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德信把杯子端起来又轻轻放下，望着她说:“办法还是有的。当年严时出了事，他父母带他去国内外的大医院都检查过，从生理上来看，实在找不出根源。因此我怀疑根源是在心理上。我曾经设想，他味觉失灵，很有可能与他当年受了过度惊吓有关。可惜现在国内对于这一方面研究太少，而严时又放弃了恢复味觉……”
“不！不能放弃！”唐栗突然激动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很大。
“当心！又快糊了！”唐栗把午餐肉翻到另一面之后，继续出神，结果另一面也快要煎糊了。
唐栗回过神来，连忙关了火，却抬头呆瞪瞪地瞧着一脸郁闷的男人。
严时忍不住轻轻敲一下她的脑袋，夺过锅铲说:“让我来做吧，你这小脑袋瓜，今天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因为补救及时，最后成品还不错。煎得有点过焦但没有糊味的午餐肉，铺在软硬适中的面条上，旁边还有严时煎的太阳蛋。
餐蛋面冒着诱人香气，好像在喊唐栗快点动筷吃它。可是唐栗举着筷子，只是出神，几分钟过去了还不吃一口。
严时放下筷子，蹙额瞅着她，又郁闷又担心。
她突然伸手过去，抓住他的手，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严时，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恢复味觉的。”
他恍然大悟，原来她一早上心神恍惚就是为了这个！
他把大手从她手心里抽出来，然后重新牢牢抓住她的手，语气很平静地说:“程德信肯定跟你说了很多吧？其实不要紧的，栗栗，自从认识了你，每天跟你一起吃饭，就算没有味觉，我也觉得很开心很满足。有你在我身边就够了，能不能恢复味觉，我不强求。”
她又激动起来，扁了嘴，摇着头说:“不，我一定要帮你。能尝到酸甜苦辣咸，领略不同美食的不同滋味，是在我看来，人生最大的快乐。就像现在这样，我们吃着同样的餐蛋面，我尝到了它的滋味，我希望你也能尝到。我希望能跟你一起，感受食物带来的快乐。”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直视她泛着泪光的眼眸，心里很受感动，同时又很无奈。想了想，他说:“其实人生的快乐有很多种，我们可以一起去领略美食以外的快乐。”
他暧昧的笑令她隐隐觉得，他要说的不是什么正经话。
他牵扯嘴角，笑意更深，盯着她今日还未被他吮过的唇，说:“你肯定知道‘食色性也’是什么意思吧？我们能一起去做的事情有很多，我们能一起去挖掘的快乐也很多。还有一些快乐，我们都没有尝试过的……你明白吗？”
她怎么会不明白？她念书的时候，中文考试阅读理解几乎满分的，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在开车？
她红着脸抽回她的手，嗔他一句:“你真喜欢开车！不要开餐厅了，改行当司机好了！”
他挑眉笑问:“原来唐老师你也懂开车的意思啊？”
她脸更红了，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老古董！怎么会不懂？”
他笑了出声，站了起来，把她从椅子上也拉了起来，强壮双臂环住了她，低下头注视她发烫发红的脸颊。好一会儿，才俯下身，只是在她嘴唇上轻轻一吻。
他刚才故意开车，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总是沉浸在坏情绪里。说实话，他对于能否恢复味觉，真的已经看得很轻很淡了。就像他刚才所说，只要有她在身边，无滋无味的食物也如蜜甜。没有她在身边，即使他有味觉，吃再名贵的佳肴也一样味同嚼蜡。
她对他最重要。他对她也最重要。
她说过要帮他恢复味觉，很快就付诸实践。她在海市最大的医院挂了个专家号，半威胁半哀恳地要他去。
“去嘛！我好不容易给你挂到的号！那是一位退休返聘的老专家，是国内神经外科的权威了！”唐栗抱着笔记本电脑查了几个通宵，了解到味觉失灵很有可能是神经受到损伤导致的，而程德信也提过，严时在十三年前头部受过伤。于是她选择相信科学，先来医院寻求权威医生的帮助。
都来到医院里了，他还是不情不愿的，站在大厅电梯门口，半天不按电梯，不想上楼。
她很不高兴，环胸晲着他。
他耐心对她解释:“没用的，你说的那位权威是不是叫胡天？胡教授十多年前就帮我检查过了，我的问题并不是头部受伤引起的。”
她顿时一脸沮丧，鼻头红红，又要哭了。
他把她拉到一边，低声哄她:“我知道你想帮我治好病，但是，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啊。都十几年了，我真的已经放弃了。”
