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戈峰没搭理她, 扒拉掉了这人搭在他肩上的猫爪。
手刚拂下去,爪子又爬上来。她手小,细细白白的指节只捏着他肩头的一小块地方。隔着薄韧的布料, 何娣感受到了他身体的温度和硬度。
她本来想再劝两句,就被手下的质感吸走了注意力。
她手用力捏了两下他的肩膀,顺着肩角的弧度一路往下走,一直到袖口以下, 她掌心的软肉和他上臂精悍的肌肉接触密切。
陈戈峰挑了一挑眉,也没阻拦, 只是低着眼睛安静看着她的动作。
何娣则是一脸的惊奇与不相信, 啧啧两声:“哇靠,老兄, 你这怎么练的, 太结实了。”
明明看着很瘦的样子, 没想到摸起来这么硬实。
“手感…”她依依不舍地又捏了两把才收回手, 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竖了个大拇指,续说道:“一级棒!”
话音刚落。
陈戈峰就看见何娣旁若无人地抬起了左臂, 用力摆出一个健美先生秀肌肉的姿势。
另一只手去捏自己左上臂的肌肉,仿佛是在对比自己和他的肌肉,谁的更硬,谁得更明显。
他视线落在她的细瘦的手臂上。一截袖口被她随意往上撸了两下,内处的肌肤常不见阳光,白得晃眼睛。
她卯足了力气,上臂处也只微微鼓出了很低的一段弧度。
陈戈峰没绷住,失笑一声,嗓音沙沙的,很低。
何娣看见他笑了,微眯起单边眼睛,有点不服气地说:“你笑屁,虽然看起来不如你的壮观,但是里面很硬的,都是赤果果的肌肉,不信你来摸摸。”
他一点没动。
何娣丝毫不介怀地催促:“你试试啊。”
空气安静。
四道目光在无声的对峙着,就在何娣以为陈戈峰不可能动手来摸时。
微凉的皮肉突然被一块热意覆盖。他掌心有茧,皮肉有点粗糙,触到她细嫩的皮肤时像被砂纸磨过一遍。
他很大,五指完全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臂,只微微一捏,就撤走。
何娣:“怎么样?我还是有点料的,我以前高中练了两年跆拳道,后来毕业在我舅的修车厂里还干了两年。我力气算不小了。”
他低着眼眸,打字。
须臾,他说。
——软的。
何娣对这个评价显然不满意,捏了两把自己的,又要动手捏他的肩膀:“我再摸摸。”
——别摸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目光直直盯着他发沉的眼睛。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过了,高估了自己和他之间的熟度。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像兄弟一样比较身材,摸来摸去。
可能,他根本就不喜欢别人的碰触,只是因为和她关系缓和了些,为着礼节才没拒绝的。
何娣抿了下唇,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袖口抚弄平整,呵呵笑两声:“不摸了,不摸了。”
“不过我刚刚跟你说的,叫你加入我们的那话,是真的,你考虑考虑,我今晚复诊,医生说我耳朵情况好了很多,应该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出院休养了。”
“要是愿意,就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江湖上浪,海边,高山,沙漠,湖泊,想去哪里都可以。”
良久。
她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脸庞,慢慢浮出笑意,眼角弯弯的弧度很温柔,声音也轻轻软软地,叫人心里安逸得不得了。
“你想想吧,就当是一次旅行,我挺喜欢你,才这样说的。”
即使知道这个喜欢的含义,并非男女间的那种喜欢。
他心上却像被一根细针捅出一个小洞。
夏晚的暖风猛灌进去,然后全身冰冷的血液就被瞬间烧热,点着了。
——
凌晨时分。
他没有入睡,漆黑的眼睛浸没在黑夜中,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偶然有车经过,他耳听着轮胎驶过路面发出的嘎吱嘎吱声。老爷爷翻身时,木板床低闷的嘶叫也间杂其间。
睡不着。
完全睡不着。
脑袋里都是她说的话在单曲循环着,像一只听了就会上瘾的歌。
他找不到那个暂停键在哪里,能让他关掉她这首特别的歌曲,能让自己停止对她的在意。
时间渐渐流逝,他闭上眼睛,在放空自己的长久的消磨中陷入了浅眠的状态。
不幸的,死亡吟唱又一次降临了。
何娣竖起两臂,紧闭着眼,很有些焦急地朝着天花板小声喊:“我…我……的…”
“还给我……还给我……”
“还给我……”
蓦地,一个柔软的小东西落入在她空荡的怀抱中,睡梦中的何娣一把将它死死拥在怀中。
仰躺的睡姿变了,她侧躺过来,如同婴儿在母亲子房里的姿势般蜷成一团。
