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枉也不是一开始就只会打架的,不是一开始就成绩这么烂的。
那次期中考他还是年级前十,整个年级都是周枉的朋友,男生勾着肩膀约他打球讨论数学题,而女生红着脸问他要不要一起写作业。
值夜班的护士把针头拔了,关了灯出了病房。
头顶的光一瞬间黑漆漆的。
周枉的手在黑暗里虚无的抓了抓,
什么也没抓着。
当时突然就有种预感,他引以为豪的聪明和自负,被所有老师都夸赞的光明的前途。
这一切,
都要一去不复返了。
-
阮眠到家时是九点,正是往常她看望奶奶回到家的时间点。
阮芳梅热了杯牛奶给她,嘱咐她早点休息就去睡了。
而阮眠斟酌好几次要不要报警,又想到周枉的话。于是把事情发微信告诉林一白,又给周枉发了条消息,希望他有空能报个平安。
做完这一切她去洗漱,不知道是寻求心理安慰还是真的想找点事做似的拿出物理课本预习,又合上。
坐立难安。
阮眠看着墙上的钟,分针从45°走到135°,林一白的微信回复停留在了“现在过去”四个字。
而周枉的始终没有动静。
她刷新了一遍又一遍消息,小圆圈滚动又消失,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
难熬。
十点整。
阮眠终于忍不住给周枉打了个微信语音,没人接。
她又给林一白打。
十几秒后,
接通了。
“小绵羊?”那头林一白有些诧异,像是回头接了句话又道,“放心吧没事儿,解决了。我们现在和周枉在一块呢。”
“准备睡了都。”
他又补了一句。
而阮眠耳尖,听见有女声喊xx床换针水。
“你们在哪个医院?”
她直接问。
“……”
那头沉默了半晌,像是走了两步,又压低声音:“可不是我告诉你的啊,是你非要问。”
“嗯。”
“第一中心医院,急诊室。”
离家里不远,步行十分钟的距离。
阮眠到的时候,急诊室内内外外忙得够呛,大厅有人被从救护车上抬下来,不知道受了什么伤疼得哇哇直叫,旁边紧跟着家属边哄他说到医院了,又有人骂他活该。
而周枉就坐在急诊室旁边的输液区,周围几个染了头发看上去就不太良的少年,有人在玩手机有人在说话。
他八风不动的坐在中间,左手手臂上包着白纱布,右手挂着针水,像是在闭目养神。
听见林一白喊她的名字,周枉睁开眼看过来,微眯起眼,摸不透在想什么。
阮眠走近才看到他脸上的伤,处理过也还是有淤青,两条手臂上的擦伤红痕,在冷白的肤色映衬下更加张牙舞爪。
她是第一次亲眼见这样的场面,呼吸一滞。
而周枉看她的反应,挑眉。
继而用绑着纱布的左手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好像没事人似的。
“奶奶给的糖,很甜。”
他掌心在阮眠面前摊开,
是一颗旺仔牛奶糖。
穿着蓝色背带裤的大眼睛旺仔看着她在笑,旁边写着“我家有喜事”。
“别怕。”
他说。
作者有话说:
阮眠:这颗旺仔糖可真会说话。
周枉:我老婆都来了可不是喜事么。
-
第16章 不入深渊
“……”
阮眠沉默片刻,接过去。
撕开红色的包装,把奶糖喂进嘴里,空了的包装纸在手心里紧了又松。
很甜。
“……我才没怕。”
她原本低着头,看着奶糖红色的包装有些发怔,这会儿抬眼对上周枉的。
他旁边拥挤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空出一个,周枉听了这话就笑,伸手拍了拍手边的空椅子,示意她坐。
被周枉眼神威逼让出座位的人倒是笑嘻嘻的:“没想到今天终于还能有件事儿让我高兴高兴了。”
阮眠闻声看过去。
她认得他,
是上次在黑网吧借给周枉车的人。
那人显然看到她转头了,主动自我介绍:“鱼头,周枉的朋友。”
“你好,我是阮眠。”
“知道,你很出名。”
阮眠一愣:“嗯?”
