅通许多,为了保证一车人安全,段又生顶着连加半个月班的疲惫,只顾目视前方,任由段又晴再怎么抛话题,回应不超过十个字。
一番对话下来,段又晴深刻体会到被敷衍是什么感觉,于是将话题抛向后座,本以为唐桔总会给她面子,没想到冷漠还能传染。
“小桔,你这么上镜,有没有考虑过将来当模特呀?”
“暂时没有。”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还好。”
“以后经常来我这儿玩呀,我会做好多甜品呢,让你尝个够。”
“好。”
“……”
放弃了,毁灭吧。
段又晴正郁闷着,丝缕香气钻入鼻腔,她仔细嗅了嗅,说:“你车上有花?”
问的是段又生。
“嗯。”
“谁买给谁的?”段又晴顿时来了兴致,似乎她闻到的不是花香,而是八卦的气息。
还以为是自家弟弟终于开了窍,她正兴奋着,却见段又生眸色明显暗了下来,段又晴像被泼了一身冷水没再问下去,乖乖闭上嘴巴。
段又晴很早前就知道,段又生虽然在感情方面迟顿了不是一星半点,追他的人也不是一星半点,自打段又生上小学,段又晴就经常在他书包里找到女生偷偷塞进去的情书,如今段又生事业有成,人也生得又高又帅,不用想也知道追求者只增不减。
而那束不知被放在哪里的花,大概率是某个难缠的追求者硬塞给段又生的,为了不造成两人间的误会,自己还是少说为妙。段又晴想着,彻底封了口。
……
唐桔坐在后排低着头刷手机,没注意听他们说了什么,后来感觉到头晕,就按熄了屏幕,头靠车窗闭目养神。
段又晴前不久就下车了,她所住的公寓离工作室不过隔着几条街,就算用走的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至于为什么要等段又生来接,其用意再明显不过。
后面的路程运气不错的没遇上红灯,一路畅通无阻,不出二十分钟就到了唐桔的住处。
正要下车,唐桔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托朋友查的。”片刻后,段又生说。
“谁允许你调查我了?”因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唐桔打心里讨厌隐私被人窥探的感觉,“堂堂一个医生作出这种行为,不掉价吗。”
她说完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不给对方丝毫辩解的机会。
脑海中不断浮现被私生饭跟踪、用钥匙开门后发现房间一团糟、个人信息被窃取发布到网络上等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事,唐桔越想越觉得嫌恶,心中的失望不断上升。
她没想到段又生也是这种人,只会靠不正当的手段接触自己,如果不是今天露了馅,对方这种行为还不知会延续多久。
“不知道你住址,万一你以后又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唐桔回过身,这才发现段又生跟自己上了楼。
“不关你事。”她打开门锁,正要走进屋子时被段又生叫住。
这次唐桔站定在原地,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身体不受控制,说什么也动不了,视线不自觉地移向他。
明明已经得到合理的解释,却还是忍不住想听他会说什么。
“这个,送给你。”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束桔梗花,纯白色的,淡淡香气同儿时记忆重合,由于长时间缺失水分,少部分花瓣凋零,却并不影响整体美感。
唐桔瞳孔微缩,愣在原地,显然没想到方才车上的气息并非来自香薰,而是货真价实的花束。
“你放心,这束花没什么含义。”段又生没去看她的眼睛,没人知道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一颗心脏在如何疯狂地跳动,“在花店碰巧看到,觉得适合你,就买了。”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只不过过程远比他想象中要艰辛。
为了让对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收下,同时生怕被拒绝,段又生想了三天三夜,最终还是以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方式把花送到心上人面前。
许是以前没有经验的缘故,他觉得自己这副样子有些好笑,像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不断猜测心仪女生收到花后的反应,亦或是直接拒绝收下,转身离开的样子。
然而直到现在段又生也没能意识到,他不过是在体验那些他从未体验过的,那些本该属于他们之间的东西,微妙而多变,却又让人无时不刻在意着,逐渐占据主导思维,做梦也梦得到。
