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柠没多久便被包成了一个白花花的“粽子”，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周向东，见他没再说要走，终于放松下来，忍不住轻轻笑了，说：“傻瓜，你忘了吗，家里有两个浴室，我们可以一起洗。”
她特意强调“一起”，见周向东神色有些不自然，也没再逗他，直接绕到他身后，双手推着他的背往浴室方向走。
周向东的余光中一直都有姜柠，看到她笑，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又卸下了全部顾虑，内心得到了一瞬间的清明。
他像是被蛊惑住了，听话地任由她摆布。直到浴室的门被关上，看清里面的陈设，他如被雷劈中一般，心下陡然升起一片寒凉，开始定定地盯着洗漱池上一个男士剃须刀看。
姜柠，姜柠她……
周向东全身都颤抖开来，痛苦闭上眼睛，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
原先的周向东，才是姜柠会喜欢上的人，可那个周向东早就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沉默、迟钝、面目狰狞的躯壳，他早已没有任何资本能够和她并肩站在一起，除了拖累她，给她的生活带去无尽的麻烦以外，他几乎毫无用处。
门外，姜柠姜柠早已洗漱完毕，再次蹲守在了浴室的门前。
她心里又惊又怕，生怕周向东会像两年多以前那般，趁她不备，偷偷地又消失不见了。
她的头倚靠在暗红色的实木门上，试图听听里面的动静，可临江府的房子隔音性实在太好了，愣是她耳朵紧贴得不留一丝缝隙，她也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连应该出现的水花声都没有。
一切都太过安静，姜柠以为周向东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她担忧地推开门，正欲出声相唤，一抬眼，却看到周向东一动不动地站在洗漱台前，面如死灰，正盯着一把用过的男士剃须刀出神。
姜柠心颤了一下，渐渐的，嘴角又开始扬起来。
他这应该……是在吃醋？
姜柠悄悄走了过去，她轻轻从身后抱住周向东，将脸贴向他宽阔的背。
周向东的长睫抖动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开始僵直，一动不动让姜柠抱着。
姜柠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截陈年的老木，厚重又沉实。她很快感应到了周向东在颤抖。
“在看什么呢？”姜柠明知故问，她用鼻子顶了顶他的背脊，再次贪恋地闻着他的味道。
她喜欢他的味道。
周向东吞咽了一下喉，没有应声。姜柠的手臂将他缠得更紧了，沉沦的间隙，她挑眉看了眼他一直盯着的那把剃须刀，轻声说：“姜蒙前阵子来这住过一段时间，剃须刀是他的。”
“……”
周向东依旧没有出声，他只是沉默地张了张嘴，而后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姜柠的手背上，轻轻地拉开了她的手臂。
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满身的伤。
他早就不配她了。
◉ 第60章魔障
姜柠看着自己被拉开的手臂, 面容只是僵硬了一瞬，虽然便再次弯起眉眼，牵起他的手, 慢步将他带进了卧室。
他们肩并肩躺着，谁也没有做进一步的动作。
慢慢地, 夜深了。床头昏暗的灯依旧亮着, 昏黄的光线映照在床上，气氛暧昧又温暖。
周向东艰难且缓慢地转了个身, 开始背对着姜柠睡。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明明应该走的，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掉链子，现在竟然还……还跟她躺到一起了……
姜柠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很紧张，同时也很激动。她眼睛雾蒙蒙的, 默默看了周向东的背影良久,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 于是默默往前挪了挪, 将自己的身子贴了上去。
她的手轻轻地绕过周向东的臂弯, 游蛇似的, 抚上了周向东紧实的胸膛。
周向东应激性地动了一下, 姜柠的声音随之响起，轻声细语问他：“周向东, 你也没睡着么？”
周向东沙哑着声音，迟钝地“嗯”了一句以作回应。他的额头开始冒汗, 被子里暖烘烘的, 那双手更热, 这让他很快心猿意马起来。
姜柠忍不住将头埋在周向东后背上的颈窝处, 一股温热的气息瞬间席卷而来，占据了她的整个鼻翼。
