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深渊——七月乘风
时间:2022-04-10 09:12:15

  早晨六点多的光景,天才蒙蒙亮,好多人还没从温暖的被窝中回过神来,队列一长串靠着前排同学肩膀补觉的。
  检讨的同学单独列一排, 站到升旗台侧后方。阮眠被段小敏挽着手, 旁边站着周枉, 跟尊大佛似的, 冯子琪被吓得直接站到了队伍另一头。
  同级的瞧见周枉也在这,凑过来搭话:“枉哥,怎么你也来念检讨了?最近没听到有什么大事儿发生啊……”
  周枉挺淡定, 一本正经地答:“校内抽烟,违纪了。”
  “卧槽哪个小兔崽子不长眼的敢逮你,你告诉我第一时间去帮你教训一顿!”
  这声稍有点大, 阮眠和段小敏跟着看过去。
  周枉还是收敛着眉眼, 看都没看那人:“你先把自己的检讨念好再说吧。”
  “噗——”
  周围几个人都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段小敏凑近阮眠耳朵笑:“这人十次国旗下的讲话八次有他, 爱面子又没本事,到处攀关系,枉哥估计都瞧不上和他多说话吧?而且听说这次摸底考枉哥考的不错?”
  阮眠也跟着笑:“嗯, 他们班前十了。”
  她轻轻蹭了下周枉手肘, 像是知道他一直再听她们说话似的, 问:“你说是不是?”
  段小敏探个脑袋:“是不是呀枉哥, 这么厉害一下就考前十?”
  “差班前十, 没什么厉害的。”周枉本人没答,教导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听了一耳朵,这会儿凑过来搭话,“要真有本事以后给我考进年级前十,拿出你以前的气势来。”
  高二17班,那是整个年级最不学无术的班,出了名的差生聚集地。
  周枉挑眉,笑,没接话。
  老师一来一整个轻松的氛围全没了,段小敏一下把头缩回去,边吃瘪边压低声音和阮眠耳语:“教导主任就是凶,对比之下我们林老师多好啊,才不会这样……”
  “别交头接耳!”
  “……”
  段小敏撇了撇嘴,低下头看着地板发呆。
  “也别勾肩搭背牵手搂腰的,这是集会不是让你们搭伙上厕所!”
  “……”
  “要求真多。”
  窸窸窣窣一阵子,队列终于安静下来。
  检讨从高年级到低年级依次进行,周枉第一个上台,刚站台上底下就一堆人给鼓掌的,看都不用看,肯定是黄毛那堆人领头,剩下一堆周枉的校内粉丝跟风,教导主任大喊了声“安静”场子才恢复正常。
  刚才搭话那人像是已经忘记了尴尬,和旁边人开始说话:“还得是枉哥,念检讨能搞得跟粉丝见面会似的,大场面。”
  “你能不能闭嘴啊周枉知道你这么捧他臭脚吗?”
  阮眠这才发现他旁边站着的人是冯子琪。
  被这么一通讽刺完,那人竟然没生气,还笑:“这不是佩服吗,多说两句。”
  段小敏看着觉得可笑,故意出声让冯子琪听见:“他脾气还挺好,要是我早就骂回去了。”
  “你骂啊。”冯子琪看过来,挑衅她,“有本事你就当着老师们的面骂我啊。”
  段小敏这回学聪明了,没等阮眠拉住她自己熄了气焰,不怒反笑:“你以为我会中你的激将法?周枉可还在这呢,你要是再敢惹我和阮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刚说完这句话的功夫,周枉本人就下台了。
  他看一眼冯子琪,后者马上发憷似的,往后缩了一大截给他让路。
  周枉归队后恰好挡住了身后矮小的两人,他偏头问阮眠:“紧张吗?”
  阮眠点头。
  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头一次站在台上不是作为学生代表讲话,而是念检讨,这会儿都不敢抬头看升旗台下乌泱泱站着的同学。
  周枉逗她:“你学我,上去也先等他们给你鼓个掌,挺轻松就结束了。”
  “那是你!”阮眠小声骂他,“我又不像你那样,那么多捧场的。”
  周枉一下笑出来,问她:“那我让他们以后也都给你捧场,路上见到你和你问声好怎么样?”
  “……”
  什么啊。
  阮眠瞪他,然后见他笑嘻嘻的:“想听他们叫你什么?眠眠姐是不是不够社会?”
