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梨灰——气象站台
时间:2022-04-11 13:14:46

“嗯。”俞楼灰应下,然后走到邓淦昌身边和他一起站。
半支烟的功夫,两人一起回来。
邓淦昌在我对面坐下,扎好了吸管把茶推到我面前。
俞楼灰喝了一口茶又在桌子底下拉我衣服,“姐姐,现在我该做点什么才能缓和一下你俩的气氛?”
“你刚刚喊他什么?”
“邓老师。”
“改口叫叔叔。”
“那我该说什么?”
“说我俩昨晚滚过了,他要捞我得带上你一起。”
俞楼灰瞪大了眼睛,“姐姐你别害我行不行?你这是要我自爆送命啊!虽然咱俩的关系昨晚已经跨了那么大一步,但还有以后啊,我还得养你下半辈子呢,不要自己断送了喔!”
我勾唇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耳垂,“我现在当着他的面跟你亲昵,他都用眼神刀你千万遍了。”
俞楼灰飞快地偷瞄了一下对面的邓淦昌,吓得魂魄差点当场离家出走,脸色阴沉沉的,眼神冷岑岑的,气场好可怕。
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一口口水,“姐姐,要不我还是先撤吧?对上他,我是真怂。”
我没回答他,松了手,正回身和邓淦昌对视,那眼神里原先对俞楼灰的杀意瞬间溢满了温柔。
我的食指在桌面上有规律地一下一下敲击着,在想着一些事情,把邓淦昌这一年多对我的好一桩桩一件件都捋清楚。
邓淦昌也不说话,就安静地看着我,双手交握拇指互相摩挲着,同样在思量着该怎么样才能让我承认他的身份。
气氛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诡异的尴尬。
店里的蓝牙音响连着高灿星的手机,他的歌单很杂,又是随机播放,上一首刚是在抖音上活的一塌糊涂被翻来覆去使用的流行口水歌,下一首又切换到了最适合在阳光午后逗鸟喂食晒太阳得闲饮茶的莺莺祥月。
歌词唱到第二句,我从邓淦昌的眼中看到了想要开口说话的欲望,我倒了倒烟盒,在桌面上磕出一支烟,在指间转了个方向递给邓淦昌,他愣了一下,才接过,我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了烟,又给我自己点了支烟,然后抱着双臂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以一个放松的姿态面对他。
邓淦昌将烟拿在指间,在烟灰缸上掸了掸烟灰,才说:“幺幺。”
我微微挑眉,没出声。
邓淦昌继续说:“等你高考完,我带你回香港,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俞楼灰的小腿。
俞楼灰立即会意,“邓叔叔,姐姐她饿了,我们能先去吃饭吗?”
邓叔叔?
邓淦昌听到这个称呼,微微挑眉,多看了一眼俞楼灰,然后熄了烟头,站起来,“那行,我请你们吃饭。”
邓淦昌在香港混得好,来了内地照样混得风生水起,之前我每次逃学旷课,他来逮我,换过六个牌子的车,上到卡宴下到雅阁,我都坐过,我现在才明白我银行卡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些钱是谁给的了。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大奔,比向瑞周的小金人坦率痛快多了,向瑞荷那种爱慕虚荣小家子气的小白莲才天天巴不得向瑞周开着劳斯莱斯去接送她上下学。
 
 
大排档
 
 
路上,邓淦昌问我想吃什么,俞楼灰先我一步说出了我的心中想法。
“姐姐原来想吃鸡排饭加荷包蛋,不过现在她想吃大排档。”
我勾唇浅笑。
邓淦昌询问的眼神看向我,我点头,他又通过后视镜看后座的俞楼灰,淡淡的威胁意味,“你怎么知道?”
