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焕阳。”
这声音太冷,他一下停住。
阮眠看着他状似十分恳切的眼神,已经有些分不清真假,她无视这些,淡淡的:“你听好了,以后别再骚扰我,也别让冯子琪再找我麻烦。”
“阮眠,我……”
“否则我就和林老师告发你们。”
阮眠打断他,眸子里有冷意,“你昨晚把你们以前恶意传播赵晚晚照片的事情都说了,还有你骚扰我这件事,我录音了。”
蒋焕阳面色一僵,还要再说什么,但上下嘴唇最终还是停住。
“马上要会考了,明年就是高考。”
阮眠看着他,嘲:“你应该不想冒这种风险吧,跌下神坛的年级第一。”
蒋焕阳整个人都僵住。
直到阮眠走了很长一段距离,背影又冷又傲,他都没有完全缓过神来。
阮眠说的没错,蒋焕阳岂止不想冒风险,任何一点可能让他看起来不再优秀的污点,蒋焕阳都不能有。
蔓藤在暗处滋生盘踞又怎样,只要在别人看来,蒋焕阳和他的名字一样光明磊落就够了。
……
可秘密却被撞破了。
那是一种从没体验过的,伪装被窥探究竟之后的羞耻和恐惧。而戳破他这层伪装的獠牙,却出自他从前认知里那只软绵绵的小白兔。
他早该想到的,从他产生那种从周枉手里夺过阮眠这个战利品,就可以彻底赢过周枉的可笑想法那一刻开始,他就该知道的。
能被周枉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是小白兔。
她和周枉一样又强又傲慢,眼高于顶,让人疯狂嫉妒又病态般想征服。
阮眠丢了手链,心情很差。
她往老教学楼走,想去弹琴。快七月了,蔷薇又开一墙,红色的花顺着枝桠疯长到二楼,搭着废弃楼台的灰白,是一场破败又瑰丽的盛宴。
踩上落了蔷薇花瓣的土壤,上了二楼就听见周围传来争吵声。听着有些熟悉,阮眠把手机里音乐暂停,摘了一边耳机,从阳台边看下去。
一个靠着墙歪歪扭扭站着的男生,在抽烟。
对面的女生低着头,穿着校服格裙,声音带着抽泣。
阮眠眯起眼,辨认了几秒。
竟然是段小敏。
段小敏抓着男生袖子,声音带着哽咽:“你不是答应了吗?我现在还没成年,等成年再……”
“睡女朋友还需要等?”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男生一把推开她,“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女啊,怪不得以前你追的没一个愿意和你在一起,你这样的谁喜欢。”
“你搞清楚你当时在一起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的?!”段小敏的神情在这一刻竟然显得有些凄厉,“你说等我到高三毕业!现在又为什么要因为这个打我?”
男生显然没耐心了:“你胸不够大呗,光摸起来没手感。”
“我给你亲了也让你摸了,现在你还要得寸进尺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和你在一起都做了什……”
“我管你做了什么。”男生推她一把,段小敏跌坐在土壤上,而男生声音冷漠,“段小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你真是喜欢我?你是觉得周枉走了现在高中部做主的就是我,想和老子在一起让那些傻逼都叫你声敏姐是吧。”
段小敏哭声止住,看着男生:“你……你胡说!”
“你以为我很想睡你?”
男生不依不饶的:“要不是当时老子在追冯子琪,谁他妈看得到你?老子照她说的和你在一起了结果这个贱人竟然骗我,这个账我还没算清呢。”
他一顿:“本来你要是好好当条舔狗我也愿意和多你玩两天……但是你狐狸尾巴的骚味都没藏住就想当大王了,以为我能让你骑到我头上?”
“我……”段小敏哭的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抱着男生的腿,“我错了我错了,你以后都听你的,你别强迫我好不好?我真的……”
“操!真欠打!”
男生一脚踢开她,像是不解气似的,扬起手又给了她一巴掌。段小敏痛的叫出声,松开手,又被男的拽起来。
男生一耳光又要下去——
“住手。”
阮眠已经站在他们面前,男生眯起眼,带着考量和愠怒的神色,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
她伸手要拉段小敏的手臂,男生皱眉:“你是阮眠?”
他想起来,在晨会升旗台上见过几次。贼漂亮,是周枉以前钓过的学霸,是个男人看一眼都想上的那种,很难没印象。
“你放开段小敏。”
阮眠声音冷,像含了冰。
男生突地笑起来:“你把我女朋友带走了谁来当我女朋友,你顶上吗?”
