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段辰不再害怕长长的绳子,反而一一收集起来,把她捆得严严实实。
她被关进一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被段辰反复折.辱。
顾影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身体也开始颤抖,梦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不要……不要……放开我!”
猛地惊醒,看到身旁的陆泽正在轻轻给她擦拭眼角,一脸担心的样子,“做噩梦了?”
眼角还残留了几滴泪,顾影回了回神,一头扎进陆泽怀里,如惊弓之鸟,哽咽着,“段辰怎么可以那么变态……”
陆泽后槽牙使劲搓了搓,眼底闪过一瞬凌厉,很快温和下来,抱紧顾影,“有我在,他不敢再欺负你。”
轻轻拍哄了好一会儿,顾影终于睡着,陆泽看着怀里的她,蝶羽般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细密的阴影,皮肤细腻,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唇色淡红,陆泽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丝,心里万般滋味,拿起手机,给阿澄发去,【每天,不许停。】阿澄看到后,顿生苦涩,【老大,身体吃不消啊……】陆泽回复,【换着来。】此时手机来电,老爷子的电话。
陆泽嘴唇微抿,起身出了卧室,接起,“喂,爸。”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而有震慑力,“你最近闹的动静有点大。”
陆泽微微躬身,“您知道了。”
电话那头没再提这茬,“你周叔叔的女儿过几天回来,有空坐坐。”
陆泽默了默,“爸……”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忘了,从前周家是怎么帮你的。”
陆泽顿了顿,“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陆泽转过身,靠在卧室门口,看顾影睡的香甜,他放心了一些,往健康室的方向走了走,健康室前方向右,一面整面的墙,陆泽又走了几步,按了一下墙壁,是道隐形门,他打开隐形门,走了进去。
回到主卧的时候,陆泽手里拿着一本摘抄本。
时间有点久了,封皮淡雅,周边微微泛了黄,他打开翻阅,本子上钢笔的痕迹伴着岁月消融了许多力度,颜色浅了许多。
扉页只写着廖廖几个字,字体秀气却不失张力,“命自我立。”
陆泽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思绪被拉扯回从前。
分手后,陆泽再次回到韩国的家。
津海飞到韩国的时间并不长,可是他好像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支零破碎的灵魂和黯淡无光的躯体并行,他动身去把韩国的一切事情收尾。
一个人坐在计程车里,他戴着墨镜,却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明明盛夏燥热,陆泽却好像坠落在冰冻三尺的冰窖里,寒意无处不侵袭。
首尔那么多有名的角落里,都有他们曾经走过的痕迹。
他有多想顾影,就有多恨她。
恨她把他当流浪狗一般对待,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
陆泽本想回到家里,把顾影所有的东西都扔掉,把她曾经留下的痕迹一一抹去。
开了门的一瞬间,整个人却破防了。
顾影已经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大落地窗的白色窗帘垂垂,微微遮住盛夏骄阳,绿植躲在墙角,没有阳光直射,却傲然挺立,想必是顾影临走时浇过水了。
窗边的墙上是几个挨着的置物架。
曾经摆满了他们的书和摘抄笔记。
如今只剩廖廖几本,不用想,都是陆泽的。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二楼,衣橱里只剩他的衣服和一片空荡。