大有“你敢说你跟我女儿拍拖了你就等着进ICU吧”的意思。
俞楼灰当然也听出来了,往旁边挪了一点,避开邓淦昌的视线,“我瞎猜的,想着姐姐这种性格的女生应该跟大排档比较处得来。”
漏洞百出的回答,我在副驾驶上笑得斜靠在椅背上,邓淦昌的表情挺无语的,可能觉得俞楼灰这臭小子不够坦率有点拉胯吧。
我在微信上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大排档?』
他回:姐姐如果答应我晚上回去给我一次我就告诉姐姐。
『滚蛋。』
他:别生气嘛,就一次,真的就一次,姐姐脸红的表情特别勾我,我想多看,好不好嘛?
我没回复了,因为我直接拉黑了他。
俞楼灰也发现了,想跟我委屈,又怵邓淦昌,然后自己把自己郁闷到抄着手,额头抵在前椅背上自闭了。
等红绿灯时,俞楼灰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我有个叔叔开大排档的,我周末去他那儿打工赚点外快,只要我在都能碰到你,你特别喜欢点很多烧烤和啤酒,然后基本上只喝酒抽烟,我那时就觉得哇靠不愧是我看上的女生,简直酷毙了,我一定要得到你,路过一群小流浪狗时你多看了几眼,我猜你又是想把点了不吃的东西打包给他们,所以我就知道咯!」
我扭头往后看,发现俞楼灰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邀功求夸奖的意思不要太明显,满脸都写着“我厉害吧?看我对你多了解”的嘚瑟。
我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俞楼灰乖乖倾身过来。
我揽上他的脖子当着邓淦昌的面亲了他的唇。
除了我这个当事人,受害者跟旁观者都挺震惊的,双双愣住。
俞楼灰慌得一批,被我突然的奖励给吓得手足无措。
邓淦昌凉凉地瞥了一眼后座的俞楼灰,悠悠发问:“你跟幺幺,拍拖了?”
“还在追……”
“亲都亲了你跟我说还在追?”
“因为姐姐没答应我的表白啊……”语气还挺委屈的,好像是我对不起了他似的,明明我都把自己送出去了还在那儿装可怜。
“真TM的不争气!”邓淦昌爆了一句粗口话。
俞楼灰可能听习惯了反应特别淡定,反倒是我第一次听到,属实惊到我了,我转头看邓淦昌。
他有些心虚地跟我解释,“幺幺你别误会,我几乎不骂脏话的,刚才是意外。”
我不置可否,又将视线转向窗外。
地方还是老地方,老板见我来了就熟练地给我安排桌子,按我的习惯直接帮我点了菜,俞楼灰主动进里屋帮我搬了酒。
我和邓淦昌仍是面对面坐着,四目相对久久无言,他想说话可我淡着一张脸没给他机会,俞楼灰端上来两份炒粉后,我才有所动作,用打火机开了两瓶啤酒,一瓶放到他面前,瓶口碰了碰,弯了眼,笑得柔软。
“爸爸,我原谅你了。”
这是那通电话后我对邓淦昌说的第一句话,看似简单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直接让眼前这个经历过二十几年社会历练的男人红了眼圈,变得像个孩子一样有些不知所措。
镜片泛起了雾气,遮住了他微微泛着水光的红眼眶,捏着瓶身的手指骤然收紧,又缓缓松开,最后摘了眼镜,和我碰了碰瓶口,先自己喝了一半,瓶子啪一声拍在桌子上,他说——
谢谢。
他对我心怀愧疚,心有悔恨自责,想着我肯定不会愿意认他这个人渣父亲,也许也做好了被我扇耳光或者泼酒的心理准备,可我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原本准备好的各种说辞都被堵死,最终也只能以“谢谢”这两个最轻的字来卸下他最沉重的负担。
敞开心扉破了隔阂的父女俩犹如一起相处生活多年了一般默契十足,我掏出烟盒他摸出打火机,我递给他烟他帮我一起打火,也可能是第一次以父女的身份真正面对彼此,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该怎么开口,也可能是血浓于水的影响,一次又一次地碰杯让我们彼此又能知道藏在酒里想要跟对方说的话是什么。
今天阴天,还是下雨了,暴雨。
豆大的雨滴急速砸下来,噼里啪啦响。
