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深渊——七月乘风
时间:2022-04-10 09:12:15

  局外人尚且觉得如濒死之鱼窒息难捱,周枉又该怎么办?
  不知道这天是怎么过的,只是她回到宿舍后默契的没给周枉发消息。窗外有鸟飞过,从冒着新叶的树枝直直往上停到远处的三两根电线上,像在追逐自由,又像在笼中,被锁链缠绕。
  隔天早课是林学富的,像是符合假期后的第一节 课定律似的,所有人都无精打采,外头天空阴沉沉,压着欲来的风雨。
  上到一半后排断断续续传来手机震动音,原本挡着本书在补觉的林一白不耐烦的叹口气,手伸到抽屉里摸手机。找半天没找到,他支起半个头,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就被林学富一个粉笔扔过去。
  “你那破手机响的全班同学都听见了!就你还跟头猪样的睡!!!”
  “操……”
  林一白不满的低低咒骂,抽屉里那该死的手机还在响,全班都静下来在等他找手机,偏偏整个抽屉乱的手都伸不进去。
  下一秒安静下来,林一白舒了口气。
  同一时刻讲台上传来连连几声震动,紧接着响起林学富嘹亮的手机铃声“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
  林一白乐出声,下一秒全班都笑起来,他心里幸灾乐祸的想还好意思说我呢自己放个假手机都忘调成静音了。
  林学富挂断,下一秒手机又震动。他皱眉,拿着手机去教室外听电话,这会儿教室里乱成一锅粥,林一白刚找到手机,几十个未接电话的提示界面被新的来电遮盖。
  他接起电话:“你谁啊换着号给我打电话?”
  ……
  “周枉?!”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一直低着头写笔记的阮眠猛地回头,看到林一白已经掐断电话,她急急问:“是周枉吗?”
  “不是。”林一白这会儿彻底睡醒了,“说什么让他赶紧还钱之类的,诈骗电话吧。”
  他刚说完这句话,手机又震动起来,阮眠心一沉。对面林一白猜到个大概,反问她:“还有人找周枉要钱?”
  “……嗯。”阮眠点头,“应该是他爸之前借了高利贷。”
  “操!”林一白把手机拍在桌面上,看了眼窗外,林学富还在接电话,眉头紧皱着,“估计是把他手机里的联系人信息全都押出去了,这种电话不会停的,他们为了要钱什么骚扰行为都做得出来。”
  桌上手机还在震,林一白气极,直接关了机。
  旁边段小敏和罗平原本也在犯瞌睡,这会儿听出事态不对,不像往常那般八卦,看着他们俩一句话都没敢问。
  阮眠想到什么,忙拿出手机打电话,电话那头只余冰冷的机器音,很快挂断。
  果然。
  林一白反应很快:“周枉关机了?”
  阮眠点头,又听他开口:“也对,这些人找到周枉的次数肯定比找到我们的多,一会儿下课我们去17班看看。”
  “好。”
  她刚转回去,段小敏凑过来,压着声音问她:“什么情况啊?周枉欠人钱了?还是他爸?”
  阮眠心里五味杂陈,这会儿半句话都不想说,笔记上新学的单词和语法解析被泪水氤氲开。
  “眠眠你说话呀,你这样好吓人。”段小敏拉着她的手臂,语气很焦急,“到底什么情况啊你告诉我……”
  “段小敏你别说了。”
  后头林一白声音也没什么精神头,他说完后抬头,对上拿着手机进来的林学富,同样面色沉沉。才这么会儿,感觉人像是做完一场异常痛苦的大手术,沧桑又疲惫。
  雨是在快要下课时下起来的,像是盛夏来临之前最后一场大雨,铺天盖地的磅礴。雨珠从混沌的天上落下来,来势汹汹,教学楼回廊里凛冽着潮湿的冷意,在廊台边形成厚重的雨帘。
  湿冷的雨水从瓷砖壁上飞溅起来,淅淅沥沥砸湿走廊最外一小圈,砸在地板上,也砸进人心里。
  阮眠跟着林一白上楼,从一般旁边的楼梯从四楼到五楼,穿过人群逆行,又穿过长长的连廊,绕了一圈走到对面。
  高二17班仍旧那么热闹。
  外头寒天冻地,班级里锣鼓喧天,好似这场雨丝毫没扫了他们的兴。教室里打游戏的、涂指甲油的,有几个女生在教室桌椅间隙间打闹,笑着跑出来,后头有人追,跑在前头的女生差点扑到林一白怀里。
  看见他,笑的更欢:“什么时候从一班回来啊?你不在我们都没人传纸条聊天,无聊死了。”
  “啧,黄毛呢?”林一白轻车熟路地往教室里看,“叫他出来。”
  “不在,一下课就出去了,估计烟瘾犯了吧。”
  “找我?”