陆泽呆呆地看着,良久无言。
曾经的欢声笑语,温柔缱绻仿佛只是昨天发生过的事情,好像他只要再等一等,顾影就会带着便利店打折菜品回家,兴奋地告诉他,“阿泽,这几样菜今天打折呢,方便也实惠。”
想到这些,他去打开冰箱,冰箱里竟然空空如也。
只冒出了一丝丝的凉气。
他不由得一激灵。
打开壁橱,里面还有一些酒。
他开了一瓶,走到茶几前,才看见顾影留下的字条。
他颤抖地把字条扯过来,好像是找到了深渊里一道黯淡的光明,却看见笔力坚决。
残留的最后一丝气力被人抽走,陆泽瘫进沙发,抱着那张字条,失声痛哭。
太阳渐渐西落,无边无垠的夜即将到来。
陆泽打开行李箱,有一搭无一搭地收拾着自己的物品。
拿起一本书,却掉落了一本摘抄本。
挺薄的一本,但字迹占据了摘抄本的每一个角落。
大约是曾经书架上的书太满,不注意,被夹到了某一本书里。
陆泽冰凉的手指翻阅着,一整本几乎都是励志的摘抄。
曾经他最不屑这些东西,觉得不过就是些毒鸡汤而已。
就好像是给平头百姓一个做梦的理由。
可如今,这是她给他留下的唯一纪念。
他抱在怀里,就像抱着她一样。
心好像被一个钝锯按在案板来回折磨,所经之处血.迹斑斑,陆泽眼神空洞,声带哑火。
夜幕渐浓,他没有开灯,只把香薰蜡烛点亮,微弱的烛光下,他一个人望着远处的月亮,苍凉地笑了笑,拿起酒瓶,说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回到津海以后,他像个工具人一样,本以为可以按着上代人的期望,在仕途走得长久。
只是江湖险恶,人心黑暗。
派系争斗,总有人要遭殃。
权利这东西,一朝有,一朝就能没有。
2014年,陆泽眼见父亲陆曜被人拉下马,却毫无还手之力。
他还太年轻,不足以和那些人抗衡。
权衡之后,只好换一条路行走。
他能怎么办呢,仕途于他已无前途可言。
从商便从商。
南方那几年的历练,可谓万般皆是苦。
还好世家之间往来,多少互通有无,周家便是其中之一。
周家有些关系在厦门,给了他不少的帮助。
他不得不感激的。
周家独女名叫周奕,人如其名,神采奕奕。
三岁起就跟在陆泽身旁哥哥长哥哥短的,活脱脱一个小跟屁虫,稍稍大点,便一直在外留学,接受西方教育,是个十足的美人,明艳张扬又自信。追她的人从津海排到海南,毫不为过。
只可惜见到陆泽一面之后,就再难忘怀。
对于很多人来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各种努力都尝试过了,陆泽依然不为所动。
周奕挫败感油然而生,她哀怨地看着陆泽,“就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吗?”
陆泽看着她,就像看到被顾影拒绝的自己,自嘲道,“心死之人,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
心里已经被一个拒绝自己的人填的满满当当的,空不出地方给另一个人了。
最难熬的时候,陆泽就会看着顾影的摘抄本,想来也许是命运的垂青,在他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那摘抄本几乎就是他唯一的救赎。
商场之上,他让自己成为狼。
回到津海之后,他承接了家族的主要商业。
南方的那几年给他提供了不少思路。
在他的日以继夜里,一些半死不活的商业也在他的带领下活跃起来。
这次周奕回来,他的确是不好拒绝的。
也罢,只是聚聚,饭局总是好应付的。
陆泽把摘抄本收起,抱着顾影,安心睡下。
醒来时顾影已经去上班了,陆泽也去了公司,荒唐了几天,一堆事情等着他定夺。
周一的顾影格外忙碌,除了处理交易以外,分析市场动态和研报都需要时间。
忙碌的间隙一通来电,顾影看向手机屏幕,显示孟世达。
曾经英国期间,她最好的男性朋友,陪她经历了许多难过的日子。毕业之后,孟世达在北京某总行上班,也是金融精英。两年前和相亲的女孩结了婚,看起来幸福甜蜜。
顾影微微一笑,接起,“最近好吗?”
电话那头声音压抑,“不怎么好。”
顾影随着那头情绪,声音也低落了一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孟世达深吸一口气,“我离婚了。”
顾影怔了怔,笑道,“我不也离了。”
那边孟世达三分玩笑地,“要不咱俩将就下?”
