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深渊——七月乘风
时间:2022-04-10 09:12:15

  她站在一片黑暗里,恍然想起今天中午阮芳梅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抱了下她,那个拥抱很暖,还带着阮芳梅身上特有的淡香味。
  还是把灯打开了,原本客厅的茶几上摆了很多当季水果和瓶瓶罐罐,这会儿悉数空了。
  阮眠把客厅、主卧、厨房甚至卫生间全都看了一遍,东西都已经搬空得差不多了,只有她的房间还是从前的摆设。
  书桌上拿笔筒压着一沓钱,旁边就是今天买毛衣和羽绒服的品牌服装袋。
  官湖的冬天没有暖气,阮眠身上还穿着早上那套校服短裙,全身都冷的起鸡皮疙瘩。
  这一刻她突然很讨厌自己。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短暂的幸福过后就是长久的被遗弃的痛苦。
  果然,
  她又被丢掉了呢。
  作者有话说:
  每次写到家庭就很窒息。
  -
 
 
第36章 不入深渊
  哒, 哒,哒。
  安静的房间里,时针一点一点的往后走着。
  阮眠两个小时前给周枉发的微信现在还没收到回复, 看着安静的手机屏幕发了好久的呆,神使鬼差就拨通了一个微信电话。
  突兀的铃声在空气里响着, 最后带着冷意结束。
  阮眠心里突然就冒出一股子今晚非要见到周枉的劲儿来。
  她又给林一白打,那头倒是接的很快。
  “怎么了小绵羊?”顿了顿又问,“你找周枉啊?”
  “嗯。”
  林一白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主儿,大概是听出来阮眠声音有些不对劲, 这会儿什么都没多问, 只说:“他现在在宝丽宫呢, 有个局不一定能接到电话, 你要是急就找鱼头让他去门口接你,上次你见过的。”
  “好。”
  电话挂断,几秒后就发了个电话号码过来。
  紧接着是一条文字信息。
  官湖第一帅:【我和鱼头说了, 你到了给他打电话。】
  【好,谢谢。】
  阮眠道完谢,点开打车软件, 从家里的定位输入目的地“宝丽宫”, 难得这么快有人接单, 车两分钟之后就到。
  拿钥匙,出门。
  半小时之后到的宝丽宫门口,这算得上是官湖当地最豪华的娱乐场所, 休闲娱乐住宿服务都有, 是当地小老板们维持人情最好用的灰色地带。
  周枉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有局, 阮眠不知道。
  但也隐约能猜到几分, 和周枉打交道的人应该有不少是社会上的, 那些人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地方。
  如其名,宝丽宫门口就金碧辉煌的像个宫殿,很多私家车停下,几个男人成群结队,或打着电话抽着烟、或搂着女人进去,泊车小弟接过车钥匙把车开到停车场。
  阮眠还穿着校服格裙,与这里格格不入。
  没人像迎接那些老板一样来迎接她,也没人过问她怎么在这,阮眠走到门口侧边的角落,给鱼头打了个电话。
  很快熟悉的人就走出来,看到她就招手让她过去。
  一楼大堂弥漫着浓厚的酒水味道,前台穿着统一的制服,包臀裙黑丝袜,妆容精致面带微笑。
  “找周枉有急事?”
  鱼头边带着她进电梯,边这么问。
  阮眠顿了顿,道:“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等他忙完。”
  但是这里光线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有些昏暗,进进出出的人也杂,她不喜欢这个地方。
  “今天是红姐生日,大家都要给面子来捧场,照理说不是周枉他老子出事别的都应该往后稍一稍。”说到这,鱼头笑了笑,“但谁让你就是周枉的头等大事呢,他那态度摆明了就是除了你别的都往后排。”
  阮眠一怔。
  鱼头猛地凑近,在她耳边道:“等着,一会儿我去里边叫他。”
  叮——
  提示音一下子响起,电梯到了。
  阮眠跟着鱼头穿梭在各个包厢之间的廊道上,脚下的地毯很厚,走起路来没有任何声响。有服务员开包厢门送酒,烟酒气和吵闹声一下子就从里头弥漫出来。
  鱼头脚步停下,
  到了。
  开门之前鱼头回头提醒阮眠:“别进来,就在这等着。”
  阮眠点头。
  等了好一会儿,阮眠忍不住低头看手机。才过去五分钟,但她感觉有半小时那么长。
  然后鱼头从里边走出来,但身后没有周枉。
  “马上出来,我有事先下楼了。”
  唯一认识的人也离开,只剩阮眠在这个完全陌生又危险的场合里。她蜷了蜷手指,站在包厢门旁,能听得到里头的喧闹声。
  像是有人在起哄,伴随着很齁的恋爱情歌,听不真切。
  阮眠还想再听,包厢门被打开一小缝,但没人走出来。
  里头传来一波不满的说话声,音乐也停了:“周枉你什么意思啊,好好来陪红姐把生日过完,别扫兴。”
  “是啊,红姐生日你就呆这么会儿?”