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体香，除了沐浴液的味道，还有那熟悉的檀香木。
“周向东……”
姜柠的手开始变得不老实，在周向东身上游移着，越来越下。
她划过周向东的胸肌，触碰到了他坚实的腹部。她发现了他的身躯略显僵硬，却不懂他的心思，依旧试图往下探索。
“姜柠，别……别……”他突然伸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姜柠吃痛，被迫停下了动作。她看着眼前蜷缩得愈发厉害的周向东，缱绻的眼神开始溢出一股淡淡的苦涩。
没人能够体会她是有多渴求这个人。
三年间，有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姜柠都只能在心里回忆着和周向东的点点滴滴，然后自我慰藉。
好不容易，他回来了，却不敢和她靠近，甚至排斥和她靠近……
姜柠望着周向东宽厚的背，静默几秒，慢慢收回了手。
她的手掌轻而易举便挣脱了的禁锢，周向东的手掌突然一空，心也跟着空落了起来。
就在他不知道姜柠是要干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背后撩被子时才会响起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这是……生气要走了吗？
周向东紧抿着唇角，他的头深陷在被子里，忍不住蜷缩得更厉害了些。
姜柠哪里舍得走，她收回手后，微微推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然后双手交叉，将睡衣从头上脱了下来……
她重新躺回周向东的身边，想象着那身蓝色浴袍下面是怎样的一段身躯，可以老态龙钟至此。
姜柠缓缓地起身，一个翻转跨在周向东的身上。
她红着脸，倾身握住周向东的双肩，将他掰向自己，让他再也无法回避。
周向东震惊地微张着嘴，身体一动也不能动了。他看到姜柠魅惑的眉眼，再往下是纤长的脖颈，丰满的……
那是一种与男人身体完全不一样的柔嫩和雪白，因为重力的缘故，微微向下垂着。
周向东无意识地蠕动了一下喉咙，最后视线落在了姜柠的颈间。
那是一条项链，在微弱的灯光下，幽幽地闪烁着光芒，纯净无暇。
她还戴着它……
心间好像有一股暖流轻轻划过，又是一下吞咽，周向东的眼尾红了起来。
就在周向东意识涣散的时候，姜柠的声音轻轻响起了。她说：“这么热的天，你穿着浴袍睡觉多不舒服啊，我帮你脱了吧。”
姜柠伸手探上了周向东腰间的浴带，只稍稍一扯，法兰绒材质的浴袍便滑落开来，悄无声息地溜到了两边。
周向东的身体袒露无余。相比三年前，他的肌肉轮廓不再那么明显，却依旧紧实，肤色也变得黝黑了些。
姜柠抬眸，又看向了周向东的脸。
现在，这张俊逸无比的脸上添了一道疤痕，恰恰落在笑肌上，微微往上翘着，可能因为之前淋过雨的缘故，那道伤疤的针脚有些发胀，看上去像条毛毛虫。
姜柠情不自禁地伸手摸向那道疤痕，周向东几乎立马抬手试图阻挡，却终究晚了一步，他宽厚的手掌盖在姜柠的手背上，再一次颤抖了起来。
他的眉眼很黑，此刻痛苦地拧巴在一起，定定地看着姜柠。
“没关系的，周向东，没关系……”
姜柠柔声哄着，然后将自己贴了下来，脸庞越逼越近，直到彼此的鼻尖就要触碰在一起。
周向东一时间呆愣住了。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
姜柠在周向东的耳边呢喃着，然后将嘴对上周向东的唇，颤抖地吻了下去。
四片唇瓣轻轻贴了贴，就那一秒，周向东猛地别过了头，将有伤疤的一面靠着枕头，以此躲避姜柠的亲密。
“脏、脏……脏……”
周向东的声音嘶哑而沉重，他脸上全然是隐忍的神色，生生被自己逼出了一身细密的汗。
他一直重复着“脏”字，这个字就像一把锐利的小刀，一下又一下地剜着姜柠的心，让她也跟着无处遁形。
姜柠看着这样的周向东，心痛到了嗓子里。她也跟着忍不住颤抖开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突然对着周向东吼了句：“我都说过了，没关系！”
周向东彻底不动了，双手紧紧地拽着被子，看上去狼狈又无措。
姜柠红着眼睛趴在周向东的身上，嘴唇微张，胸口上下起伏着，呼吸越发急促。
窗外的阳台上，姜柠挂了一串长长的风铃。深夜起风了，风铃摇摆了起来，它们相互碰撞着，发出声声脆响，愈发衬得房内安静又诡谲。
姜柠捧起周向东的脸，让他面对自己，然后又一次将脸凑近，吻上了周向东紧抿的唇。
她不断流连在周向东的唇齿之间，趁他一时微怔，霸道地将自己的舌头探入……
一股久违的、略带着苦涩的滋味从周向东的口中传来，让姜柠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她一下又一下亲吻着周向东的脸，周向东的脖子，周向东的胸膛……
忍无可忍之际，周向东沉沉地哼了一声，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姜柠见状停了下来，她抵着他的额头，指腹摩挲着他凹凸不平的伤疤，又说了一遍：“真的没关系，周向东，我真的不在乎……”