  阮眠彻底无语了:“……好烦啊你这人。”
  周枉于是笑的更欢,边笑边给她递了一颗旺仔牛奶糖:“这会儿不紧张了?”
  “……嗯。”
  “那一会儿上台好好发挥,表现的好我请你吃早餐。”
  “谁要你请……”
  阮眠耳尖泛红,低着头撕开包装把糖放进嘴里。
  甜的发慌。
  大概是因为那颗牛奶糖,阮眠上台的时候还真没那么紧张了。
  这次检讨的人不少,再加上教导主任又花了十几分钟三令五申新学期初的风纪问题,等解散已经快到早自习的下课点,大家于是纷纷涌去食堂。
  阮眠等周枉接了个电话,两人往食堂走的时候路上已经没那么多人了。今天一改前一周的阴雨天气,朝阳从云层里升起来,一道道金色的光束挥散了原本稍冷的空气。
  “阮眠,和你商量件事。”
  她原本走在前面,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阮眠回头,恰好看见阳光细碎的光束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周枉肩上。而他倚着围栏,视线注视着她,周身像是围绕两一圈毛绒绒的光。
  阮眠被光晃了眼,下意识回他:“嗯?”
  然后往回退,走近两步,稍稍仰起头注视着他。
  周枉就这么看了她两秒钟,笑起来:“我把我的钱给你存着好不好?”
  这句话里信息量太大,阮眠先是瞳孔无意识张了张,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的“嗯?”
  周枉像是预料到她这个反应,继续道:“我想攒钱读大学,钱要是还放我自己这,最后一定会以各种途径到我爸那儿去。”
  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卡,一张工商银行的一张建设银行的,然后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小沓现金来,一起递给阮眠。
  “银行卡我都和微信支付解绑了。”周枉挑眉示意阮眠接,“我想了很久,只有放你这我不好意思经常拿,你找个也不麻烦。”
  “那你平时……”
  “我还有一笔工资是微信转账,够用。”
  阮眠蹙着眉:“你让我想想。”
  “好。”周枉笑了下,“你慢慢想。”
  然后看着小姑娘像是真的在考虑什么大问题,垂着眸子,腮帮子微微鼓起,像是少女版的蜡笔小新,让人忍不住想戳一下。
  就是在他差点伸出手的时候,阮眠抬眸看向他:“好。”
  “不过现金我不能收的。”小姑娘眼神很坚定,“你需要的话可以去存到卡里,也算放在我这里保管了。”
  “行。”
  阮眠这才接过银行卡,刚收起来,就有人路过和周枉打招呼。
  “枉哥好!”
  阮眠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回头发现是今早一起念检讨的那个高二同学,个子很矮,鼻梁上架了副快要掉下来的眼镜,看起来贼眉鼠眼的。这会儿他后头还跟了两三个男生,也是差不多的气质。
  看到阮眠,他先是一顿,然后马上喊了声:“眠眠姐好!”
  他这么喊完,后头两三个男生也跟着喊。
  “眠眠姐!”
  “眠眠姐早上好!”
  ……
  阮眠的脸“唰”一下红到耳根,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以至于她能清楚得听到身侧周枉的低笑声。
  猛然间想起今早晨会时那句玩笑,她下意识伸手拽了拽周枉的衣角。
  后者倒是不紧不慢的:“你们刚叫什么?”
  “眠、眠眠姐啊。”
  对面那人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担心自己说错话,挠了挠头:“我今早听见枉哥让以后见到眠眠姐问声好啊,没错啊……”
  他回头向身后两人求助:“没错吧?”
  后头两人没敢吱声。
  周枉这人最喜欢看别人笑话,等他们仨眼神斗争了半天,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逗狗似的:“眠眠姐不喜欢这个叫法。”
  “啊这……”
  “那该叫什么啊……”
  几人面面相觑,看了好半晌。
  就在阮眠待不下去想拉着周枉赶紧离开这个宇宙尴尬现场的同时,那几个人像是突然被按下什么发条似的,齐声声喊出来——
  “嫂子好!”
  然后在周枉笑的肩膀发颤的时候又说了句“嫂子再见!”,几个人勾肩搭背就那么往前跑,最终消失在晨光中。
  阮眠羞红着脸看了眼周枉,就那么一眼。
  可她原本以为会和她一样神情的周枉,就那么笑着看着她,眸子亮得像两人背后蓄势待发的蓬勃朝阳,神情畅快的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阮眠霎时有些僵硬,随便扯了句玩笑想摆脱奇怪的氛围:“他们业务真熟练,肯定这么叫过不少女生吧?”