别的桌已经忙起来去找雨棚或者转移到屋内,只有我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
邓淦昌说:“幺幺,我们回屋里吧。”
我却说:“爸,你快点进屋去,你有偏头疼,淋雨小心感冒发烧,让我自己待会儿。”
邓淦昌没有再多说什么,走了,拿了张塑料椅坐在屋檐下注意着我的动态。
 
 
活下去
 
 
我仰起脸,让雨水尽数落在我脸上,冰凉的触感让我清楚地感知到此刻我是身处于现实里,而不是上天为了哄骗我而刻意编造出来的虚幻梦境。
说实话,之前因为接二连三发生的厄运而产生的所坚信不疑的所有不幸都只冲着我来的想法现在又因为邓淦昌和俞楼灰的出现和陪伴而开始动摇了。
我一直都有家,一直都有家人陪着,原来是妈妈,现在是爸爸,还多了一个喜欢了我好久的男朋友。
也许我该换种想法,比如,不幸只是暂时的,只是上天嫉妒我过于优秀所以想要给我点苦头尝尝,我不会一直都是这样倒霉下去,就像俞楼灰笔记本里写的那句话——老子天生硬骨头,就算生活把我的骨头敲碎成渣了我也不会弯一下脊背向它认输妥协半分。
其实俞楼灰都没比我好到哪去,可能他也会经常抱怨这TM糟糕透顶的活法怎么就逮着他一个人艹,但是他从来没想过就这么赖活着,他有明确的目标和清晰的规划,有直面苦难的勇气和与之抗争并势必冲破它的冲劲儿。
不像我,自从患上抑郁症后食欲一直下降,导致我168的身高只有88的体重,昨天晚上俞楼灰也是提心吊胆地做,生怕他一个用力过猛掐断了我的腰。拒绝药物治疗只留下安眠药之后我自己都忧心,整天抱着因为营养不良哪天下楼的时候突然脚软摔下楼梯就直接死掉也挺好的想法,目前对这个世界仍是持着不想往前走因为很累,如果往后退了也无所谓的敷衍态度。
我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在我护火点烟的时候头顶上的雨被隔绝掉,火苗顺利窜起燎燃了烟草,烟雾缭绕间我抬眼看向对面的俞楼灰。
他在邓淦昌原来那个位置坐下,伸了手臂为我撑了一把伞,眉眼染着笑意,目光温柔宠溺地看着我,放纵着我这神经病一般的行为。
我问他:“抽过纸烟吗?”
他点头,“嗯,不过不太习惯,就换成了电子烟。”
我又问:“你希望我为了你戒烟戒酒吗?”
他摇头,“不用为了我,和我在一起,你活得随性自在对我来说就是我在这段感情中的最大荣幸。”
我又问:“那你能习惯纸烟吗?”
他好像没能立即想明白,没有立即点头或摇头。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揽过来,贴上他的唇,将口中的烟渡到他口中,很慢很慢,在外人看来我们仿佛在忘我地接吻。
一个烟吻结束后,我用指腹抹了抹他的唇角,“我以后会经常这样和你接吻,能习惯吗?”
他温热的掌心压在我的后颈,微微使力,使我和他的额头抵在一起,鼻尖点着鼻尖,语气虔诚而坚定,就像一个只效忠于公主殿下并且能为公主殿下献出生命的不二忠臣。
“能,就算你把烟头烫在我身上说这是爱我的表现我也能。”
已经燎原而不可控的火势,雨水是浇不灭的,就算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也熄不掉。
俞楼灰把他身上的焰火传导到我的体内,一直燎烧到心脏,在将我被冻成冰块的希望一点一点融化一点一点解封,近乎疯狂的强势侵入让我产生了一个错觉——俞楼灰红着眼圈单手掐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嘶哑着嗓音要我活下去必须好好活下去一直陪他到老死的那天为止。
烟灰掉落,烟雾散在风中,流转在我和他之间的暧昧空气玷污了淅淅沥沥的雨滴,使我控制不住地想要在他身上索取更多,不管是对世界的期待,还是对生活的热爱,又或者是好闻的青柠味。
秋季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急雨骤停,缭绕的烟雾也散尽。
俞楼灰拿下我手中快要燃到指尖的烟,轻轻在我的发顶上落下一个吻,说:“我们去屋里吃碗面然后就回家好不好?”