“当时迎新晚会你的表演被人录下来发了微博,玩社交平台的学生基本都认识了。”林一白果然永远走在八卦前线,“好多人都叫你小仙女。”
“我怎么不知道?”周枉接话。
“你就更别提了,讨论你的人才是从这儿能排到职高去。不过说是说啊……”林一白看着阮眠,“有人为了讨论小绵羊到底是真仙女还是资深玩咖装纯钓大鱼还专门开了个贴,顶上了超话好几天热门。”
?
“本来都扒到小绵羊初中不是在官湖念的,那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帽子都要扣上来了。幸好你有校友刷到帖子辟谣,说你在之前的学校成绩也贼好,拿公办奖学金能查到记录那种,直接打脸。”
林一白说到这,忍不住问:“你之前念的初中离官湖可不近吧,干嘛转到这来?”
“我家搬家了。”
阮眠答的很快,不假思索的。
是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的,这种频繁更换居住地点的生活方式。
最快的时候六个月她就会换一个学校,然后重新住进另一个不太熟悉的所谓亲人家里,开始新一轮的寄生生活。
林一白是个说话方面的人精,听到这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干脆巧妙地换了个话题:“来了好啊,林学富就喜欢你这样的好同学,到时候指不定对你比对我还亲。”
阮眠突然想起段小敏说就是亲生的才这样,回了句林老师那是望子成龙。
逗的周枉笑起来。
鱼头听到这,腾出技能冷却的时间插了句话:“你有点儿意思啊。”
这话是对着阮眠说的。
“不像面上看着那么仙女,有点儿人气。”
话说的委婉。
阮眠哪能听不出来,这是说她没有优等生那股子看不起人的劲儿。
“普通人而已。”她淡道,“那层皮再漂亮,扒了其实内里都一样,只不过有的人习惯粉饰太平而已。”
鱼头附和似的应了声,其实没怎么听,心思早就飘到自己游戏英雄的血条上去了。
而周枉,在阮眠低头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看着她。压着眼皮,极有耐心的、认认真真听她说的每一个字。
说完这些,像是想到什么,阮眠转头问周枉:“你饿吗,要不要我去买点夜宵?”
今天午饭吃的晚,她和周枉都没吃晚饭就回来了。
他刚刚可能又经历过一场体力消耗战,想到这,阮眠就要起身。
却被周枉轻轻摁住。
阮眠出门套了件长卫衣,袖长能遮住手指,而他的手此刻正在压在袖子边缘,隔着衣料触碰在她的手指上。
她看过去,
手已经很快收回。
但他的手很温暖,而阮眠的手凉,余温一点点散开来。
“不用你去。”他瞥了瞥旁边坐着打游戏那三两个人,“这种跑动的活儿他们喜欢。”
而三两个人唯独林一白没低头开黑,自然首当其冲。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周枉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
“尤其是林一白。”
……?
林一白眼底神色从你在说什么到这事儿谁会喜欢干啊再到好吧我认命谁让你周枉是我大爷的大爷呢。
阮眠也看过去,是看热闹的神色。
林一白当然读出眼神里的意思,却迫于某人压力只能无视,然后摆出了个一年内他都不会再摆的纯真无害大笑脸。
“对,我最喜欢。”
“想吃什么啊大老板们?”他站起来,“我请大家吃夜宵。”
“周枉周老板买单。”
好家伙。
反将了一军。
阮眠这会儿算是发现两人在不让人占便宜这方面半斤八两了。
最后几个男生从让林一白带什么回来变成了一起去晚间大排档,于是四周一下寂静下来,只剩下针管里的注射液还在往下滴。
而周枉像在闭目养神。
病患和医护人员进进出出的急诊室大厅里,哭声和说话声不绝于耳,他就那么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坐着,仿佛隔绝了那些噪音。
大概真的是累极了。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闭着眼睛时像鸦羽一样铺下来,遮盖住眼下熬夜的乌青。
阮眠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这么久地看着他。其实周枉的眉眼都冷淡,黑发在冷白的皮肤映衬下更显疏离,是一派贵公子的品貌。
然而少有这种长相能有意气风发的少年气,阮眠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周枉的眼睛,看你时像是一把燃在冰面上的火,又快又野,所到之处轻易就烧得寸草不生。
针水有三组,第二组快滴完的时候阮眠已经困得不行,撑着眼皮熬到了第三组换上,靠着微凉的金属椅背就闭了眼。
再醒来时身上已经盖了件衣服,官湖早晚温差大,即使是夏季夜里也凉,而多亏了这件外套,阮眠睡得身上暖呼呼的。
抬头看针水已经滴了一半,而原本也该在补觉的某人大概已经醒过来有一段时间,这会儿低头在看手机,手指滑动着屏幕,速度有下没下的。
“在看什么?”