姜柠的眼眶红得厉害，身上的体香从四面八方而来，扰乱着周向东的心神。他觉得姜柠的舌头是那么的湿滑，指尖很凉，却是那么柔软……
他已然动情，脑子都烧坏了，终是再也忍受不住，抱着姜柠翻了个身，狠狠将她抵着，主动抢占主导地位，双唇一压而下，疯狂地探索和汲取。
姜柠轻轻笑了起来。她紧紧抱着周向东的头，闭着眼睛，任凭周向东越吻越深。
他的头发只有几毫米长，姜柠微微觉得有些扎人，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直入心田的刺激感。她忍不住又叫了声他的名字：“周向东……”
姜柠的呼唤声断断续续的，散落在房间的每一处角落，挑拨着周向东的每一根心弦。
周向东抬起头看向姜柠，眼中的情欲跳动得厉害。
“姜柠，总共八……八百八十九天，我……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周向东喉头不断哽咽，触及到姜柠温柔的笑意，他赤红了双眼，扶着姜柠，直接将她背转过身。
姜柠屏起呼吸等待着。
一秒，两秒，三秒……
身后的人，忽然没了动静。
姜柠疑惑地回过头，却看到周向东的脸不知何时变得惨白，搭在她身上的手再次开始颤抖。
“周向东，你……怎么了？”
她问得小心翼翼。对视上姜柠困惑的目光后，周向东彻底卸下了气，他直直地倒向一边，羞愧地将手捂在自己的脸上，不敢再看姜柠一眼。
就在刚刚，他的脑海中竟然浮现了当年在监狱受辱的画面。那些画面不断地涌出来，一幕幕地充斥在他的脑海里，像从地狱里伸出的无数只手，无情地将他扯向万丈深渊。
那是他心底深处的魔障，来的那样悄无声息，没有给他一点招架的余地。
姜柠愣愣地眨了眨眼，而后想起什么，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像被抽干一般，无力地瘫坐在了床上。
她想起了这几年，自己看过的那些狱警片，又联想到一年多以前，在美国医院里大家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周向东很不好。】
【Well，he seemed to be insulted.】
为什么他回来之后，迟迟不愿见她？为什么他刚刚，会一直抗拒她的亲密？
现在，她一切都明白了。
房间里安安静静。
姜柠心间开始弥漫起一阵酸涩，就像针刺一般，开始只是一点尖锐的疼，最后竟然慢慢扩散开来，溢满了她的整个心头。
这种时候，她的难受，相比于眼前的人，应该只能算得上冰山一角吧？
姜柠慢慢将视线移到周向东的脸上，然后便看到，他搭在脸上的手又开始在颤抖了。
他这一夜，似乎一直在颤抖。
他其实，一直在害怕。
怕他生命里最后的那束光，也会开始嫌弃他，不要他，最后抛弃他。
姜柠看不想去了，她起身关掉了房间里的那盏灯，在黑暗中，给他留下了最后的尊严。
她伸手将周向东搭在脸上的手拿下来，紧紧地握着，最后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她还想再说一些宽慰的话，她想告诉他，这些其实都不要紧，她会陪他慢慢调节，直到他彻底好起来。
可周向东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他忽然转身，将她紧紧抱住了。
他没有触摸她，没有亲吻她，连同她的手臂一并圈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他的身体还在颤抖，汗津津的，像只受伤了的小动物。
“对……对不起，姜柠，对不起……”
姜柠疼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她同样紧紧地回抱住了周向东，手绕到他的身后，轻轻安抚着他的背。
她打算用行动告诉他——没关系。
她一定，会让他好起来。
也一定，会永远跟他在一起，在往后的岁月里，再也不会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 第61章归途
第二天, 姜柠比周向东先一步醒过来。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侧头看着周向东，连眨一下眼睛都舍不得。
窗外早已不是昨晚的狂风暴雨, 这天天气很好，太阳高高挂起, 一缕朝阳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 恰恰打在周向东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因此变得柔和。
他的眼睛闭得很紧, 脸部肌肉因为沉睡的原因松弛开来，将他左脸的疤痕拉扯得很长。
姜柠一点也不觉得这道疤痕有什么，一定程度上，她甚至觉得正是因为这道疤，周向东才会看上去如此成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