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这个坡,“这样的坡道,离我家有很多很多,那时候我上完课,就背我妈妈来做化疗。”
很累很累,程清现在空着手走都觉得累,不知道那么小年纪的她背着母亲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转而却又想到,累点有什么呢?起码妈妈还在。现在妈妈都被她搞不见了。
想想,不知道这人生是渐渐走好了,还是慢慢变糟糕了。
程父等在医院门口,内里穿着条纹病号服,稀烂的一件,外面披着一件袄子。
手上似乎刚输完液,手背上贴了个小小的白色纱布包裹着留置针。
“爸,你怎么在这儿?”
程父似乎是早早已经看见了她,比起程清的惊讶,他只是张着嘴“啊”了一声。
“我以为你一个人来的,医院里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怕你找不着。”
他瞥眼看了一下魏如初,问道:“这是谁啊?”
程清一下子没了底气,小声地说:“我对象。”
“哦。”程父反而没多大反应,扬了一下手,“走吧。”
这倒是挺出乎程清的意料,按她的设想,程父不拿着茶水杯把他的嘴唇说裂,不把声音吼到太阳穴突突突的响,不把程清以前忤逆他的事拉出来鞭尸一顿,就根本不是他。
从小到大,可能是被程父打压习惯了。
许久未见,父亲只要没对她人生上的事指指点点一下,她还感觉到一丝不自在。
感觉哪里怪怪的。
程清跟在父亲后面默默走着,盯着他脚上磨得锃亮发黄的旧皮鞋后跟看。
父亲还是消瘦的模样,黑黢黢的,皱纹密布。他背着手,老学究的样子,似乎还是不见笑。
到了病房里,程清发现高婶儿也在。她不知道他二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来往的,但现在这件事也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
“爸,你和我们回我那儿去,我给你找家好点的医院看看。”
“不去。”程父回答得斩钉截铁,掀开了一截被子,坐在病床上。
面对着窗子,他的背影被压得很小、很低。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高婶儿知道他们父女俩的性子,怕再说下去,他又把程清给呛走了。
连忙把程清往外推,“清清,你跟我走,我们一起去买点东西。”
程清没办法,只好把包放了,跟她去了外面。魏如初留在了病房里。
“清清,你爸他每年冬天都咳嗽,今年不知道为什么从秋天就开始了。”
“那怎么到现在才来看病。”
程清和高婶儿走在医院小花园内的小径上,花园里本身就没两棵树,现而今叶子掉得差不多,显得分外萧瑟。
深冬季节了。
“说他说不听啊。你是他闺女,你知道他脾气的,这也是前段时间咳不住了,才来的。”
程清听着高婶儿的话,裹了裹大衣,迎来一阵寒,打了一个寒颤。
“现在医生怎么说?”
“就是建议住院。他们管这叫老慢支。我也不太懂这些,这不,急哄哄的,把你们全给叫回来了。”
老慢支,程父一直有的病,每年秋冬都容易犯病。
他又不喜欢吃药,崇尚偏方,病情到现在也没控制下来。程清一直都知道,但又拿他没有办法。
“您那么急的把我叫回来,我以为我爸出什么事儿了呢。”程清裹着大衣,没来由地笑道。
高婶儿也笑着,她笑时,皱纹愈显,“他也很想你啊。别看他嘴硬,这些我都知道......”
“婶儿,我是你看着长大的,我们两家又离得近,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程清不笑时,很像罗马时期的天使雕像,薄薄的唇,裸露着一丝矜持和疏离。
高婶儿笑得愈发不好意思了,抓了抓头发,扯了扯衣角,“我和你父亲的事儿呢,是前段时间才成的,但还每个正式的结果。我这不想着,等你来点个头嘛,你是他女儿,肯定要知道的啊。”
“嗯,我没意见。”程清话说得利落明白,几乎是立刻就给出了答案。
很难不让人想到,这是她预先想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