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女子荒诞记事——布吉岛介
时间:2022-04-10 08:40:01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老太太抬手就打了哑巴几拳,“你这个混账!你怕她叫唤你也不能下手这么狠啊,你不怕打死她,她这个腿还没好就你下手去拽,你想让她死啊!”
  纵使再不喜欢高平安,可是眼见前几天在自己身边还是完完整整的一个姑娘现在变成这样,多少觉得可怜。
  “你去找块手巾,我给她擦擦。”
  哑巴不情不愿地拿了一块毛巾递给自己大姑,她把平安从麻袋里拉出来,然后擦了擦她身上的血,她还是不太放心,又测了测她的呼吸,学电视里那样扒开她的眼皮用手电筒照了照,平安迷迷糊糊的有了点意识,她的眼仁在转动,在躲避光线。
  她闻到了动物粪便和柴草的味道,她听见了青蛙和蛐蛐叫,她觉得自己是回家了,她好像还听见两个孩子在说话。
  “姐你先别睡了,你那个衣服没洗干净,你先起来洗了,妈回来会骂你的。”
  “哈哈哈高老二你别管高老大了,她还没写作业,也没给洗衣服,她挨骂活该。”
  “姐,你要是这么累你就睡觉吧,我给你洗出来,你睡吧。”
  她觉得一切都乱糟糟的,她只想睡会儿午觉而已,为什么弟弟妹妹这么吵,为什么今天的阳光这么毒,她想抬手去挡阳光,可是抬不起来,她动了动嘴皮,“我睡一会儿起来洗,你放那吧。”
  她都没注意自己说的是普通话。
  看见她有意识仨人也就放心了,老太太推灭了手电筒,拍了拍她的胳膊叹了口气:“你睡吧,你不用洗了,还洗什么啊,睡觉吧。”
  高平安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是只能打开一条缝,她整个人都是浮肿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好像还特别重,像是压了一个人。
  她突然又有点想过来了,自己不是早就不上学了,自己早就不在家了,自己现在哪呢,却也一时记不起来。
  她又反应了一会儿,真的有个男人压在自己身上,她也不想反抗,她只是感觉好难受。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就这么想着,她又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又听见了蛐蛐叫。
  她躺在床上,头顶上转着一个小风扇,天刚黑下来,屋里也没开灯,她透过敞着的门看见了那个猪一样的男人和一个老头,他们在外屋里吃饭。高平安依然迷迷糊糊的,他们是谁啊,为什么会在这儿?我又是在哪?
  那个猪一样的男人往屋里撇了一眼,他看见平安睁开眼了,他高兴的站了起来,端进来一碗疙瘩汤。
  他看上去挺高兴,他咿咿呀呀的说着话,可是平安就是听不清,她又闭上了眼睛回想自己到底在哪,自己怎么就聋了。
  她感觉他把自己扶了起来,她迷迷糊糊的坐着,她又睁开眼,那个猪一样的男人端着面汤递到了她的嘴边,她咽了口口水,还挺香的,应该是放了肉了。
  她突然很想笑,可是脸上已经做不出表情了,她想笑是因为在想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个猪形的人还是人形的猪啊,他要是人形的猪的话那他为什么要吃猪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想这样的问题,但是觉得还挺好玩的,她稍微喝了一口,她还说回去,说你看,你怎么在喂我吃你同类的肉呢,可是她说不出来,她整个人烫的像是一块烙铁。
  哑巴看她吃不进,放下碗去拽了拽自己的老爹,老头进来看了看平安烧的通红的脸,“这是烧起来了,昨天你大姑给海龙买的退烧药消炎药呢,拿过来给她吃一点。
  哑巴跑到出门跑到另一间卧室,拿来了一大包退烧的药,也不分三七二十一就给高平安灌了进去,在呛了几口水之后总算是把药都吃了进去,哑巴还想继续给她吃,老头拦住了他:“行了哇,她都吃了你儿子吃什么啊,行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她又一次睁开眼睛,这次也是天刚擦黑,她不知道是又过了一天了,还是自己只是合了下眼就又睁开了,可是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可以转了。
  她总算是想起来自己是怎么了,自己被王东浩的妈妈卖给了一个猪一样的男人。
  她往屋外瞟了一眼,没有人,她勉强把自己撑了起来,截肢的腿和床单粘在了一块,这么一动把脏床单带也了起来,这么一牵扯伤口死命地疼,让她觉得清醒多了。
  然后她就听见了一个人隔壁的屋子里在说话。“快去,快去找你大姑啊,海龙这是怎么了,怎么开始倒气了呢,快去啊,让她给想个法啊,哎呀我的海龙啊,宝啊,哭出声啊,哭啊。”她听出是那个老头的声音。
  然后是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
  “你去啊,我走路多慢啊,可不能上卫生室,去了卫生室怎么说啊,人家不一眼就看出来这孩子怎么着了吗,快去找你姑。”
  然后她就听见一个人跑了出去,她赶紧躺下确保他没有看见自己。
  确定那个哑巴跑远之后她又坐了起来,她还想站起来,于是忍着剧痛把伤口和床单撕开,扶着墙下了床。