其实不能说是放弃，是累了。味觉失灵的头几年，他很积极地去治疗，家人也陪着他很积极地求医。后来怎么都不见根源，仿佛他患的是世纪绝症，注定治不好，再加上学业渐重，他有更多更值得劳心费神的事情，他也就不再刻意去治了。命运向他开了一枪，在他体内留下取不出来的子弹，他可以选择与子弹共存，反正不会危及性命。
她却不是这样想的。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她喃喃说:“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怎么会没办法呢？现在的医学很发达了不是吗？只要你重新积极治疗，一定可以治好的……”
她非要他去见胡教授，让胡教授再帮他检查一次。
他无法，只好依她了。
来到胡教授的诊室，却不见胡教授人，一个护士抱歉地对他们说:“不好意思，胡教授昨晚突发心脏病，现在还在抢救，今天是不能见你们了。”
乘电梯下了楼，站在大厅角落，唐栗红了眼圈，低着头，不说话。
严时搂着她，轻声细语地哄她半天，能想到的各种好话笑话都说了，她才渐渐有点笑容。
“羊去饭店吃晚饭为什么被暴打一顿？”他顿了顿，“因为饭店打烊了呀！”
她忍不住扑哧一笑。倒不是这个冷笑话有多么好笑，而是他为了逗她发笑，故意装出的浮夸表情和滑稽动作，让她觉得，他是个憨憨的又可爱又贴心的男朋友。
正想挽上他的手，在他脸上亲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把尖尖的嗓音，使得两人几乎同时震了震，然后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提及的冷笑话是网上找的，因为作者不会说冷笑话。
第三十八章
“唐栗！你怎么在这儿？”
是王露，又是王露！
不等他们转过身，王露已经噔噔噔跑到他们跟前，睁大眼往他们脸上轮流打量了一番。
唐栗头皮发麻，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大伯母，真巧啊！您今天怎么会在这儿？”
王露直直盯着她还有点红肿的眼睛，笑嘻嘻说:“我来这儿复诊！石膏拆了之后，手臂还是有点痛！一翻风落雨就痛！”
唐栗表示关心:“啊，这样啊，那真的要找个好医生看看。”
王露点头，“对啊，所以我今天就来找这间医院的骨科主任看啊。方文陪我来的，她帮我去拿药了。她啊，真是孝顺！公司里面忙得很啊！几个大小会议都要她参加的，她还请假来陪我看医生！本来她那个当行长的男朋友啊，也要来陪我的！临时有事！没办法，贵人事忙啊……”
王露只管滔滔不绝讲下去。唐栗和严时都感觉耳膜被震得痛，都有种冲动想要打断王露，随便找个什么借口走人。
不用他们打断，王露自动停止了，突然像想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她瞪圆了眼睛问:“你们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唐栗呃了一声，尬笑着说:“我们……我们是来看感冒的。”
看感冒？谁信哪？王露显然不信。虽然他们此时没有牵手搂腰这些亲密行为，但是刚才他们把头凑在一起对话的情景，王露可是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刚巧，这时有个捂着小腹拿着手机的女孩，从他们身边走过。只听那女孩呜咽着，骂电话那头不知什么人:“都怪你！让你做安全措施你不做！搞大我肚子！还不肯陪我来医院，你个没良心的……”
又到准备晚饭的时候，唐栗站在冰箱前给卓菲打电话。
唐栗:“卓菲大小姐，今晚回来吃饭吗？想吃点什么呀？”
卓菲:“不回啦，今晚我跟顾扬去吃日本料理，然后去看电影。”
唐栗:“哦，那好吧，那我就不做你的晚饭了。”
卓菲:“你巴不得我不回去吃饭对不？这样你跟严时就又可以烛光晚餐了！”
唐栗正想说拜拜挂电话，听到卓菲带笑的揶揄，她哼了一声说:“哪里呀？别说得我好像有异性没人性！你要是回家吃饭，我可以把严时叫过来，我们三个人一块吃啊！”
卓菲:“别别别，我可不想当电灯泡！”
唐栗无语，对着冰箱翻了个白眼。
哈哈笑了几声，卓菲又撒娇卖萌地说:“栗栗，我今天突然很想吃黄油曲奇，你给我做好不好？等我今晚看完电影回去吃。”
唐栗提醒:“黄油曲奇？热量很高的哦！你还要当宵夜吃呀？你不怕胖啦？”
说是这样说，她还是答应下来，晚饭后就做黄油曲奇。
打开冰箱找了一遍，没有找到黄油，她回忆了一下，好像是上次用完了。
没关系，可以等吃完晚饭到附近超市买，现在还是先准备晚饭吧。她如此想着，把冰箱里要用于晚餐的材料，通通拿了出来，然后抱着去了严时家里。
她觉得严时的厨房更大，刀具和锅具更好用，她比较喜欢在严时家里做饭，然后跟他一起进餐。
正在水龙头底下清洗着一颗彩椒，唐栗听到搁在外面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是她的手机。
