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深渊——七月乘风
时间:2022-04-10 09:12:15

  ……?
  “你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哪?”
  “去哪都行。”
  周枉漫不经心的。
  去哪都行?
  阮眠失笑:“不怕我是人贩子把你拐跑啊。”
  听到这,周枉偏了偏头,看着她。
  两秒后。
  “乐意之至。”
  他勾唇。
  然后看着对面的人,脸颊、耳尖,一点点窜红,连皮肤上的细小绒毛,都好像在阳光下泛着可爱的红色。
  是中午快十二点到的,一趟坐到公交车终点站,还要再步行二十分钟。
  阮眠说要带他吃饭的这个地方,在官湖郊区,很多农家自建的院子那一带。
  远远就看见有个老人站在院门口,还围着围裙,一手拿着蒲扇扇风一边四处张望着什么。
  而阮眠远远地就跑过去,脆生生地叫了好几遍奶奶。
  周枉几乎是第一次看到阮眠身上有一些有生命力的东西迸发出来,在阳光下,她笑,眼睛里都是星子,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抱着老人,转头喊他。
  然后又拉着老人的手介绍:“奶奶,这是我的同学,请他来家里一起吃饭的。”
  周枉跟着她喊奶奶,发现老人有些耳背,又提高声音道:“奶奶好,我是阮眠的同学,我是周枉。”
  “诶,你好你好。”老人笑得很开心,皱纹也显得舒展,“我就说让我家眠眠带同学过来吃饭嘛,以前都是她一个人过来,哎哟路上都没个能说话的。”
  “别在这站着了,奶奶饭做到一半呢,快进来。”
  周枉点头说好。
  然后就见老人拉着阮眠的手边走边说:“你怎么就带过来一个呢,奶奶不是说让你多请几个朋友嘛,就当帮你再过一次生日了。”
  “人多了吵得很,您哪照顾得过来。”阮眠笑,从针织小包里拿出来一个眼镜盒,“看我给您带了什么,上次您说那副老花镜镜框不好用,我给您重新配了一个,您一会儿试试。”
  “又花钱。”奶奶拍阮眠的手,“你哪儿有钱哟,留着给自己花知道不知道?以后也别老往奶奶这跑,周末和同学出去玩玩吃点好吃的。”
  “就喜欢来您这儿陪您说话嘛。”
  “小嘴真甜,跟奶奶说说和谁学的?”
  “都是和您学的,我现在和您一个样……”
  ……
  饭还没好,奶奶让阮眠把院子篱笆下的桌子收拾收拾,而周枉留在厨房帮忙。
  的确是准备了很多菜,大概四五个人的量,一些蔬菜已经洗干净放在蔬菜篮里。周枉理出三个人的量,准备把剩下的收起来:“奶奶,我把这些菜先放进冰箱了,今天吃不完。”
  “诶,好。”奶奶在切肉,没抽出功夫抬头,“麻烦你了啊小同学,请你来家里吃饭还要你帮忙。本来说让眠眠多请几个同学的,也就请了你一个,和奶奶说说,她在学校里是不是没交到什么好朋友啊?”
  “不是,她怕累着您。”周枉打开冰箱门,“来之前有两个同学还说要一起呢,眠眠都没让。”
  “哎哟这孩子,真是瞎操心。”
  “您也不亏的奶奶,我什么活都能干。”他收好蔬菜,走过去,“这个我来切吧,您去看看锅里的油。”
  “肉可不好切啊。”
  奶奶将信将疑的。
  于是周枉笑:“放心吧奶奶,我刀工很好。”
  的确是好。
  一会儿功夫就切好了盘,利落又漂亮。
  奶奶在旁边看着笑,说知道孙女嘴甜和谁学的了:“小同学你比我孙女还懂事,肯定是和你学的。”
  周枉也笑:“她请我吃饭,我肯定得讨她喜欢啊,万一您家眠眠不高兴了我不就没饭吃了。”
  “谁说的。”奶奶像说悄悄话似的,“你不知道,我孙女脾气最好了,和谁说话都轻声细语的。”
  “真的啊?”