  有时候你都想不到一个人的生命力有多顽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逃跑,可是她又想到了那个叫海龙的孩子,那个苹果一样大的脸。
  她就这样一条腿撑着自己跳,跳到了另一间卧室门口,卧室门口立了一条拐棍,是老头的,她拿起来撑着自己。
  老头也看见了她,昨天还半死不活的人今天居然能自己站起来,实在是吓了他一跳,然后又高兴到不行:“你这是吃了药好了,行,这药还挺管用,就是你吃了我大孙子的药,你看我这大孙子又烧起来了。”
  平安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此时此刻的她突然认识到自己这短暂的人生里从没有做过正确的选择,在该勇敢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勇敢过,从来都是在怂在怕在妥协在逃避。
  这次她拄着拐杖跳进了屋里,站稳后举起拐杖就照着老头的脑袋抽了下去,没有一丝犹豫,她知道自己做过太多太多的怂事和错事了,但是这次,她绝不后悔。
  根本时间去看老头死没死,她抱起了孩子撑着自己就往外逃,她不知道要往哪跑,也不知道能跑多远,也不知道跑的意义在哪里。
  但是她知道这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就是要跑,要抱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一起跑。
  高平安觉得一切都太过残忍。
  她抱着孩子拄着拐棍蹦地并不快,虽然还没有彻底入秋,但是那晚风已经吹得缠绵又凉爽,和自己小时候吹的风一样。
  他们家本来就住在村庄边缘,她往外走,吃饭的时间,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她能闻到饭香,那种乡间才有的夹杂着柴烟味的饭香,家里也该吃饭了吧,妈妈会做什么呢,应该会和飘来的味道一样。
  她能看见看见后窗的灯光,荧荧之光而已,好像乡村的灯都不喜欢太亮,弟弟老是说自己的眼因为家里的灯都用坏了,可是小妹说他是看电视太多了。
  她能看见远处树林里的鸟飞,好像又什么都没看见,她有点恍惚,这不就是自己家旁边的那片树林吗,还是所有乡间的林子都一个样。
  她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她知道自己走不了多远,就算是自己是个健全的人,那又能走去哪,走多远。
  她有点像是个抱着孩子从邻居家里串门回来的小妇女,生怕怀里已经睡着的孩子被颠醒了一样,只敢慢慢地走。
  她回头看看那自己逃出来的那个胡同,她好像看见了妈妈和自己在招手,她说大妮你从过年就还没回来过,她在想是不是所有乡间的小路都一个样,她想自己这么久没回家家里多少会想她吧。
  为什么明明什么都还是一样,却又都不一样了,她觉得一切都好残忍。
  她看见前面出现了一座房子,路上摆了一个大冰柜,有一个人在收给大冰柜遮阳的大伞和通电的电线,她停住了脚步。
  应该是住在村头的人在路上卖点雪糕,她又看见一个小姑娘从远处大路上骑着自行车拐下来进了卖雪糕的家里,不知道去忙什么了,天都黑了才回家,大人收好了伞和电线也跟着拿进家。
  她看见身后的狗叫响起来,由远及近,她知道他们发现了。
  她又开始艰难地前进,村头那户人家传来了争吵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吵了起来。
  她看清了冰柜上贴的明星,和自己村里贴的不一样,又更新换代了吗。
  她看着怀里发烧烧得滚烫的孩子,又看了看冰柜,突然有点冰柜里的雪糕都还是自己小时候吃的那些种类吗。
  “人家都打车我告诉你你也得给我骑自行车,十八里地怎么了,我们小时候都是走着去,可把你给惯的没样了。”大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随后小女孩也跟了出来站在门口抹泪:“可是人家都打车,我自己骑回来的路上天都黑了,我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这是锻炼你的意志,别哭了,过来和我把冰柜推回去,这一夏天才卖这一点钱,都不够你败坏的。”
  小女孩还是委屈的抹着眼泪,但是不敢不听话,走过过去和爸爸把冰柜往家里推。
  因为是两个人一起推的原因,所以并没有感觉到冰柜比起以前来变重了。
  “我想吃一根。”
  爸爸呵斥道:“你吃了算什么,我进这么多雪糕卖不了多少钱,还不够一天天你吃的,马上就吃饭了吃什么雪糕,你给它重新插上电,我去把你弟弟叫回来吃饭。一天天就知道玩,天黑了都不知道回来。”
  “哦,知道了。”小姑娘吸吸鼻涕,蹲下给冰柜重新通上电,她回头了看了一眼爸爸已经走远,她想打开冰柜偷偷吃一根,可是伸了好几次的手,最后也是没敢打开……
 
 
第25章 
  搬家
  从下午两点搬到到晚上七点,除了大的铺盖衣物打了两次出租车以外,其他鸡零狗碎的她都是用共享单车自己一趟趟带过来的。终于还是在下雨前,刘意安搬完了自己的行李。
  从早起就乌云密布,虽然一滴雨未下但又闷又热,空气就像是饮料里的爆珠,牙齿轻轻一磕都要涨破倾泻出一汪水来,她都不用闻就知道自己臭了。
  搬着杂物箱子感觉汗要流进眼里了,她赶紧闭眼用力做表情让汗水滑过去,流进眼里肯定又疼又辣。
  新小区门口包子店里的电视响起了新闻联播的前奏,居然让人觉得有些亲切,已经开始播新闻联播了吗?
