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犹豫。
阮眠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子, 行李箱都没拿, 就那么扔着。她人追上去, 要拉那人衣袖,失手擦过空气。
她便径直拉住他手指。
……
几乎是闪电般一秒,那人回头。阮眠“周枉”两个字堪堪卡在喉头,对上那人错愕的眼。这一秒突然觉得又酸涩又尴尬,她眼泪快要掉出来。
白的肤,长的睫。
一瞬间那么像,但不是。
他鼻梁和周枉一样高挺,一双桃花眼氤氲着未反应过来的错愕。他外套里穿了件大logo印花的潮牌T恤,然而周枉不会穿这样高调花哨的款式,也不会有这样轻佻的眼。
周枉的眸子永远又野又亮,不笑时带着冷意,笑起来也不像温室里的植物,他该是野蛮生长的,谁也压不下去的势头凶猛。
怔了两秒,阮眠猛地把手缩回去。
她压下眼底酸涩,这会儿微垂着眸子道歉:“不好意思啊,认错人了。”
但也因为她垂着眼,错过了对面人眼底的片刻恍惚。那人摘下蓝牙耳机,这会儿已经笑起来,桃花眼里带着光,问她:“你也是艺院的?”
阮眠抬眸,摇摇头:“我是经济学院的大一新生。”
她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只是眼角还有些湿润,微微泛着红,像刚哭过一场的小狐狸。
那人递过来一张纸,显然看出来她情绪,但却巧妙地没再提认错人的事,反而问她:“刚刚报道完?怎么没看见你行李?”
他显然看见阮眠手里还捏着的报道材料。
“啊。”
阮眠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被自己匆匆落下的行李箱。她忙回头看,行李箱还在,心又放下来。
但那人已经先她一步,走到她行李箱旁:“既然撞见那也算缘分,干脆我送你到宿舍楼下。”
“经院的宿舍楼不好找,我带你比你一个人更快。”
阮眠要拒绝,但他把话都说完了,手握在她行李箱的扶杆上,显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只好点头说谢谢。
想到什么,又问:“我叫阮眠,如果之后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可以找我。”
那人点点头,像是在心里想了想这名字该怎么写,继而才开口:“陈舍其。耳东陈,舍我其谁的舍其。”
他说这话时在笑,倒真有几分舍我其谁的气势。
两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陈舍其偶尔找个话题随便聊两句,阮眠也接茬。只是到宿舍楼下时,他说送到这,又开口,开玩笑似的口吻:“你是不是不爱欠人人情?”
阮眠顿了顿,点头。
“既然这样。”他也顿了顿,然后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他二维码,“找你帮忙也需要有个联系方式才行啊。”
他在笑,阮眠这时候突然觉得像个圈套了,但也只能加。
拿过行李后上楼,宿舍在三楼,这会儿也有人陆陆续续把行李搬进宿舍,大都是家长跟着。309就在楼梯口附近,阮眠推开宿舍门,被里头的香水味呛了下,微蹙起眉。
邻宿舍门这边有个女生从床上探出头来,肤色偏黄,圆润的脸上带着笑:“新舍友?”
“嗯。”阮眠对上她眸子,“你好,我叫阮眠。”
“我叫戴琳,北方人!”她开口就夸,“你好漂亮呀!没想到我们宿舍一下子有两个大美女。”
听到这,意识到宿舍里应该还有第三人。阮眠下意识偏头看,视线对上一双细长微挑的眸子,打量审视着她。那人还穿着浅蓝色丝绸睡衣,头上一个棕色蝴蝶结头带,桌上摆着几瓶没盖上盖的护肤品。
下一秒那人淡淡移开视线,边看着镜子边拍乳液,蹙着眉开口:“哎呀回什么回,我刚来学校又回家很累的好伐!”
她气的把手机摔在桌上,开了免提,那头带着上海口音的女声传来:“好好好不回就不回,你什么时候想回了让你爸爸开车去学校接你好呀?”
“她叫马舒月,上海本地人。”
戴琳的声音这会儿幽幽从上头飘进耳朵里。
四人宿舍,现在显然还差一人。阮眠移回视线,问戴琳:“是还有一个舍友没来吗?”