  “奶奶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能骗你啊?哎哟,这锅没注意看都要糊了……”
  周枉却是垂眸。
  我倒宁愿她不要那么好脾气。
  希望她能大声哭大声笑,像其他十五六岁的女孩那样。
  阮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窝在篱笆旁边的吊篮上睡了好一会儿。
  连续几天失眠,刚刚却睡了个无梦的好觉。
  大概是因为正午的太阳暖洋洋的,隔着攀爬在架子上的绿叶缝隙照在身上,慵懒又舒服。
  篱笆下的桌上已经摆上了好些饭菜,旁边拉了条插线板,连着电饭煲,咕噜咕噜煮着汤,而鸡汤的香味冒着水蒸气一阵一阵地飘过来。
  阮眠迷迷糊糊揉眼睛,紧接着就听见一道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奶奶,这个要不要一起放进锅里?”
  是周枉。
  他身上的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这会儿只穿了件白短袖,像学校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经常会暗恋的那种干净男生。
  而阮眠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衬衣外套,很大,被阳光晒出了清爽的独属于衣物的皂香。
  味道很舒服,闻多了竟然让人有些贪恋。
  就是在这时,阮眠听见奶奶应刚刚的话:“放进去啊小同学,出锅前提味的,麻烦你了哟。顺便喊我们家眠眠起来吃饭了!”
  视线对过去,那人正迎着光。
  阮眠一怔,忍不住觉得他真是骨相极好,怎样都好看。那么锋利的五官在这种平淡温馨的环境里竟然也不突兀,整个人被太阳镶了一层虚化的边,温柔又惊艳。
  又想了想,突然觉得这才该是周枉原本的样子。
  清风霁月的,像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教养。
  这么想着就要站起来,
  膝上的外套随之松松掉在地上。
  而外套的主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合上电饭煲的盖子之后回头。
  “醒了?”
  “正好了。”他笑,看着少女刚睡醒软糯糯的样子,“奶奶喊我们家软眠眠吃饭呢。”
  作者有话说:
  周枉:奶奶叫眠眠那我也要叫眠眠,但还是要有点不一样,所以是软眠眠。
  -
 
 
第15章 不入深渊
  走的时候是傍晚,阮眠依依不舍,是被奶奶催促着赶上最后一班公交的。
  送他们到公交站,两个人上了公交,奶奶看着公交远远地开走了,又一个人慢慢踱步回家。
  太阳要落山,大片大片的红色在天边撕扯着,像梵高笔下的油画。而公交车没开灯,占据了大半的窗外景色尽收眼底,比什么都漂亮。
  周枉是在公交开了十几分钟之后把钱给阮眠的,奶奶叮嘱让他一定要想办法塞给阮眠,说她上次去的时候就穿着那条棉布裙子,给孙女织的小包背了好几年也没换。
  他把钱递出去。
  “奶奶让你拿着去买条新裙子。”
  阮眠原本偏着头看窗外,闻言转回来,一愣。
  是整整一百元。
  眼眶马上就红了,她有些嗔怪地瞪着周枉:“干嘛收奶奶的钱啊?”
  眼泪要掉出来,阮眠飞快压低眼眸:“她哪儿有钱啊。”
  一个月几百的退休工资,
  除去基本支出,不知道又是攒了多少空饮料瓶一点点攒下来的钱。
  “不收下奶奶才惦记。”
  周枉递过来一张纸巾。
  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那么多纸巾,好像随时都准备好下一秒她要哭似的。
  阮眠接过去,听他又道:“她随时想着你,连你在学校里交朋友也挂念。下次回去带点儿朋友,老人家其实就喜欢热闹。”
  “知道了。”阮眠想了想,忍不住反驳,“所以这次不是带你了…”
  “是,软眠眠最懂事。”
  周枉答,眸子里带笑。
  “别叫我软眠眠!”
  “为什么啊。”
  阮眠气鼓鼓:“就不准,我反对。”
  “啧。”周枉懒懒散散靠着椅背,笑嘻嘻的回,“反对无效。”
  “……”
  又是一趟从起点站做到快终点站的车,小姑娘上公交那会儿情绪不太好,断断续续地哭,逗了会儿心情倒是好了,但又开始犯困,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周枉看旁边的人点头如捣蒜,边玩手机边护着她的脑袋。
  鱼头说组了个局让他去吃个饭,申世杰要亲自和他道歉以表诚心,还问要不要把阮眠一起叫过去。
  周枉看了眼,小小的一只,软绵绵干干净净的样子。
  她脸颊稍有点婴儿肥,周枉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阮眠在睡梦中微微皱眉,逗得周枉嘴角上扬。
  于是让鱼头转告说这份心代她收下,饭就免了。
  又约一起打会儿球,周枉说好,不过得等他送个人回家。
  鱼头自然秒懂,说结束后随时微信联系。
  到站了,车速慢慢降下来。
  阮眠倒是准时准点地清醒过来,像是有过很多次这样的经历。
  看她突然正襟危坐的,周枉有些想笑。
  但最终出于良心憋住笑什么也没说,收起手机道:“下车了,回家。”
  夏夜的潮湿晚风带着热气,混杂在街边店铺流行歌曲的节奏里,有小摊贩自己推车卖青梅汁的,阮眠多看了两眼。
  “想喝?”