“我收下了。”也许是那番话让她放松戒备,唐桔接过花束,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进屋后她没急着开灯,身体贴在门板上,反复深呼吸几次,心跳却找不回原来的节奏。
直到脚步声由近及远,唐桔滑坐下来,胸口仍剧烈起伏着。
桔梗花香并不浓烈,她却像被迷了心智,良久未能缓过神。
思索片刻,唐桔缓缓起身,转天买了个花瓶过来,因为不小心买小了,就只能选完好无损的花枝放入其中,试图延长它们的寿命。
临近学期末,即使论文顺利完成,却还是因各种各样的事忙得不可开交,然而再忙,唐桔还是会抽出周末的时间前去心理互助小组参加活动。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小组成员相比第一次见面时人数少了一半,六七个人中,唐桔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画沙子的少年,少年似乎和外界隔了层屏障,任由谁向他搭话也不多理会,保持我行我素。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补习
活动室正中央摆着可容纳二十人的桌椅, 现在所有人坐上去了也难免显得空旷。
唐桔找了靠边的位子坐下,特地和沙子少年隔开一段距离——她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爱好。
更何况……
想到上次洛呈舟的出言不逊,唐桔虽然没有搞连坐的习惯,却也对可能和洛呈舟有某种关联的人没什么好印象, 包括美少年。
大约来了十个人后, 徐晓静从门口走进来, 手里拿着一沓空白资料。
环视四周, 人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少,不过在这里工作久了也就习惯了,徐晓静和大家打过招呼便将表格一一下发,进行必要的信息收集工作。
填好个人信息,唐桔习惯性转着圆珠笔,视线不自觉地移向少年。
和初次见面时不同, 这次他认认真真地填写着表格里每一个空格,一笔一画饱含专注,眼睫温顺的自然下垂, 仔细看会发现他眉眼和洛呈舟颇有几分相似。
就在唐桔猜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时, 少年突然抬起头, 玛瑙般漆黑幽邃的双眸跃过桌面看进她的眼睛,依旧不带什么情绪,像个没有血肉的人偶,让人后背发凉。
急忙错开视线, 从上交表单到下一个活动开始,少年无神的双眼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唐桔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 思维却逐渐发散。
“感谢大家的配合,那么接下来, 请小组成员轮流讲述一下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让你感到开心或烦恼的都可以。”徐晓静想了想,又补充道,“各位发言时最好再简单重复一下自我介绍,上次人多又太仓促,大家都记不过来了吧?”
对于这个提议,众人不赞成也不反对,自述环节就这么开始了。
打头阵的是位小姑娘,也就是上次的小迷妹。
“大……大家好,我叫赵梦萱,是名高二的学生,上次期末考试没考好,妈妈就给我报了一整个寒假的补习班……不仅如此,她还没收了我所有的零花钱,让我没法和同学出去玩,整天张口闭口就是学习,我实在不能理解。”
“各位早上好,我叫郑天辉,是普通公司的职员,每天遭受上司的欺压也就算了,年终奖居然是去年的一半,拿着这点工资,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家过年了。”男人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要不今年春节不回家算了,省得被催婚问工资,每年这时候都烦得要命。”
“你们好,我叫林惠,大学毕业后听了丈夫的话当家庭主妇,每天重复做饭、打扫家务这些事让我感到很烦躁,并且最近越来越后悔,提出想出门工作又被丈夫拒绝了,可我不想一辈子被困在家里。”
……
来自各行各业的人自由倾诉着自己的烦恼,他们和许多人一样披着看似坚硬的外壳努力生活着,内核却早已残破不堪,他们似乎被世界上所有快乐抛弃,陷入麻木绝望的循环。
这次少年发言的顺序比较靠前,于众人目光中,他站起身,我行我素地保持他惯有的风格,“洛羽,15岁,学生。”
说完便坐了下来。
“……”
全程静默。
大概没想到洛羽还是这么特立独行,徐晓静干笑两声,圆场道:“那么洛羽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我在房间里打游戏,我妈看着碍眼,就把我赶出来了。”
“……”
“好的。”
由于坐在最末端的位置,最后一个轮到唐桔,她起身清清嗓子,同样做了简短的自述,“唐桔,今年22,电台主持人。”
最近灵感枯竭,满脑子都是稿件的事,因此她没能注意到洛羽看她的眼神发生转变,发言也只是敷衍了事。
徐晓静:“……”
你俩故意的是吧?