“不是你前女友吗?”
男生掐了烟,语气很轻佻:“那你问问她想不想走。”
“我……”段小敏脚跟已经不自觉往后缩,但被男生眼神震慑着,半晌才点了点头,“我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男生狠狠皱起眉:“你再说一遍?”
段小敏怕的抖起来。
“她想走。”阮眠看着男生,“她既然想走你就放开。”
安静了半晌。
“……可以啊。”男生阴笑起来,“你亲我一下,我就放开他。”
阮眠仍旧看着他,八风不动的:“你放不放。”
“不放又怎样?我没动你,不过是教育我女朋友。”
周枉不在,但他那些盘根错杂的人脉还没散。
学校里的人看起来是换了一波,林一白低调的不能再低调,每天规规矩矩训练,但仍旧没人敢惹他们那群人。
他是忌惮的,所以也只敢和阮眠口头上开开玩笑。
不过就是个段小敏,阮眠还能帮她出头不成?
“不放你就是惹了我。”
男生听见这句,像听了笑话似的笑起来。
“惹我就是惹了林一白,还有周枉校外那些朋友,他们狠不狠你应该听说过的。”
男生笑意僵住,显然没想到她这么认真。
阮眠继续道:“你今天放开她,我就当没碰见过你。”
男生咬了咬后槽牙:“……你说的!”
“嗯。”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后,周遭好不容易又恢复往日安静。
阮眠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段小敏。
夕阳正好,她细长的手指葱白剔透,连递纸时弯曲的弧度都值得在梦里反复练习。段小敏看着她,怔住,久久忘了伸出手。
“段小敏。”
阮眠叫她名字。
她恍惚间回过神来,窘迫的像乞丐般接受施舍。
多久没听见她这么叫自己了?即使是全名。
段小敏想到什么,忙问:“你手好点了吗?”她顿了顿,“上次……真的对不起。”
阮眠没点头也没摇头,她不是悲悯的圣人,实在做不到对伤害过自己的人说没关系,索性什么也没说。
段小敏知道自己的抱歉来得太迟,又开口,声音带着试图抚平一切的试探:“你耳机里在听什么歌?总见你戴着,能不能借我听听?”
“不能。”
阮眠转头要走。
后头段小敏又叫住她:“你要去弹琴吗?”
“嗯。”
“能不能让我去听听你弹琴?”段小敏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乞求,“我只是想听一听,绝对不说话打扰你。”
阮眠终究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不入深渊
段小敏知道阮眠经常会来这练琴, 但之前几乎每次都能看到周枉在教室门口等她,陪她一起。
阮眠本来就话少,现在应该就更不想和她说话了。段小敏心里清楚, 也没强行找话题,本来能让她来就已经是念及两人感情, 这里是阮眠和周枉的秘密基地,要她是阮眠,肯定也不想第三个人出现在这。
她第一次来,靠站在墙边舞蹈杆旁, 手指撑着冰凉的金属。心里头仍旧惊讶于阮眠的琴声, 或者更确切一点, 是阮眠本身。
傍晚时分, 光在黄昏里都有了形状。浮尘飘在空中,而阮眠在光里。她手指在琴键上舞,弹这段小敏叫不出名字的曲子, 但黑白琴键雀跃,比她更能感受到阮眠的灵魂。
段小敏不是爱听钢琴曲的高雅之辈,比琴声更吸引她的是那个弹琴的人。
她那样白, 脖颈纤细像天鹅, 连颈边细碎的绒毛都叫人觉得高贵又可爱。弹琴的时候眉低垂着, 眼角也跟着垂,显得更清冷。校服衬衫轻薄的面料被她的肩胛骨抵着,弹琴时随着手臂用力撑出漂亮的弧度。
怎么能有人不喜欢她呢?除非那些人都在嫉妒, 像冯子琪嫉妒蒋焕阳对她的喜欢那样。
段小敏从前以为阮眠耀眼, 多少因为她身边站着周枉。现在才发现不然, 没有周枉仍旧有那么多人讨论她, 在宿舍夜谈会间, 在微博贴吧,在每一个课余饭后。甚至她在那群中二病男生心里地位不输于周枉,他们把她奉为官湖的小神仙,高高在上不可侵。
等高考结束,写着阮眠名字的红榜挂上官湖最高的楼层,会有更多的人讨论她,许多年后应该也会有人谈起曾经有位这么优秀的学姐。
段小敏一直清楚的。
阮眠的光芒从来足够亮,不必借别人的光。
只是现在她就站在这,离阮眠这么近,能听得到她悦耳的琴声,眼神触摸得到她的肌肤,甚至能在上面出神停留片刻。突然就想起周枉来,他是否也有那么多个傍晚,就站在她现在站的这个位置,靠着栏杆,像她一样出神的看着在光里的阮眠。
那时候的周枉会在想什么呢?