  像个雷达。
  阮眠忍不住看过去,但雷达本达仍旧面不改色的,看起来段位很高。
  “只是看看。”她答,“味道不一定好呢。”
  周枉却是深以为然的点头:“的确。”
  “那要不要喝点我酿的?”
  他说。
  “绝对念念不忘。”
  阮眠好奇了:“你还会酿酒?”
  “当然了。”周枉双手枕着脑袋,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林一白春节那会儿喝过一次就馋到现在。”
  阮眠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好啊,那就尝尝。”
  “不过就一点。”她很有自知之明,“我酒量不好,可不能喝醉。”
  “行。”周枉轻轻地笑,“想喝多少喝多少。”
  两人绕过主街道,走进居民区的辅路里。
  交错细窄的青石板路,高高矮矮的院落围墙,有光从楼上住户的家里透出来,照着从小区院子里伸出枝干的香樟树。
  路口牌子上写着官湖中学教职工大院。
  这是周枉家的方向。
  原来养出周枉其人的,竟然是这样具有书香气的地方。
  然而没来得及细想,旁边的人就出声打断了思绪:“看来青梅酒得下次再请了。”
  “嗯?”
  “往后退到上一个巷口,右拐走五分钟就是鸳浦街,你回家。”
  干净利落没一句废话,他说话的时候甚至没回头。
  前方夜幕沉沉,看不真切。
  要是旁人大概还会问一句怎么了,幸而阮眠被晚风吹得很清醒,脑子也转得快,接话:“要帮你打110么?”
  “别。”周枉叮嘱,“也别跑出大声响,装路人正常走就行。”
  “好。”
  “怕就打给林一白,让他送你回家。”
  “……不怕。”
  阮眠看着前方,路灯下隐约能看见有几个人影堵在大院门口。
  说是不怕,但冷汗突然其实也层层往外冒。
  她想起之前林一白说周枉打架有多厉害,
  那能让他这么谨慎的,又是什么人?
  算着阮眠应该快到路口了,周枉加快步伐,迎上那些人。
  七八个人,带着甩棍,等在家门口。
  显然是专程而来。
  周枉面不改色,熟练地活动了下关节,准备开始一场恶战。
  但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熟练的。
  第一次知道周知凡招惹上这些人时,周枉初二下学期。是在一个刚考完期中测试的下午,和林一白打完球留了晚饭,老林还给他多装了一份带回家。
  当时只有三四个人,也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但社会气息很浓厚,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外边混了很久的。
  周枉自诩体能在同龄人里已经非常优越,然而学校里的高手真和社会上的人动起手来也难招架。
  更何况他们手里有钢管还有□□,而周枉才念初中。
  拳脚真情实感的砸到脸上、腹部和背,鼻血汩汩地往外冒,眼睛被揍得高高肿起看不清视线,而那个温热的饭盒也被扔在了地上,饭菜洒了一地,那些人踩着热乎菜走的。
  最后不知道那个好心人报了警,还是老林来警局捞的他。
  那晚上给周知凡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无人接听,不知道他又在哪鬼混放纵,老林搂着周枉的肩膀送他去医院,看医生给他挑肉里的碎玻璃时,那张老脸几乎都要哭出来。
  老林说要带他回家一起住,以后让他和林一白住一间房就当养了两个儿子,是个赚钱买卖。
  老林是个好心人啊。
  所以周枉拒绝了。
  他一整晚没睡着,看着医院里被白晃晃的灯光照着的房顶,药瓶里氯化钠注射液冒着小泡泡往下滴。
  想起刚刚那些人开口和他要的钱,是周知凡不知道什么时候欠下的。
  周枉就是在这时候开始思考自己以后的路。
  他该怎么还那笔听起来就让他觉得喘不过来气的债,该怎么应付这些没原则的人渣,该怎么让周知凡别再酗酒赌博好好找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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