月色如水,穿过透明得发亮的玻璃,流淌成一条银色的溪流。借着清亮的月光,他看见她怀中的白色猫咪娃娃。
那是他刚刚从自己的行李包里翻出来的,没记错的话,这个娃娃是他十七岁,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拿了第一名,主办方给的吉祥物。一只白色皮毛,蓝眼睛的猫。
很多奖牌奖品都不见了,只有这只猫,和他赢的第一块奖牌,他一直留着。
何娣在梦中找回了东西,满意地叽里咕噜几句,就闭上上嘴。眼睛也闭着,乌黑的眼睫浓密,昏聩中肤色白得几净透明。
上唇微翘起,耳边的乌发乱乱地斜盖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有几丝被她含在唇间。
他停下呼吸,伸出手把那几丝发顺利拂开,指尖滑过她的皮肤,像划开了幽静柔软的水面。
良久停留。
他没有收回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躺回了床上,看着天花板,刚刚酝酿出的一点睡意瞬时消散如云烟 。
他一夜不眠。
——
清晨,热烈的阳光打在地上,空气被高温炙烤变形,窗玻璃挡不住蝉声鸣叫。夏天才刚刚走过三分之一。
医院一楼,复健室里人不少,戴着假肢来来回回练习走路的都大汗淋漓,也脚步不停。
熊图的老婆来看望他,带了一盒煎饺和一碗热稀饭。熊图几下吃完了早饭,两人坐在门口的长椅上闲聊。
熊图他媳妇嘴有些唠叨,人又爱操心,走的时候,说东说西,嘱咐好半天,熊图才支着拐杖从室外走进回。
陈戈峰坐在休息区,额头出了汗,把发丝染得湿漉漉的,后背也被汗水洇湿了。
他喉咙干渴,拧开一瓶冒着冰气的矿泉水,仰头灌了一半入喉。
熊图坐在他身旁,身上还残留着煎饺的香味。
“我看你家里人,怎么没来看过你啊?”
他捏着水瓶,指尖处化开一片水雾,神色淡淡地陈述:“家里没人了。”
熊图第一回 听他这样说,有点惊讶,但他也不好问得过深,只小心翼翼继续道:“是出事了?还是…”
“出事。”
熊图盯着他,诡异的沉默无限拉长,他意识到陈戈峰不会再说下去,遂愣愣地:“哦哦……”
熊图:“那你没打算找个媳妇,家里没人多冷清啊,再说人总会老的嘛,不可能七老八十的家里也就自己一个人吧。”
陈戈峰:“原来没有。”
听这话是现在有了的意思。
熊图想,估计是年纪不小了,收了玩心,才慢慢意会到这些的。
熊图:“不知道你看见没,刚刚门口是我们家那口子,结婚都快三十年了,不是我吹,一点矛盾没有,幸福美满。”
陈戈峰:“你们怎么认识的?”
熊图呆了一下。
他虽然和陈戈峰也认识挺久了,却知道陈戈峰是个没有好奇心的人。多数情况,都是他听别人讲。
日常里说出口的话,十句有九句也是回答别人问题的陈述句。
由他来提问,或者说,能让他有好奇心的东西,熊图…很好奇……
熊图看着后墙,眼神中有点怀念,自然地说起了过去往事:“嗨…还不是朋友介绍的。我看了照片,一眼就相中了,她那时候还蛮瘦,穿得个红花衬衫,两个大辫子乌黑发亮,一双大眼睛也亮亮的,我就看中了。”
陈戈峰点一下头:“怎么在一起的?”
熊图舔了下唇,有点不解地斜看他一样,顿了顿才说话:“照片相中了,就约了去吃饭,见了面之后,去看了场电影,吃了饭,然后我就送她回家了。”
熊图:“再然后,又见了几次面,聊了很多,我跟家里还有朋友也谈过之后,确定是挺喜欢她的,就追了。”
熊图:“哎,你们年轻人不懂,我们那时候不像现在,谈个恋爱很慎重的,都是奔着结婚去的,家里人,朋友,工作,长相,都要对盘才得行,那时候叫门当户对。”
陈戈峰:“怎么追的?”
熊图:“………”
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底都要挖完了。
第26章 一物 你们是恋人?
夏日升起的清晨, 吸收够充足日照的何娣慢慢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幽蓝色的眼珠子。
距离太近,对方眼神空洞得不像是活物。她微倒吸了口气, 迷瞪的神志立马清醒不少。使劲又闭了下眼,再睁开。原来是个娃娃。
一张毛茸茸的猫脸,头相很圆,脸也是圆的,典型的猫咪三瓣嘴,眼睛和皮毛最夺人眼球, 通体雪白色,眼瞳是烟波蓝。
感情这猫娃娃还是外国猫。
何娣一个鱼挺身坐起来,两手抓着这个凭空出现在她怀里的娃娃, 疑问地垂着眼睛发懵。
半晌,她转头看了看床头柜上陈梦菲送的小羊娃娃,呆呆哦了一声,似是知晓了它的来路。
她把手里的白猫和白羊并肩摆放, 懒洋洋地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今儿挺早啊,娣姐。”何子拎着两碗小馄饨和两杯豆浆悠闲地踱步进门。
何娣耷拉着眼皮, 手肘支着膝盖, 手背抵着额头,在无声地启动白日模式中。
何子把塑料袋卸了, 手稳端着碗递给何娣, 她又打了个猛虎式哈欠, 伸手接了过来。吹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