  话里的人这会儿从另一边走廊走过来,看到阮眠又笑着开口:“你们出去玩回来了?那周枉今天怎么没来上课啊。”
  林一白皱眉:“没来?”
  黄毛马上反应过来,笑嘻嘻地表情淡下来:“怎么了?出事了?”
  他说完指了指三组最后一排的空座位:“你看,椅子都没拉开,我还以为他和阮眠出去玩没回来呢。”
  林一白没理他这句话,让黄毛赶紧联系鱼头他们去周枉家走一趟,阮眠帮不上忙,安安静静站在边上,心里焦灼地像胸口爬满了虫子,烈火浇油,又疼又痒。
  她因着黄毛那句话看过去,整间教室都是热闹的,只有那安安静静。
  桌上摆着零零散散几本书,摊开着一本上头还有几支笔,他是单人座位,旁边空着的椅子上堆了书箱,整整齐齐垒着课本,还能看得见最顶上那本红色封皮笔记本,是放假前她借周枉的。
  她突然想起昨天周枉和她说话时的神情来。
  他垂着眸子,声音又低又哑,明明没哭,可说话的时候心里肯定宛若割肉淌血,是一种阮眠从没见过的自我怀疑和万念俱灰。若换成别人,或许一次考砸的考试成绩就足够这样,可他是周枉。
  可他是周枉,打断骨头流着血都还能笑着说“好喜欢阮眠啊”的人,势在必得说最不怕辛苦的周枉。
  这么骄傲这么努力的人,颤抖着声问她——
  阮眠,我还能有书念吗?
  作者有话说:
  珍爱生命,远离非法贷款。
  -
 
 
第61章 不入深渊
  阮眠请了晚自习去等周枉, 在教师宿舍楼。
  大概五六点的时候天晴过来,快要日落,橙黄色的夕阳被雨水洗过, 更显璀璨。她原本站在楼道廊台边等,脚实在酸, 干脆蹲在宿舍门口,晚风有些凉,擦过臂膀让人起鸡皮疙瘩。
  宿舍楼在官湖中学校园后面,一整排老式集体宿舍楼, 早年间住的人多, 现在几乎都搬空了。楼道里稀稀疏疏挂着几件衣服, 被风吹得四下摇晃无可依。
  可能是时间太长等得倦怠, 周枉回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蹲在门口角落里快要睡着的阮眠,缩成一团,冷白肤色显得脆弱。他要走近, 阮眠比他想的更快醒过来,急急叫他名字:“……周枉!”
  他因为这个细小的举动笑起来,垂着眸子, 声音很温柔:“没上晚自习?”
  左手抱着从家里拿出来的青梅酒, 他抽出另一只来把手里的外套递过去, 又拿出钥匙开门:“等多久了?”
  “嗯……”阮眠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感,“没等多久,有点困一不小心睡着了。”
  “进来睡, 万一着凉。”
  门打开的同时, 阮眠的视线从干净整洁的宿舍布局滑落到周枉手里抱着的酒上, 眸子亮起来:“你回家拿了青梅酒呀?”
  “嗯。”周枉关上门, 清冷的风被挡在室外, 他转头问她,“想喝?”
  “想喝。”
  床头靠窗,夕阳从天边洒进来,橘红色在没开灯的小房间里显得昏暗又辉煌,床尾摆了张小桌。她坐下,手肘抵在桌上,撑着脑袋看床边的书桌。这里比起高二17班更像他的课桌,分门别类摆了很多科目的资料和试卷,墙上贴着便利贴,如果把桌上的台灯打开估计整个墙面都会被照亮。
  那盏灯应该是暖光,阮眠在心里做了个猜想。
  那边周枉在门口摆柜刚把酒塞打开,抬头从上方的壁柜找杯子。阮眠就在这时试探着开口,问他:“你…今天去哪里了呀?”