我弯眸勾唇,“好。”
耐心且沉住气目睹全过程的邓淦昌好像对俞楼灰完全改观了,递毛巾的时候也给他拿了一条,还说,“看在你这么坦率的份上,我姑且先把幺幺交给你,要是让我发现她受了一丁点儿委屈,我扒了你的皮,懂了吗?”
俞楼灰被唬地秒变正经,双腿并拢笔直站好,双指合并贴在额角上,很正式且郑重地回应:“Yes sir!”
我笑得前仰后合。
邓淦昌很放心地把我交给了俞楼灰,就算我住他家也没关系,还给我转了钱,让我抽空去买一件礼服最好还能配双高跟鞋,期待我在成人礼上的大放异彩引人瞩目——去年的成人礼被向瑞荷搅得乱七八糟,今年,邓淦昌希望我能挽着他的手一起走过成人拱门。
上楼的时候俞楼灰拥着我,像是在呢喃,“真好,你终于是我的了。”
我抬头问:“嗯?你刚才说什么?”
俞楼灰说:“我说,能让你喜欢,是我三生有幸,能和你有个以后,是我八代有福。”
我翻白眼,“神经病。”
在俞楼灰家里又荒唐滚烫了一晚,我才回了奶茶店,他要努力出头,我也要拿回本就属于我自己的荣誉——不管是高考状元还是最高学府。
我基础好,知识捡一捡,水平很快就能上去,但是俞楼灰的基础真的差到我脑袋都发晕,选择题十题错六题,大题留白比他的裤兜还要干净,我把改完的卷子还给他时,上一秒还跟我特别硬气的小狼犬马上就变成了小哭包,伏在我的肩头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哄了十分钟才把他的眼泪哄止住。
“姐姐,我是不是没救了?我这个成绩还能过本吗?”俞楼灰靠着我的肩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问我。
我安慰他:“没关系的,我们还有时间,现在才是一轮复习,你把昌哥发你的基础讲义好好背牢,我再给你整理一套针对性的解题模板你好好消化,我不能保证能考得多好,但我可以保证一定会过本科线的。”
俞楼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我的名字是我奶奶给我起的,特别随便,我出生前两天,我家在刮大白因为我二叔准备娶老婆,然后我出生那天我奶奶收拾准备来医院看我妈,结果刚出门就被楼上不知道怎么就掉下来的腻子粉泼了一身,完了医生让写小孩名字的时候我奶说就叫楼灰好了,一个爹娘都不健全的破小孩要个贱名好养活,然后我二叔就填了这个名字。”
他在我的颈窝里蹭了蹭,又继续说:“我妈怀我前我爸就因为肿瘤住院了,花的我奶和二叔的钱,我妈生我之后身体也特别虚弱,做不得重活,都靠我二叔一家养,我妈整天忍受他们的白眼和嘲讽,还要往返家里和医院照顾我爸,十岁那年我因为淋了雨高烧不退,而我妈那时候在医院守着我爸,我奶和二叔都嫌我晦气不愿意送我去诊所,我就硬生生挺到第三天,烧自己退了,但是我也因此大脑受损,所以要比同龄人笨好多,我跟我妈说了这件事,我以为她会夸我命硬什么的,没想到她只是抱着我一个劲儿地哭,哭到晕厥,醒了才告诉我她真的特别后悔把我生下来,以为男孩可以得到奶奶的一些欢心,其实并没有,我在这个家里得到的关爱少得可怜甚至可以说没有,她说真的特别想去死,带上我跟我爸一起,我奶也经常指着我骂我晦气东西怎么还活着,所以我特别害怕听到死这个字,我被我妈吓哭了,我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跟她重复保证我一定会努力学习考上好大学赚钱养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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