后者摇摇头,摆了摆手让阮眠凑近点,低声和她说:“待了一天昨晚连夜联系管理员连夜搬宿舍了,马舒月晚上要开灯护肤还打电话,那个舍友睡不着觉和她吵了一架,然后就搬走了。”
阮眠一怔。
抬头看马舒月的床铺,她邻床已经被摆了几个箱子,显然是床位空出来后被她放过去的。于是她也就没往那边凑,推着行李箱往另一边走,只剩下挨着阳台的床位,阮眠不在意位置,倒也觉得没什么区别。
那边马舒月已经打完电话,这会儿转身和阮眠搭话:“你叫阮眠是吗?我是马舒月,本地人。”
“你好。”
“你也是南方口音,哪里的呀?”
“官湖。”
马舒月顿了顿,微挑了下眉,只说了句:“哦,没听过。”然后又回过头去接着护肤了。
等阮眠铺好床收拾的差不多,那边马舒月也已经化好妆准备出门了,她穿一条红色连衣裙,拿了包出门前又喷一道香水,然后才心满意足踩着小高跟离开宿舍。
门“砰”一声砸上,阮眠“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戴琳在床帘里笑出声来,和她搭话:“阮眠,你是不是也觉得她香水特呛?”
阮眠不否认:“有点。”
那边笑的更欢:“你知道她要去哪儿吗?”
“……不知道。”
“去图书馆你敢信吗哈哈哈哈哈哈。”戴琳话匣子像是被打开,“我还问过她这样去图书馆真能学的下去吗,她说心静自然凉。我觉得……”
她说着从床帘里又探出头来,露出里面贴了半墙的海报。
阮眠于是岔开话题:“你追星吗?”
“对呀!”戴琳眼睛一亮,“你也追?”
阮眠摇摇头,想到之前很多同学都对这些很感兴趣,多问了一句:“你追韩星吗?”
“不。之前几年追过欧美,不过现在我都关注国内的,最近我新发现了几个宝藏墙头真的很可!”戴琳表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和你说不要看不起小透明哦,很多顶流都是先从小透明起来的,之前我朋友……”
阮眠就这么听她讲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后终于也坐不住,起身,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听到“学习”二字,戴琳马上从兴奋状态切换成了疲惫状态。她摆了摆手,缩回床帘里义愤填膺的:“不了不了,我大学一定要报复性躺平,才能解我高中三年埋头苦读之恨!”
阮眠于是自己出了门,图书馆在法学院正对面,颇有气势。原本已经知道D大学风之好,没想到刚开学图书馆里就坐了挺多人,都在埋头看书。阮眠心下顿时有了压力,不敢松懈。
她找了张空桌子,拿出几本入学推荐的书,之前假期里已经看过一遍,这会儿正好再复习看看重点。
看了大概半小时,手机响起来。
是窦佳丽的回复:【天呐名校就是不一样居然晚上不熄灯,我们一年四季晚上十点半准时熄灯断电,我感觉我好像还在过高中/大哭/大哭/大哭】
下一秒又收到一条,字里行间几乎能看见窦佳丽丧着脸的表情:【你现在在干嘛呢?你们学校是不是活动超多?】
她笑起来,打字回她:【图书馆。】
【?】
【什么?!我没看错吧小绵羊,你这样真的很让人紧张!】
她回完刚准备看书,微信又收到一条消息,来自一个微信昵称是一个“.”的人:【不在宿舍吗?正好一起吃晚饭?】
阮眠顿了半秒,想起来这是陈舍其。
加了微信后就那么扔着,她都忘了存备注。
改完备注后她才回,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在宿舍,约了舍友一起。】
【这样啊。】
【你舍友在宿舍吗?】
意味深长的。
阮眠怕他又有什么套路,干脆回:【都在,我们一会儿就准备出去。】
【好巧,我正好在你后数第二排那张桌子上。】
阮眠一僵。
消息又弹出来:【你周围好像也没有其他人,干脆一起吃个晚饭?】
她回头,陈舍其就坐在后数第二排的桌边,朝她抬了抬手打招呼,挑花眼笑的弯起来,轻轻松松就揭穿她谎言。
阮眠脸火辣辣的疼。
作者有话说:
陈舍其这人行,有微信他真聊,有饭他真约。
-
第71章 不入深渊
社团招新, “百团大战”。
烈日炎炎下,戴琳还在想要报什么社团,问了阮眠没这个打算之后干脆摆烂:“要不我报个茶社算了, 听说每周品品茶就行,还能加学分。”
相比之下, 马舒月显然目标明确:“那你想,我去报名了。”
戴琳跟着她的背影,视线落在某个挤满人的帐篷下,有块立牌, 写着“帐篷剧社”, 旁边还贴着条纸, 白纸黑字极为潦草——今天社长亲自坐镇, 报名速度!!!