他会想把这一幕拍下来吗?手机的镜头是否不足够装下她的美丽,要用单反才足够。他会贪恋这样的琴声吗?把这段琴声录下来,在以后失眠的夜晚反反复复的播放?
又或者,周枉也会觉得配不上她吗?担心自己的黑弄脏了她的白,所以才选择远远逃开,不再站在她身边。
段小敏没有再想下去,因为比起周枉她更深深懂得“配不上”三个字怎么写。在“学校教书育人”这样高尚几个大字的环境里,段小敏见过比别人更多的三六九等。
她不漂亮、身材不好,家里不够有钱,成绩也是那么普通,她曾经甚至沉默寡言,不喜欢和人交谈。可那样就成为了所有人都能忽略的对象,连老师组织班级聚会都能漏了叫她。
她再也不想那样。
她想要很多朋友,簇拥在周围,不管到什么环境,都能马上认识新的人。她要热闹,要自己有更多的人关注,要做自己曾经最羡慕的那种人。
她想要更耀眼,再耀眼一点。
可是再怎么努力都好像套中人,把肥胖的身躯装进细窄的套子里,格格不入,跳梁小丑。
-
会考前一天,年级组织看考场。这次考试场地在官湖市一中,新校区前两年刚建好,一派新气象。
阮眠约了赵晚晚一起,等在一中新建的行政楼前,身后几十节阶梯攀升至楼内大堂,面前是一中的校门。一辆接一辆校车班车停在门口,不同学校的同学下车走进校园,成群结队笑着。
他们都在这考试。
阮眠看着眼前的景象,仿佛自己已经置身于高考前一天。到时也会是这样吗,半阴着的天气,吹着凉风,好像快要下雨。
直到赵晚晚出现在校门口时,她才晃过神来。要往前走,但有人先她一步。显然穿着常服的赵晚晚在这些人里格外显眼,不止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几个女生拦住她,伸手推一把,赵晚晚往后踉跄几步。她们围上去,轻易就把人挡在校门外。学校这个地方,出了校门就像出了保护圈,弱者受欺凌,仗势者肆无忌惮。
阮眠跑过去的时候冯子琪还在笑,她甚至还穿着官湖中学的格裙制服。短发一边被别至耳后,双手抚着臂膀,站在那群女生中心,站在被推倒赵晚晚的身前,居高临下,笑。
赵晚晚撑着手臂试图从地上站起来,被冯子琪身后的人再次踢倒。她笑意更盛,眼神仿佛在说“瞧,她都不用自己动手”。
阮眠看到这里,上前去,把地上的赵晚晚扶起来,拉至身后。
显然蒋焕阳应该嘱咐过赵晚晚,她看到来人是阮眠,神色稍稍敛住。面对她,冯子琪不动,身后那群女生也没敢动。
冯子琪没说话,只是皱起眉,小皮鞋擦过粗粝的地面,准备要走。
阮眠轻轻抓了抓赵晚晚的手心,又把她往后推半步。头没回,跟上要走的冯子琪,左手抓住她的手腕,扬起右手,狠狠打在她半边脸颊上!
没有预料中的惊呼,她们像是完全没想到阮眠敢这么做,呆若木鸡站在原地,甚至冯子琪本人,都没来得及开口。
然而当她反应过来要惊呼时,阮眠已经用又一个耳光堵住了她的嘴。手掌火辣辣的疼,冯子琪的脸应该更甚。空气就那么静默了几秒,只剩响亮的巴掌声打在每个人心里。
冯子琪痛的喊救命,声贝大的惹人驻足,议论声响起。但没有人上前。
她那群小姐妹这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冲上来,要把阮眠和冯子琪分开。而阮眠停了手,在被拉开前狠狠拽住冯子琪的制服领结。
冯子琪脸涨得通红,被打的一边脸已经有些肿,眼泪从眼眶里簌簌往下流。她要说话,而阮眠把领结攒的更紧。
“阮、阮眠……你这样要出人命的!”
“你快放手!!”
“我去叫老师!你这是校园欺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