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白这时候已经搬完东西从新教室走回来,见阮眠也收的差不多就开口:“小绵羊,走吧,我帮你搬。”
“好,谢谢。”
阮眠递给林一白一箱,自己也抱了一沓教材,走之前她见段小敏还在生气,特地走近和她说了句:“希望你在新班级一切都好。”
然而段小敏一句话都没回,像是没听见似的,把课本狠狠砸在了桌上发泄自己的情绪。
林一白目睹了一半,边走边问:“她因为你没有选文科生你气?你们之前约好了要一起选吗?”
阮眠摇摇头:“不过她上学期问过我一次。”
林一白挑眉:“既然想和你一起怎么不假期里填之前再问你一次?”
“可能她以为我不会变吧。”
“不过我也以为你会选文科。”
这句话说完场子一下安静下来,林一白干脆换了个话题:“一会儿收拾完我们和窦佳丽去吃晚饭怎么样?今天正好没晚自习。”
“你们去吧。”阮眠知道这是他和窦佳丽的约,冲他笑了下,“我还有事。”
“又去弹琴啊。”
“嗯。”
四楼上五楼,这次真的走进了曾经总在对面抬头看的高二地界,高一1班变成了高二1班,文科和理科远的仿佛楚河汉界,隔岸相望,有些同学还是同班,有些同学不再是。
林一白急着接窦佳丽,放完东西就走了。只剩阮眠在教室里收东西,这会儿还早,整个教室都空荡荡,被光填满,单人单桌在地板上被切割出黑色的阴影,空气里能看见飘起的灰尘颗粒。
蒋焕阳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他手里拎着装满课本的书包,放在座位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声,然而左手边在翻书的阮眠头都没抬,很专注。班主任没变,所以班里很多班委也没变,他们的座位是蒋焕阳协助林学富提前分好的,他使了点特权,把阮眠安排到了自己左手边,三组第一排。
“好久不见,阮眠。”
他开口,语气很慎重。
然而话里的主角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礼貌性点了点头,视线又重新落回手中的书上,是一本诗集,蒋焕阳叫不出名字。
他顿了顿,又开口:“你这次分班考超过我了,考了年级第一。”
阮眠蹙眉,思考了两秒他是不是在没话找话,然后回:“你很在意吗?”
“……嗯?”
“你很在意谁超过你吗?”
“没、没有啊。”蒋焕阳手指下意识蹭了蹭鼻子,笑起来,“就是问问,顺便向你表达祝贺。”
“谢谢。”
“你等会儿还有别的事吗?要不……”
刺啦——
椅子摩擦地面,阮眠站起身来,把有线耳机塞进耳朵里,没回答他,径直走出教室。
室外有风,略微烦躁的情绪因为耳机里的吉他伴奏和略微沙哑的人声平静下来。阮眠迎着光走在长长的廊道里,从五楼下二楼,要绕进老教学楼。
手机“嗡嗡”震动,她划开。
是林学富的消息,他之前推荐了一个补课的同学给她,那位同学转学走了,但因为学籍还在官湖要回来参加会考,所以提前准备了解下学校的课程进度。
今晚一家人过来,让阮眠过去一趟。
她脚步顿住,摩挲着手里的两把钥匙,一把他交给她的舞蹈教室钥匙,一把她未经同意自己带走的,用红线串在一起。
一分钟后,阮眠收好钥匙,从原本要去的方向转向,顺便打字回复林学富:【好的。】
小区离学校不远,从正门走穿过一条街,转弯再大概走300米就到。阮眠到了小区,按照林学富发的地址,从单元楼往别墅区走,独栋的三层小别墅错落而立,并不豪华,但带着小城独有的精致。
今天是工作日,整个小区都很安静,别墅区更甚。静的阮眠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却一直没停。
是有些沉闷的运动鞋走路声。
……
手心里出了一层汗,阮眠心里发毛,不敢回头看,又反复提醒自己是在有安保措施的小区里,应该不会有事。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头看——
“阮眠。”
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却猛地一怔。
“蒋焕阳?”阮眠心下松了口气,问他,“你怎么跟着我?”
“啊?”
蒋焕阳像是被问懵了,挠了挠后脑勺:“我家在这个小区啊,我刚看前面的人好像是你,所以才叫你名字。”
阮眠没说话。
蒋焕阳又主动开口问:“你是来找人吗?别墅区这边没标分区,你告诉我给你指路。”
她犹豫两秒,点点头:“B区6号。”
“这一排就是B区,你往里走,抬头能看到门口的门牌号。”
“谢谢。”
“没关系,举手之劳。”
阮眠准备往里走,想到什么,又问:“你家在哪个区?”