她随口一问。
“官湖中学超话。”
……?
阮眠反问:“你还看这个?”
“随便看看。”
周枉说着,点开了一个评论数最高的话题:#深扒高一一班阮眠和周枉恋爱的蛛丝马迹。
很标题党的话题。
热评第一就是:【怎么可能,这俩看起来都不是一个次元的(脸除外】
下边紧接着有人跟评:【附议,虽然周真的很帅但我觉得阮眠择偶标准应该起码也是年级前十】
【是吗?但乖乖女反而最容易被这种坏男生吸引,而且u1s1我觉得周真的好帅啊,我们班好多人暗恋/明恋他】
【倒也不一定,据说周枉之前成绩很好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自甘堕落了】
【我也有听说!该不会是被带坏了吧,他好像有一堆社会上的朋友】
【说周配不上阮的你们怎么了,我感觉正好相反,周枉的颜在我眼里是可以秒杀娱乐圈的顶配存在!】
【我也我也,气质也好特别,真.自带舞台聚光灯的男人】
……
周枉往下划,看到一个ID显示账号已注销的,内容难得没有讨伐双方颜值。
【你们是不是歪楼了!这不是讨论恋爱蛛丝马迹的么啊喂,我拍到一张绝对可以证明!图片.jpg】
周枉点进去。
是一张傍晚的照片,构图线很漂亮。
大片大片的云盖着快要落下的太阳,像是阴天,整个天空是灰。然而有光从云层里透出来,薄薄一层金色,映照着画面角落里的两个人。
一人靠着背后的矮墙,手插在裤兜里。
旁边站着个女生,很瘦,发丝被风吹得飘起来。
是他和阮眠。
而画面里,阮眠低着头,他看着她。
周枉放大看了几秒,长按点了保存键。
这时阮眠突然发现了座椅旁的袋子,透明的袋子里垒着几盒夜宵,是小笼包和粥,还能看见盒盖下方朦朦一层水汽。
“你怎么不吃?”
她看向周枉。
后者挑眉,向她轻轻扬了扬没插针管的那只手臂:“行动不便。”
……
行动不便个鬼。
“你刚刚还用这只手给我递奶糖呢。”
“所以流血了。”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理所当然的。
阮眠看过去,纱布上的确渗出丝丝血迹。
什么时候出现的就不知道了。
“或者这样。”周枉很善解人意地建议,“你帮我把盖子打开,剩下的我自己来。”
“也就再出点儿血的事儿。”
……
无语。
居然用苦肉计博取同情,真流氓!
偏偏她就招架不住这一套。
“还是我喂你吧。”
阮眠认栽,把盖子打开,夹了小笼包送到周枉嘴边。
这人计谋得逞,已经得意的明目张胆了。
偏偏他还笑。
阮眠气极,面无表情地问他到底吃不吃。
他点头,小姑娘粗暴地直接把小笼包送进他嘴里,说其他的都不管了他自己解决。
而后者却笑意更甚,眉眼里满满当当都快要溢出来。
……
“你到底笑什么。”
“高兴。”
周枉往靠椅上一靠,二世祖似的。
“看到你终于不藏着小脾气了,爷发自内心高兴。”
阮眠一愣。
然后听到周枉和她说:“你就该活的自由肆意。阮眠,你最有这个资本。”
这话一落。
那把火就随之扔到了心底里,刹那间噼里啪啦燃起来,火星子四处飞溅,烫的胸口都发疼。
作者有话说:
周枉:今天老婆又和我发脾气了耶我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