顾影早就习惯了他没正型的态度,开玩笑地怼他,“怎么?有种来津海找我。”
孟世达笑着说,“那我接你下班。”
顾影瞳孔微缩,“你不会已经在津海了吧。”
孟世达看着桥上的大摩天轮,“是啊,摩天轮和伦敦之眼还真有点像。”
第39章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
深冬的晚上,寒意很浓。
孟世达驱车停在顾影所在写字楼的楼下。
人群来来往往,各自都有归途。
他有些怅然若失。
当顾影出现的那一刻,孟世达眼睛亮了亮,继而扯了扯唇。
这世间,他可以诉说心事的人并不多,顾影是其中一个。
英国那几年,孟世达没少向顾影表示心意,正经不正经的,顾影一直当他是在开玩笑,没正经当回事过。
后来孟世达也没再坚持,倒是想得很开,觉得做朋友也挺好。
再后来孟世达结婚,倒真把顾影当成远方的朋友了。
朋友,总是更细水长流一些。
二人来到孟世达预订的餐厅,一家江边很有名气的一家餐厅,风景优美,私密性也不错。
孟世达停好车,顾影环顾了一周,周围全是价值不菲的豪车。
孟世达不由得感叹,“差距,差距。”
顾影倒是没怎么在意,她看了看孟世达,身长瘦削,黑瞳深邃,一身黑色羽绒服迎风而立,冬天的寒风掠过他的发丝,顾影看到几分失落和无奈纠缠着他,诉说着世事无常。
顾影刻意提了提精神,笑着说,“进去吧,外面冷。”
孟世达生出几分历尽世事的沧桑,感叹道,“又见到你,真好。”
落座在窗边的位置,孟世达讲了许多他的事情,无非就是两个人本以为能白头到老,却到头两看生厌,女方忍无可忍,终于提出离婚。
顾影一直在旁安静地倾听着,直到孟世达讲完,顾影听见他轻轻松了一口气,“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顾影侧过脸看着外面的风景,江上波澜点点,映着温暖昏黄的街灯倒影,红顶黄墙的建筑在灯光的映射下,平添了几分欧洲古典建筑的风情,曾经留学期间的片段仿佛就那么飘到了眼前。
顾影抿了抿嘴唇,她觉得她没有什么资格评价,别人的家长里短,自己体会不到,也无从说起,只好喝下一口饮料,“你挺好的。”
至少对顾影挺好的。
曾经在英国的时候,最难熬的那段时光,是孟世达陪她走过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顾影说,“你以前也这么告诉我的。”
孟世达苍凉地笑了笑,“劝人容易。”
“也不是,重要的是,必须向前看,不是吗?”
孟世达吸了吸鼻子,“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些。”
“你不也帮了我很多?”
孟世达扯了扯唇边,“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顾影,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有些后悔。”
顾影抬起头,一脸疑惑,“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被你拒绝就没有再坚持下去,我太怂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顾影微微一笑,“你坚持我也不会答应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时候……”
那时候自己扛着难过的日子,想着那个藏在心里却难见一面的人。
有时候顾影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爱着傅清,还是爱着自己赋予傅清的意义。
他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
少到一切都只能从回忆和幻想中追寻到蛛丝马迹。
年少时候的喜欢,不知不觉中随着时光的流逝,被打磨成一种无法忘却的执念。
明知道可能不会有好结果,还是坚持自己的执念,如飞蛾扑火一般。
热烈而愚蠢。
好在顾影让自己沉浸在学业里,全身心地投入,日子才好过一些。
孟世达看她若有所思,便问,“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
餐厅里的装修食客来来往往,有一缕目光滞住,向着窗边的方向。
目光的主人皱了皱眉,正想上前,紧接着被身侧的女孩唤住,“陆泽哥哥?长辈们已经在里面等了。”
陆泽脚步停滞,复又快步向包厢走去。
周奕三步并作两步地跟过去。
临近包厢门口,陆泽刹住脚步,“你先进去,我去去就来。”
周奕一把拉住他的袖口,眼角湿润地,“那个姐姐就是你一再拒绝我的缘由吗?我从没见过你用那种眼神看过其他女孩。”
陆泽顿了顿,手收回到自己身前,“是她,一直都是。”
周奕鼻尖几分酸涩涌上,“可,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
陆泽一字一顿地,“如果我能早点认识她,就好了。”
周奕闻得这句话,心内一片精心打理的蔷薇花田仿佛被突如其来的龙卷风侵袭,枝头再无鲜艳的花朵,只有尘泥相随。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荒唐,爱不论先来后到,千万人之中,有人一直等你,而你却一直在等别人。
有人说,爱而不得才是常态。
陆泽给周奕递去纸巾,“妆花了。”
周奕没有接,“你也并不在乎,不是吗。”
两个人在门口僵持着,只听包厢门打开的声音,陆母见二人如此情景,赶紧搂住周奕,瞥了一眼陆泽说道,“你哥哥又欺负你了?告诉阿姨,我替你收拾他。”
周奕红着鼻子,“阿姨,没事,我不小心撞到门了。”
陆母见状,心下明白了九分,看向陆泽,“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一下你妹妹。”
周奕从陆泽手里拿走纸巾,擦了擦,“阿姨,哥哥给我拿纸巾呢,别怪他了。”
这顿饭陆泽一直心不在焉,坐立不安,长辈们都在,行动举止颇受束缚,时间差不多的时候陆泽终于寻得机会,借口出了包厢,径直走向顾影的位置,却不曾想,等他过去的时候,窗边已经换了新的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