  然后周枉撑着身后的栏杆,食指和中指在有些生锈的铁面上敲了敲,挑眉和阮眠确认:“你指我身边吗?”
  他笑。
  “就你一个。”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不入深渊
  阳春三月, 天气渐暖。
  以至于阮眠和周枉去医院拆线的那天,原本穿着件羊羔绒白色小袄,也被正午的日头热的换成了浅色开衫。
  周日的医院门诊也人满为患, 周枉带着阮眠从人群中穿行而过,经过几个科室, 最终停在普外科操作室门口。前面只排了两个个患者,拆线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有人从操作室出来。
  阮眠只看了眼就一惊,下意识轻轻拽了拽周枉的衣角。
  后者偏头看过来, 声音很轻:“怎么了?”
  阮眠问他:“一会儿你也在这拆线吗?”
  “对。”周枉笑, “是不是很简陋?”
  “……嗯。”
  只看见一个简单的操作台和旁边坐着的穿白大褂的医生。
  阮眠看向周枉:“我还以为要进手术室的。”
  还没来得及答话, 操作室已经让他们赶紧进去了。医生刚收拾好上一个患者的医疗废物在消毒, 见两个人进来,问:“你拆线?”
  他看着周枉。
  后者点头。
  医生让他到操作台上提前准备好,又多看了一眼, 发现男生手里拎着见羊羔毛外套,笑了下:“他是你男朋友啊?”
  阮眠呼吸一顿,还没来得及答, 医生又道:“一会儿拆线你要是害怕, 就转过去别看, 他伤口不小。”
  她还没答,周枉就接了话:“别看,一小会儿就好。”
  阮眠咬了咬下唇, 点头, 听他的话背过身去。
  身后响起布料摩擦窸窣的声音, 还有金属材质的医疗器材擦碰的声响, 阮眠听见医生小声和周枉说了句什么, 大概一分钟后就听见了周枉轻微的闷哼。
  因为站的极近,所以即使背过身去也能将丁点儿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阮眠心里一紧,手指下意识蜷了蜷。
  然而下一秒,就有一只熟悉的手握了过来,在她手心里轻轻刮了刮,反倒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阮眠一怔。
  转头看过去,对上周枉的眼睛,这会儿还带着笑意,全然没有一点儿疼痛的样子。
  他低声细语的:“别怕。”
  然后递过来一颗糖,红色包装的,旺仔牛奶糖。
  阮眠忍不住笑,问他:“你哪儿来这么多糖?”
  周枉也笑。
  半晌才答了个莫名其妙的:“试了一次,发现百试百灵。”
  医生动作很快,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拆完了线。两人从医院离开后又去吃了饭,回到学校也才六点,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快一个小时。
  今天天气极好,走廊里到处是玩闹的同学,红澄澄的夕阳融化在金黄色的光束里,即使簌簌刮着风也一点儿不冷。
  一班就在楼梯口,阮眠没急着进去,和周枉站在走廊边上看快要落山的太阳,广播里放着《爱人错过》,这会儿正好到那句耳熟能详的“我肯定在几百年就说过爱你”。
  她没说话,看着夕阳,就这么安安静静听着歌,晚风把她耳边的发丝吹得扬起,她微微抬着眸子看远方,而周枉在看她。
  林一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勾着高二17班的几个男生,嬉皮笑脸走过来。黄毛原本在和他说着什么有趣的事、笑着,看见阮眠在这,还没和周枉打招呼,倒喊了声“嫂子好!”
  其他几个男生也跟着喊起来,阮眠脸红的不行,周枉在旁边笑。
  这事儿是怎么传开的呢?
  上次那个贼眉鼠眼的高二同学,那天早上和阮眠“问完好”之后就把自己的光荣事迹传遍了整个年级,高二和高一高三互通有无消息共享,一时间阮眠就成了整个高中部的红人。
  前两天她和段小敏下课去上厕所,一路上还有一堆人和她问好,她羞地想钻进地里,段小敏还能笑嘻嘻回他们:“都别挡路哈,挡着嫂子去卫生间了!”
  回到现在,夕阳金灿灿照在她脸上,直发烫。
  周枉偏着头,笑意藏不住。
  被阮眠拉了拉衣角,他看那堆人:“别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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