这次她没再追问,和众人一起响起略带迟疑的掌声。
登记个人信息是今天将人们召集于此的原因之一,而另一个原因,则是要宣布小组成立后的第一次外出活动。
宣读完活动时间、地点,徐晓静滔滔不绝地讲起注意事项,愣是把不少人讲困了,一直到中午,互助小组的第一次正式活动才算圆满结束。
唐桔本身对户外互动没什么兴趣,奈何从小到大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很少有机会旅行,也就不由自主地感到期待。
活动暂定于春节之后举行,在此之前,唐桔顺利完成所有考核,以名列前茅的优异成绩完成本学期学习任务,事业也逐渐走向正轨,为新一年的到来起了个好头。
眨眼间寒假过半,放假以来,唐桔一直待在出租屋里,每天过着吃饭、睡觉、写稿、直播不断重复的日子,可眼看春节在即,她再怎么不想回唐家,也只能硬着头皮收拾行李。
再次踏进别墅大门时,周遭许多事物都发生了变化,看得出唐家老爷子对春节格外重视,每扇窗上都贴了窗花,放眼过去到处是红,就连院子里散步的小狗也换上了新衣服。
唐桔久违地再次来到偌大的房间,吃过午饭,本想和秦淑怡唐国义聊会天就回屋赶稿,却被秦淑怡神秘兮兮地带到厨房。
“妈,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唐桔早就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那好。”秦淑怡笑了笑,眼尾多了几条细长的鱼尾纹,却并不影响她优雅得体的气质,“我和你唐叔叔想让你给咏其补习一下。”
唐桔下意识想拒绝,话还没说出口,就听秦淑怡又说:“咏其这不是快高考了嘛,学校老师因为成绩的事给你唐叔叔打过好几次电话了,我看着也发愁,就想让你帮帮他,毕竟咏其好歹是你弟弟……”
弟弟?
这两个字只让唐桔觉得好笑。
如果不是这个弟弟,她不至于有家回不了,她们母女俩也犯不着过看人脸色的生活,况且上次新年聚会时,唐咏其当着一众亲戚的面羞辱她们母女俩的事还历历在目,唐桔就算脾气再好也没法做到对他心平气和。
“妈,这个忙不是我不想帮,我还有自己的工作,而且我初五就会搬出去。”唐桔说到这里顿了顿,“学习是日积月累的事情,短时间的补习起不到任何效果,他考不好的话可以复读。”
秦淑怡闻言不再说话,可作为亲骨肉,唐桔一眼就能看出她心里的犹豫和纠结,也在这一瞬间明白了秦淑怡的难言之隐。
妈妈嫁进唐家以来,他们姐弟俩始终关系不和,老两口想借这个机会缓和两人间的关系,虽然唐桔待不久,但总好过没有进展。
“小桔啊,你看……”
“我知道了,妈。”唐桔一口将这事应下来,脸上浮现宽慰的笑容,“我尽力而为,不过不敢保证有什么效果。”
“真的?太好啦,还是我们小桔懂事。”秦淑怡满眼激动,这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虽然知道双方家长都有做工作,但当转天下午,唐桔推开房门时看到唐咏其的背影,仍感到有些惊讶,然后转念一想,也许唐国义采取了冻结银行卡等必要手段,这才把一个要靠人养活的小子治得服服帖帖。
“你的成绩我看了,虽然每科成绩都不怎么样,但除数学外都差得很平均。”唐桔坐下来便进入状态,无情地一通分析后下定结论,“所以我决定给你补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