戴琳眼睛一下亮起来:“走阮眠!我们也去看看!”
她的想法很简单,艺术学院的社团,又写着社长坐镇, 这么多人围观,肯定有大帅哥!
于是她们也跟着过去,到帐篷下的时候马舒月已经被围在中间。坐在座位上的男生主动递报名表给她:“同学填一个!你现在来正好能赶上争一争新生大剧女A角!”
马舒月站在报名排队人群中, 足够亮眼。她肤白, 长相和性格一样傲, 红唇浅浅一弯,伸手接过那张轻飘飘的报名表。
她显然是漂亮惯了的,人群簇拥着, 别人都让开位置给她。而当别人都注视着她等她写下名字时, 她偏偏开口问:“不是说社长在吗?”
递表那个男生反应了半秒, 笑开:“……在啊!一会儿就来, 填完表可以等等他。”
马舒月于是点点头, 填完表。真就站在那等人。
下一秒,阮眠被拍了下肩膀。回头,对上双含笑的桃花眼:“来报名?”
阮眠没来得及回答,刚才的男生已经比她更快一步:“社长!你终于回来了!”
她一怔。
马舒月已经回过头来,看到陈舍其和阮眠站在一起,神色闪过一丝诧异。但下一秒仍旧走过来,把报名表递到陈舍其手里,弯唇:“社长,报名表是给你吗?”
陈舍其扫一眼她填好的表,挑眉看阮眠:“你们一个学院的?”
“……舍友。”
阮眠说完这句,感觉马舒月的视线已经像针扫射在自己身上。
到了这会儿,陈舍其敏锐察觉到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他接过表,对马舒月笑:“对,给我就可以。”
后者没再接话,表情稍有些冷下来,径直离开。
场子稍有些尴尬,陈舍其看向阮眠:“抱歉,你好像得有点儿小麻烦了。”
说完这句,他又试探性问:“真不打算报名?”
阮眠摇摇头。
往回走的时候,戴琳还忍不住议论了两句:“马舒月就是喜欢社长吧?她显然就奔着他去的,结果又看见目标和你讲话……天呐什么修罗场!”
她说完又问:“你觉得这个社长帅吗?我觉得他真挺帅的,就是看起来像个大渣男,只要是美女谁都不拒绝那种。”
……
就这么一路说着回到宿舍,刚打开门就对上坐在桌前玩手机的马舒月。她听见动静,回头看见阮眠,第一句就是:“你认识陈舍其?”
阮眠心里腾升起几丝不快,又想起高中时冯子琪带来的一些窒息感。
她于是只点头:“不熟。”
但马舒月仍问,语气有些尖锐:“他喜欢你。”
这话太直接,连戴琳都僵在了原地。
但马舒月还有下一句:“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
阮眠答的很快,没有半丝犹豫。
马舒月神情停滞了片刻,再开口时已经是平时的高傲表情:“算了,你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他都已经对你有意思了。”
马舒月抚了抚自己新做的长美甲,“啧”了声:“你别和我计较,我没遇到过这种事,刚急了点。”
阮眠一怔,下意识舒了口气。
原来不一样。
她又开口:“没关系。”
马舒月轻哼一声,明显是有些傲娇的语气,但没看阮眠:“反正在我这排队的那么多,不差这一个。”
因为这么个小插曲,瑕不掩瑜,刚拉开帷幕的大学生活也算顺利。
宿舍三个人,马舒月心思是不太在学习上的,但她足够聪明,每次小测都能不错。戴琳则是高中真的苦怕了,反弹式躺平。只有阮眠一个人奔走在早课晚课每一节上课路上,风雨无阻。她仍旧像高中那样做家教,D大的口碑使得同学间有固定的补习圈子,收费也水涨船高。
几个人里阮眠的时间是安排的最满的,她不想落下学习,又奔走于各个兼职之间,几乎没空社交和娱乐。除了宿舍生活,只有陈舍其时不时出现她的日程表里,阮眠一直把握着分寸,这人倒也聪明,从来没逾矩过。
学期快结束的时候,陈舍其和马舒月同时发来了邀请,邀请她们去看剧社的新生大剧。马舒月最终如愿当上了大剧女A角,被印在每一张门票和巨型海报的C位,被校园里无数拿了票的同学讨论。
演出集中定在考试周前两周,分别在周四和周六的晚上七点半。阮眠和戴琳给马舒月捧场,还翘了半个会去看演出。到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在检票,派对物料,戴琳揣了一捧旺仔牛奶糖,递给阮眠一个:“要吃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