  然后是一道很有故事感的女声,带着些许烟嗓:“阿枉,什么事啊走这么急?”
  “私事。”熟悉的声音顿了顿,“祝福也收到了,红姐不至于因为我扫兴。”
  门被打开,周枉从里头出来。
  他仍旧是早上的黑色长裤踩着双空军一号,穿灰色连帽卫衣,手里拿着烟盒和手机,手臂上挂着件羽绒外套。
  视线还没来得及对视,有女声在旁侧响起。
  很近,像是站在阮眠身边似的。
  “阿枉。”她又这么叫,“现在连陪我过个生日也腾不出时间了?”
  “心意都在礼物里。”
  被叫做红姐的人笑了笑,笑声很媚:“你觉得我差你买礼物花的那点钱?”
  “阿枉,两三年了,你是最聪明的。”
  “还是那个答案,不会变。”
  “放着捷径不走偏偏自找苦吃,只有阿枉骨头硬。”红姐又笑,“那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姑娘让你这么放在心尖儿上总行吧。”
  女人说着就要往外探。
  然而周枉没动。
  他挑起半边眉,看着红姐。
  女人眯起眼,几秒后终究是又笑:“我知道了。”
  “但还是好奇,我只看看。”她点了根烟,“阿枉,我只看看。”
  周枉这才后退一步,回头看阮眠,皱眉:“怎么穿这么点?”
  说着把手里的羽绒外套套在阮眠身上,把人裹了个严严实实。
  在他做这些动作的同时,红姐始终倚着门框,右手指间夹着根女士细烟,而她透过缭绕的烟雾,不动声色地看着周枉。
  阮眠和她对视那一秒,她正偏头掸了下烟灰。
  一身暗红的真丝深V长裙,波浪卷发齐至锁骨处,没有用项链修饰修长的脖颈,只在耳边坠了根红色长耳坠。
  独属于成熟女人的风情万种,看一眼就叫人沦陷。
  女人的眸子很深,也很有压制感,阮眠能感觉到她周身那股子收敛之后的敌意。
  然而这时周枉低头靠近她:“刚手机不在身边,我们换个地方说。”
  他扶着阮眠的肩膀往前走,看都没往后看一眼。
  “这儿脏,你不喜欢。”
  周枉带着阮眠往外走,一路上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衣角,不愿意松开。周枉察觉到,把她的手牵在手里。
  太凉了,像块冰。
  周枉又用力拢了拢,贴着手指握住那只手。
  他们去了鱼头在附近的一家餐饮店,这个点没什么人,店里的灯也像是功率不足似的,很暗。
  找了个小包间,他回头问阮眠:“先吃点东西?你看看想吃什么。”
  菜单递过去,阮眠却没松手。
  周枉下意识挣了挣,感觉手掌黏糊糊的。
  他向来敏锐,一下子想到什么,皱眉,把她的校服袖子推上去。
  随着这个动作,小姑娘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应该光洁的手臂上是交错的伤痕、新伤覆旧伤。
  周枉处理过自己身上那么多伤口,几乎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刀划的,最新那几道伤口之深,狰狞丑陋的好像要吐出血盆大口把人都吞噬。
  而干涸的血迹混杂着从手臂上的伤口一路蔓延到手腕、指尖,这会儿已经变成黑红色。
  “别看!”
  阮眠几乎是下意识缩回手。
  周枉拉着她的手没放:“谁弄的?”
  他沉着一双黑压压的眸子,周身压迫感又腾升起来:“这几道疤可能会跟你一辈子。”
  一想到这些伤会让阮眠连穿短袖都畏手畏脚,一想到这些伤即使结了痂以后也会伴随着阮眠,周枉恨不得马上废了那个动手的人。
  可阮眠出乎意料的乖巧安静,她挣了几下挣不开,索性也不费力气了。
  “没有谁。”
  周枉呼吸一窒。
  听她继续道:“没有谁,我自己划的。”
  “有些时候会忍不住疯了似的想离开这个世界,划几道我会清醒一点。”
  “越疼我就越知道自己还没胆量去自杀。”
  “不是想引起谁的关注,只是提醒一下自己。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是因为大家会乱七八糟的猜测,让这件小事发酵成什么大新闻。”
  小事?