“啊……C区。”
“那你怎么往B区走?”
“这边近。”蒋焕阳停了两秒,笑着回,“我从B区这绕小路比走外面要快一些。”
阮眠点点头,没再停留,往里走。
没走两步就到6号门口,这栋房子带了一小片花园,里面种了些常绿植物,但并不茂盛,似乎主人家并不经常浇水。
她按门铃,等的时候回头往刚才的方向看,蒋焕阳已经走了。
有人来开门,门打开,阮眠对上一张带着浅浅笑意的脸。是个看起来很安静的女孩子,肤色极白,没有血色,以至于看起来像是身体不太好。她剪了一头齐耳短发,有刘海,一双眼睛圆圆的,鼻头也是钝角,毫无攻击性的长相。
只是这么热的天气她仍旧穿了件绒绒的白毛衣,似乎很怕冷,开门时手里还拎着个浇水壶,看着阮眠笑:“你好,我是赵晚晚。”
她笑起来时像冬日的暖阳,很有感染力,阮眠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我是阮眠。”
“嗯嗯我知道,爸爸妈妈告诉我了。”
说完这句她伸出手牵阮眠进去,另一只手扣上门:“我们先上楼吧,我还在给阳台的花浇水,可能要麻烦你稍等我几分钟。”
“好。”
赵晚晚的手出乎意料的暖,阮眠跟着她上楼,经过一楼客厅,摆设也都一应用舒服温暖的浅色。
家里似乎没有其他人,阮眠想到刚才林学富发的文字,问道:“叔叔阿姨不在家吗?”
牵着她手的女孩摇摇头:“他们有事先走了,明天才回来接我。”
说完这句赵晚晚又像是想到什么,笑着说:“你不用担心,爸爸妈妈已经确定请你来辅导我了,一直到高考前我每周末都在这,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找我就好了。”
“每周末?”阮眠一怔,“你的成绩不用补习这么长时间呀。”
虽然不在同一个学校,但是考试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她之前看过赵晚晚的成绩单,在学校年级也一样名列前茅,如果只是想了解下官湖课程进度,完全不用这么长时间。
“我身体不太好,如果我不来这补习的话周末就得去医院输液,爸爸妈妈总是很夸张,其实我不经常去医院也没关系,按时吃药就好了。”她说完这些,又想到什么,多嘱咐了一句,“请你帮我保密哦。”
阮眠笑起来:“好。”
赵晚晚推开房间门,让阮眠在书桌旁先坐下,她则去阳台继续给植物们浇水,窗边有纱,被风吹的轻轻飘动,门窗外的少女在阳光下几近透明,边笑边说这些都是她特地从家里带过来的,给阮眠介绍每一株植物的故事。
阮眠始终安静听着,直到赵晚晚开口问:“刚刚送你过来的,是蒋焕阳吗?”
她嘴边笑意停住。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不入深渊
阮眠始终安静听着, 直到赵晚晚开口问她:“刚刚送你过来的,是蒋焕阳吗?”
她嘴边笑意停住。
赵晚晚顿了顿,把刚浇好水的花盆挪开点, 腾出脚站的空地来,她把水壶放在一旁架子上, 终究还是开口:“阮眠,你不要和他靠的太近。”
阮眠没作任何反应,她以为她还有后话,她在等。
然而没有了。
赵晚晚似乎点到为止, 又似乎不想再多透露半分细节。阮眠对上她眼睛, 她移开了视线。
哒, 哒, 哒。
墙上的挂钟秒针走了三下。
阮眠开口问她:“你说这话,是为我还是为你自己?”
赵晚晚一怔。
“为你。”
她轻声说。
阮眠点头,表示明白了。
又多说了一句:“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刚才在小区里遇到,他给我指路。”
“嗯。”
关于蒋焕阳的话题就到这,结束。
她没再问也没再多作猜测, 别人不想说的埋在心底里的密码, 就算刨根问底知道了, 也难免惹人不快,八卦的快感比平时减半。
更何况,每个人都有不想再被提起的伤怀往事。
周五下午1班一周小测, 在那之前一节年级公共体育课, 1班的体育老师向来体恤同学, 带着做完热身运动就让大家自由活动。
头顶烈日, 阮眠一个人在跑道边上, 靠着围栏戴耳机听歌。蒋焕阳走过来,递给她一瓶刚买的运动饮料:“喝点这个,解渴。”
她看一眼,摇摇头:“不用。”
“周末我过生日,想邀请你来参加,可以吗?”