  还有人看电视吗?爸妈现在是不是吃着凉面看电视呢,也不知道家里下没下雨,也不知道他们知道我辞职了会不会生气,知道我自己租了个这么贵的房子估计更生气吧,这几天这样一忙活更没时间回家啦。
  汗流进了脖子里,她用力眨眨眼继续搬家。
  居民楼下的老太太在边摘韭菜边和她坐在轮椅上的老姐妹聊家长里短。
  她有些羡慕,自己老了不见得能这么清闲地坐在门口摘点菜,估计连自己的房子都不一定能混得上。
  也不一定,她换个角度,自己能不能平安老去都是个问题,姑且活到哪算哪吧。
  走到电梯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首先要考虑的问题不是能不能活到老,而是怎么按电梯,东西放下再按就不好拿起来了。
  十分努力地扭头看了看,也没什么人会过来的样子,她先把东西都抵在墙上,然后拖住底再用肚子挤住,试图腾出一只手来。手还没抽出来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然后看见一只很修长的手按了上。
  “谢谢……”来不及看清来人的脸,她得先小心翼翼地把肚子拿开把这一摞箱子重新再抱起来。
  回迁房的电梯里的木板还没拆,里面散发着劣质木头的酸腐味,臭脚味,烟味和小狗留下的尿骚味。
  “要帮忙吗,几楼?”一起进电梯的是应该是一个青年人,声音还挺好听的。
  她突然又想起微博上刷到的那个小视频,“是谁说得声音好听的人一般都长得不好看啊,我觉得我还行吧?”
  这么一想说不定对方是个黑黢黢的大长脸,这么想着居然没忍住笑出来了声。
  “怎么了?是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什么,15楼,谢谢。”刘意安抿住嘴,人家好心帮自己自己还在这笑,她很努力的转了个身,看见了帮自己按电梯的人,不仅心道不知道是谁说的声音好听的人长得不好看,反正不是我说的。
  对方一身西装,不止声音好听,长得也十分好看,有点像演小河神的演员李现。
  她又仔细看了看他胸前的小牌牌,嗯,别人都是把西装穿出房屋中介的感觉,他一个房屋中介硬生生把工作服穿出了模特的感觉,果然时尚完成度是考脸的。
  对方可能也看见她都累成这样了还眯缝着眼盯着自己的胸牌看,很识趣的把胸牌拎起来向她展示了一下:“林杨,房屋中介,下次找房子可以找我。”
  刘意安憨憨地一笑,“我刚搬进来。”
  “我就住在22楼,还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正说着电梯就到了15楼,刘意安礼貌又勉强地点了一下头就出了电梯。
  太过热情,非奸即盗。
  坐在客厅兼卧室的地板上看着一屋的狼藉,她也顾不得什么干净不干净的了,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隐隐闻到了一股怪味,又用力嗅了嗅,确定怪味来着于自己的腋下,她一下子僵住了。
  那刚才在电梯里这么小的空间我的天,她顿时尴尬地七窍生烟。
  自己忙了一天妆都没化,连眉毛都没有,头发也早散了,一身的汗味,自己还伸头凑到了人家面前。
  天啊,下道惊雷劈死我算了。
  正这么想着,一声惊雷划破天空,也划破了这一天的闷热,大雨倾盆而下。
  “说着玩的说着玩的啊,不做数啊不做数。”她贱兮兮地爬起来弓着腰做贼似地去了卫生间,好像真的很怕老天看见她似的。
  洗完澡出来整个人都轻快不少,她在破沙发上扔了个衣服,裹着浴巾坐下来擦着头发。
  这场憋了一天的雨来急走得也快,洗个澡的功夫就已经下完了,只留下了让人神清气爽的丝丝凉意。
  手机上用来提醒喝水的八点半的闹铃准时响起,她漫不经心地撇了一眼日期然后把手机按灭开始盘算。
  7月20号,也就是说10月20号的时候我又要交房租了,一个月1300,押一付三,刚刚支出去了5200,三个月后就又要支出3900,时光和金钱真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啊,自己明明才刚刚从家里过年回来,七大姑八大姨尖酸刻薄的模样还都历历在目呢,怎么就感觉又快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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