  周枉心纠成一团。
  她管这个叫小事?
  “我先带你去医院处理伤口,好好消下毒。”
  “我刚看到你有烟,能给我支烟吗?”
  两个人的声音一道响起,周枉盯着她,眼底有怒意。
  就那么持续了好几秒。
  良久,周枉败下阵来,从烟盒里掇出一支烟递给阮眠。
  阮眠手里夹着烟,周枉嚓响打火机,黑暗里亮起一点光亮。
  微弱的光刚好照亮她的眼睛,焰火映在眸子里,那双漂亮的狐狸眼这会儿湿漉漉的。
  香烟点燃,空气中缭绕细细的烟雾。
  阮眠看着周枉,好半晌,一下子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安静里,
  好像凄厉的嚎叫。
  一声一声,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
  ……
  阮眠哭了。
  烟要燃尽,阮眠也没吸一口,周枉于是把烟掐了。
  他低头,用力把小姑娘搂在怀里。
  羽绒服外的寒气随着这个动作尽数散去,周枉的脖颈也随着这个动作暴露在空气里。
  阮眠看着那段裸露的皮肤发呆,眼神空空的。
  然后突然发了狠似的咬上去,直到一道深刻的齿痕印在皮肤上,渗出丝丝血迹,她才松口。
  而周枉自始至终,都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阮眠的背,一声都没有吭。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不入深渊
  小姑娘没有一点儿哭闹的动静, 但伴随着肩颈处被牙齿咬过的疼意,周枉还能感觉到一滴接一滴冰凉的液体往下掉。
  怀里的人在发抖,肩膀一颤一颤的, 带着一种极力克制之后的痛苦。
  周枉没说话,一下一下轻抚着阮眠的背, 直到她终于平静下来。
  刚才来询问点餐的服务员已经被打发走,包间里安静的能听得到阮眠轻轻吸鼻子的声音。
  周枉是在确定她情绪稳定后才敢开口的:“我们去医院消下毒好不好,不然容易感染。”
  许久没说话,声音发哑。
  然而怀里的人马上就摇头, 声音闷在羽绒服里, 带着哭腔:“不要, 不要去医院……”
  周枉垂着眸子, 没说话。
  几秒后开口,声音比什么时候都要温柔:“那我去趟药店,十分钟就回来。”
  他要起身, 但阮眠还抓着他的衣角,手指微微蜷着,苍白的肤色下显露出脆弱又纤细的指关节来, 这会儿大概是因为温度低, 微微泛着青色。
  周枉又开口:“五分钟, 很快的。”
  “……”
  手仍旧没松开。
  “那我们一块去。”
  说完,周枉低头确认阮眠身上的羽绒服足够保暖,然后抓着她的手往包间外走。
  拿着打包袋子的服务员正过来, 看见两人一前一后的阵势一愣:“诶枉哥, 你刚让打包的……”
  周枉就那么勾了下手指, 把外卖袋子顺过来, 只留了句话:“账记你老板那。”
  外头刮着风, 很冷,天寒地冻里唯一的温度是牵着她的那只手。
  阮眠脑子放空,视线定格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两人的十指这会儿正紧紧地扣在一起。要是放在平常大概早就如电流穿体了,但这会儿竟然完全没想到学校里身边人最关心的那些暧昧感情。
  她只觉得这么冷的天能有人牵着自己,真好啊。
  “走得动吗?”
  周枉突然开口,这么问了一句。
  “前面路不好走,我背你。”
  阮眠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外卖袋子递过来,然后屈膝、弯腰,偏头示意了下阮眠:“上来。”
  片刻的失重,然后就是随着一阵风一起涌入鼻腔内的周枉的气味。
  原本的烟酒气这会儿早已经被风冲淡,混杂着以往的清爽的皂香,反倒像是在噼里啪啦燃烧的炭火堆前泡了一壶茶,别样的好闻。
  耳边响起周枉的声音:“其实今晚天气还不错。”
  是在说夜空吗?
  阮眠抬头,暗淡的双眸一下子被映入眼帘的景色铺亮。
  是一大片的、独属于小城群星璀璨的夜空,有的星星很亮,大大小小聚集在一起,有的星星独一颗,光很微弱,但仍在发光。
  耳机是在这时候塞进耳朵里的,塑胶外壳在接触到皮肤时还带着凉意,而耳边轻微的风声和周枉的脚步声也很快被耳机里的音乐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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