手机在这时震动,阮眠看一眼,消息和耳边蒋焕阳的声音一起跳出来——
【来二楼学生会更衣室吧,我想和你聊聊。】
来自段小敏。
在这之前她们已经半个月没讲过话,阮眠对别人是个不愿意解释不会哄人的性子,她知道段小敏是因为分班这件事不高兴,心里想找她,但一直不知道怎么主动,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这段时间过了或许就好了。
分班后按班重新分宿舍,段小敏搬了出去,四人宿舍只剩三人。从前快下课前总被段小敏拉着商量午饭晚饭吃什么,现在也没了,阮眠去过一次文科班,想找段小敏,看见她已经拉着新的朋友笑着跑向食堂。
段小敏一向爱热闹,最不缺的就是新朋友。
又或许她已经把那些不开心抛之脑后,也忘了曾经有这么个人了吧。
阮眠还这么想过。
然而现在收到了段小敏的消息,握着手机的手都发颤,能想到她那副气已经消了但仍旧有些别扭的表情。
她心里有暖意,连拒绝蒋焕阳的语气都柔和了不少:“抱歉,我没空。”
后边蒋焕阳还想再说什么,阮眠已经匆匆往前走。
她走到一半,想到什么,绕路回去,从室外球场经过学校超市,买了一个段小敏最爱吃的草莓蛋糕拎在手里。
手工蛋糕那一小柜三行货架,草莓蛋糕是卖的最火的,十五一个,她没买过,但看段小敏一周总要攒钱买一次。阮眠到的时候正好还剩最后一个,她付完款就往外走,嘴角好不容易又挂了笑。
学生会更衣室在教学楼二楼,旁边就是学生会办公室,是以前的陈列室隔开改的。办公室大一些,所以更衣室格外小,平时都开着,供有表演和活动的同学用来临时换衣服。
但大多数时候没什么人用,就成了很多小姐妹说悄悄话或者情侣偷偷约会的地方。当然,一般前者这种情况比较常见。
阮眠不想让段小敏等,一路上都走得快,她从晒得很的操场绕了路往教学楼,上了二楼,进更衣室。
段小敏还没到。
她出了层薄汗,有些许气喘。
咔擦一声——
室内光线从亮到暗,门被人从外面落了锁。
阮眠心一沉,往门边走,拉动门锁,仍旧打不开。更衣室是老式的门锁,里外都可以关,但外头多一圈铁环,能再挂一个锁。就相当于谁都能把这道门从外面锁住。
她蹙眉,从里面敲门:“有人吗?里面还有人!”
没人应。
她提高分贝:“有人吗!”
仍旧安静。
学生会办公室和更衣室都在二楼角落,这附近又没有班级教室,平时除了学会同学,经过的人都少之甚少。
阮眠只慌了片刻,镇定下来。
她拿出手机看时间,14:55,离体育课下课和下节课小测都还有很长时间,并不着急。室内没窗,只有一块朝走道这边的磨砂玻璃,嵌在墙里,让光透进来。
阮眠放弃其他使用蛮力的办法,给林一白发了条消息,麻烦他下课后来趟学生会更衣室“解救”下她。
不知道是被人误锁了还是故意为之,阮眠心里想着,听见室外似乎有人说话,窸窸窣窣,很快大起来。
她忙去门边敲门,向室外的人说明还有人被锁在了室内,然而没人理。阮眠耳尖,听着几道声音渐大,熟悉得很。
“你锁了吗?”
……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们又不害她,只是吓唬一顿让她知道厉害。”
是冯子琪。
“要走?”
冯子琪冷笑了一声:“走什么,一会儿我们给她把门打开,得让她好好看看是谁把她关在里面的啊。”
“但是……”
那声音很快小下去,再听不清。但对阮眠来说太耳熟,从前她每节课都听着这道声音在耳边或笑或闹,以至于两个字就分辨出来——
是段小敏。
竟然是段小敏。
她心猛地冷下去,像被灌了一万吨铅似的往下坠,耳鸣声渐起,在脑子里聒噪着,让她又怒又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