她喊严时帮她接听一下。严时走到茶几旁，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并没有帮她接听，而是来到了厨房对她说:“是你妈妈的电话。”
她手一抖，把整颗彩椒掉到洗碗池里了。
“给我给我给我！”她把双手往围裙上匆匆揩了揩，便从他手里夺过电话，滑动屏幕接听。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呀？”唐瑛的声音听起来是很愉快的。
“妈，刚才我在做饭啊。”唐栗边说边走到阳台，轻轻关上落地玻璃门。
唐瑛:“听你大伯母说，你今天跟严时去医院了是不？怎么回事啊？”
唐栗顿觉头疼。她就知道，被王露那大嘴巴碰见她跟严时去医院，准没好事儿！她忍耐着说:“是啊，我今天是跟严时去了医院。大伯母都跟你说什么了？”
唐瑛直接告诉她:“也没什么，就是话里话外地提醒我，要我多关心关心你，多给你打电话，然后还给我说了她某个远方亲戚家的女儿，被搞大肚子未婚先孕的故事。”
唐栗强忍着二十几年来头一次想骂脏话的冲动，用力咬咬嘴唇，尽量很冷静地说:“妈，你别想多了，我今天跟严时去医院，只是……检查身体。”
唐瑛的声音听起来只有愉快，并无担忧:“我没想什么，妈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过如果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爸妈说，不能一个人硬扛着。”
原来唐瑛是怕唐栗一个女孩子在外，生病了没人照顾。
唐栗心头一暖，沉默了几秒，决定了要告诉母亲她跟严时谈恋爱的事儿。于是，她略带羞涩地说:“妈，我跟严时在一起了。”顿了顿又说:“他对我很好很温柔，他……”
突然停住不说了，因为她瞥见严时拉开了玻璃门，一脸笑容地看着她。
她慌慌张张朝他看了一眼，语气顿时变得不自然了:“妈，你和爸爸最近好吗？有没有……”
她换了个话题，不好意思再说严时对她多好多温柔。
结束通话后，再望向玻璃门处，严时不知什么时候又进去了。
把手机放茶几上，她走进厨房，发现严时已经把所有要清洗的蔬菜清洗干净了，还把两颗彩椒切成丝，整整齐齐地摆在白圆碟子上。
他现在正给一条鱼开膛破肚。
她愣愣看着他，他对她笑道:“我不知道你聊电话要聊多久，所以就先把菜洗了切了。那两颗彩椒，我不知道你是要切丝还是要切丁，刚才走出去想问问你的，见你不方便，我就自作主张切成丝了。我想你也许要做黄椒鱼片的，对不对？”
她不言语，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半晌才说:“你真体贴，有你这样好的男朋友，我觉得我真幸福。”
他的双手都是鱼腥味，没法回应她的拥抱，只好用富有磁性又无比温柔的嗓音说:“我有你这样好的女朋友，我也觉得很幸福。”
她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说:“我刚才告诉我妈妈我跟你谈恋爱了。”
他拿着刀片着鱼片问:“那阿姨说什么了吗？”
她想了想回答:“没什么呀，其实我妈很喜欢你的，上次你去我家吃饭，我妈对你印象很好。”
他仿佛松了一口气，很高兴地说:“那就好了！得到了丈母娘的认同，我就放心了！”
她蓦地松开手，脸上红红，害羞地拍他一下:“什么丈母娘！谁答应嫁给你了？”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不理他了。
他待在厨房里，继续处理晚餐的食材。十五分钟后，他用柠檬味的洗手液搓洗双手，搓了好几分钟，然后用清水冲得干干净净的，才走出去找她。
她歪在沙发上看电视，刚好水果台在播综艺节目，大湾区的哥哥们深情合唱《分分钟需要你》。①她凝神望着智能电视机的屏幕，听完了整首歌，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她肯定又想起她生父跟她母亲的甜蜜往事了。
“唐栗。”他深情地唤她一声，把她从沉思中唤了回来。
她抬眸瞅着他，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戒指盒，递给她。
她吃了一惊，登时瞪大双眼，害怕得说不出话。
不是吧？他要向她求婚了？这么快！他们正式交往还不到两个月！
他温柔地笑了，连忙说:“不要害怕，这是情侣戒指。”
说完他打开了戒指盒，她仔细一看，果然是一对情侣戒指。很简约的款式，她一看就很喜欢。
“我给你戴上。”他拿起其中一个戒指，抓起她的左手，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
她笑了，“我也帮你戴上。”
她拿起戒指盒里另一只戒指，也给他戴上。
她举起左手，在亮白色的灯光下打量那只戒指，冲他甜甜笑着:“这样我们就算定情了对不对？我们下了订了对不对？”
他含情脉脉看着她，抿唇笑了笑说:“这样容易就算下了订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