  “找房本。”周枉语气顿了顿,声音很淡,“我爸把房也抵押了,房本给他们多少能缓点功夫。”
  阮眠蹙眉,手指抓着衣角:“可是今天还有人打电话……”
  “是啊。”周枉动作停住,手掌撑在摆柜上,垂着头,“今天太急了,关机前没来得及先告诉你。”
  他抬眸看向阮眠:“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阮眠的眸子因为这句话几乎一瞬间红起来,她看着周枉,静了好半晌,吸了吸鼻子,复又移开视线才敢低低开口:“我怕你突然不见了……”
  ……
  静。
  太安静。
  以至于周枉在这一刻好像可以听见阮眠带着轻微哽咽的呼吸声。
  他很想在这时候把她拽进怀里,替她擦眼泪,不管说些什么,情话或者承诺,只要能让她安心。但他不能。于是他只是低着头任由时间这么一分一秒过去,用很大的力气让自己倒酒的手不颤抖,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尽量平静。
  “今天调不了度数,容易醉。”
  他说。
  阮眠是什么人,七窍玲珑心,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在转移话题。但她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清楚周枉现在的处境,于是也配合着换了个话题:“没关系的。”
  周枉把酒和酒杯一块拿过来,没加冰的青梅酒装在白瓷杯子里,颜色更浓郁,像浓墨重彩叠在一起的夕阳。大概因着高度数,入口更呛人,青梅的酸爽夹杂着醇厚的白酒酒劲,喝一口后脑勺就发热。
  阮眠心里有事,喝的又猛又急,太阳穴突突的疼,但脑子偏偏格外清醒。
  五六杯下肚,她自己放下酒杯,盯着周枉看。他的额头、他的眉骨、眼睛、鼻梁、嘴唇,他笑起来时极野极亮的眸子,习惯性勾起的嘴唇,天生生了副反骨模样,不笑时看人冷淡又戏谑,叫人不敢接近,却又致命吸引。
  阮眠心跳的很快,看着周枉的眼神染了些暧昧缱绻,叫人看一眼就舍不得移开视线。下一秒,她握着瓷杯的手指放开,冷白纤细的手腕翻转,手掌撑着桌面随之跪坐在周枉面前,她盯着他的唇,凑上去——
  被周枉制住。
  他按住她的手腕,在桌面上,手掌压着她的,然后低着头、压着眼皮,看着她的眸子晦涩不明。
  “阮眠。”
  他叫她名字。
  她带着气音应了声:“嗯?”
  “如果下次你遇到不好的事,你记住。”周枉顿了两秒,一字一句开口,“对方要是男的就直接打击胯部,一定要快。如果是女生,你就用力往小腹打,头发最好扎起来。”
  阮眠一怔,呆呆看着他,偏了下头像在确认他说的话:“周枉……?”
  但他眼神定定的:“还有尽量别一个人走夜路,如果无法避免了,打电话给……”
  “打电话给林一白或者鱼头,让他们去接你。”
  “什么意思?”
  阮眠看着他,似乎还没完全明白过来,但两行眼泪已经先从眼眶里掉出来,划过脸颊,顺着下巴落进锁骨。
  但周枉没像往常一样替她擦掉眼泪,还那么定定看着她,皱着眉问她:“阮眠,你记住我说的话了么?”
  她眨了眨眼睛,轻声反问:“你不是不愿意教我打架吗?”
  周枉没说话。
  她又问了一遍:“你不是说你在,我不用担心吗?”
  视线里的人一下子红了眼眶,她期盼地看着他,想他说出自己心里想听的那个答案,但下一秒却见他摇摇头,再次叮嘱她:“阮眠,你重复一遍。”
  “……不要。”
  酒劲似乎一瞬间涌上来,她心口又闷又疼,太阳穴突突地跳,好像心脏一下子窜到了脑门,后脑勺也跟着发烫,整个脑袋都昏沉。但她一边任由着热泪流出来一边摇头:“不要……”
  “我不要记这些周枉,周枉……”
  “阮眠!”
  周枉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肩膀,逼迫着阮眠直直和他对视。
  阮眠这时候突然明白过来周枉在打算什么,他为什么默许她喝这么高度数的酒,为什么没有再替她擦掉眼泪,又是为什么教她怎么保护自己。
  左边臂膀和右手手掌都被周枉紧紧扣着,酒精在大脑里肆意妄为,让她头昏脑涨地提不起精神,昏昏欲睡,然而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所有的力气,抬起左手手掌反扣住周枉的手掌骨节。
  她抓的那样紧,指甲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留下道道红痕,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要抓不住。
  “带我一起走。”
  周枉神情因为这句话一下子僵住,全身血液好似倒流。
  然而阮眠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原本黯淡晦涩的眸子猛地亮起来,她眼尾泛着红,开口时整个人带着种无与伦比的脆弱感和前所未有的一腔孤勇:“我和你一起走。”
  她死死抓着他的手掌,仰着头注视着他,眼泪从眼眶里一颗接一颗滑落,很烫,像一注孤勇燃烧的灰烬,浇在他冰冷的身体上。
  “周枉,带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他的眼泪因为这句话再也忍不住。
  周枉用额头抵住她的,冰冷和滚烫交织在一起,他垂着眸子,半晌才哑着嗓子回:“我再想想办法,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呢。”
  “真的吗?”
  阮眠声音很急,急切地和他确认。
  “嗯。”
  “不准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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