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病房内。
取了外卖回来的张四正蹲在地上窸窸窣窣地解着塑料袋。
何娣进了门,扭身坐在床上,微曲着腰,嗅了嗅:“炸鸡?”
张四看看她,笑着弹了一次舌。刚好塑料袋都解开了,他把两个纸盒放在矮凳上,依次打开盒盖。
扑鼻而来的炸鸡的香气,一边是原味,金黄的酥脆外壳被锡箔纸包了个底,悠悠地冒着热气。另一边是甜辣口味,红色的酱汁包裹着每一寸脆皮外壳,青绿的小葱点缀其上,让人垂涎欲滴。
何娣咽了口口水。张四递了她一只手套。
一大清早,夏日蝉鸣。三人就在病房里啃起了炸鸡,喝着小冰可乐,好不痛快。
“姐姐——”
张四听声儿回头,看见一个穿碎花裙子的小姑娘抱着个娃娃从门口探了个头。
何娣抬眼,惊喜地笑:“呦,是你啊小美女。”
张四疑惑地看着走到何娣跟前的小女孩:“这谁啊?”
何娣揉了几下她的小脸:“菲菲~”
“你眼睛都好了?”何娣看着她的双眼,纱布已卸,眼瞳大而亮,眼睫乌黑浓长,已与常人无二。
陈梦菲笑着使劲点头,拉着她衣领,贴近她的左耳,大声说:“我眼睛都好了!!我要出院了!!姐姐你羡不羡慕!!”
声音又尖又亮,光头老爷爷缩着眉眼,用小指捅了捅耳洞。
何娣摸摸她的头:“你咋分不清左右呢,来,记住了,是这边听得到点儿。”她手指着自己的右耳。
小女孩咳了几声,张四适时拧开一罐可乐递了她。
何子也很热情,捏起一个手枪腿:“吃不吃鸡腿?”
小女孩接了可乐,喝了两口润了下嗓子,没要鸡腿。
她把手里的娃娃塞到何娣怀中,拿出小本子和笔写字道:姐姐,我要出院了,我想把我的小羊送给你。
何娣低头看着这只脸庞发黑的羊,猜想这只羊不仅具有娃娃的美观功能,必要时候八成还充当过毛巾,搽鼻涕眼泪用。
何娣有点嫌弃地挑了个毛色还算洁白干净的地方摸了两把,柔柔地笑着跟她说了声:“谢了。”
陈梦菲出病房前,又写了一句话给她。
姐姐,祝你早日出院。
何娣摸摸耳朵,手冲着她左右摇了摇,重复:“谢了,拜拜。”
——
午后小憩两时,一晃眼,时间就来到了徬晚。
张四跟何子去了网吧,何娣一个人出了医院,径直走过二央广场,直行约莫百米来到沿江的小公园。
公园对面一排的路边有几家鱼馆,她正好有些饿了,比较了几眼店面的人流量,最后选了一家客人少,装潢有些日式风的餐馆。
餐馆内部不大,只有左侧有两张单人桌,和点单处的一段木式长围桌,菜单就挂在墙上,用白粉笔写得工整干净。
暖黄色的灯泡,小小的一个个从天花板悬下来,配上店内的木色家具和深蓝色布帘让人有种在家里的温馨感觉。
何娣环视一圈,目光定在了一位坐在围桌最左侧的人。
清一色木质的高脚凳。
他穿着白色的短袖,下面是军绿色的长裤,左腿膝盖绑了几条黑色的绷带,像在固定什么东西。右脚闲散地踩在凳子的横杆上,膝盖弓着。
何娣定身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倏尔挑着眉毛,小声地吹了下口哨,缓步走过去。
她手肘撑着桌面,一个歪头,四目对上。
果不其然。
她笑开来,嘴角高高扬起:“这么巧啊,我的老伙计。”
他似乎也有点惊奇,冷清的眼睛看了她片刻,薄唇抿着,轻轻嗯了一声。
何娣手用了点力,一个强撑一屁股坐上凳子,垂眼看着他的腿:“你…可以走了?”
陈戈峰手指了指围桌内某个方向,何娣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双银色的拐杖正乖巧地斜靠在墙角。只不过那片区域应该不属于客人能放物品的地方吧。
正思及此处。
布帘被掀开,一个围着红围裙,留着络腮胡的中年大叔端着一碗面走出来,放在陈戈峰面前。
这人正是这家鱼馆的老板兼厨子。
他看了看坐在陈戈峰身旁的何娣,手在围裙上来回蹭,笑着问:“陈哥,这你女朋友啊?”
原来他两人是旧相识。
老板名叫尔萨木,本是他们车队修理部的一名技工。前两年攒够钱,辞了工作,盘下一家小餐馆,专心经营生意。
陈戈峰拆了筷子,淡定:“不是。”
“朋友?”
“嗯。”
“行,姑娘你要吃点啥?”
何娣抠抠头,看着陈戈峰:“他是不是问我要吃什么?”
陈戈峰很明显地顿住,点了下头。
何娣:“哦……”她视线在菜单上无目的地转了几下,握着下巴:“就跟他一样吧。”
老板:“好咧,鱼肉面条一碗。”他吆喝一声,转身回了厨房。
等一碗面的时间。
何娣没看手机,撑着脑袋,专注盯着陈戈峰的侧脸。
他鼻梁高挺,乌发碎乱,骨线分明,低着眼睛不看人时,给人一种不好惹的锐感。
像电影里下一秒就会抬眸抡刀的冷血杀手。
何娣为自己这不着边际的联想虚声发笑。
陈戈峰已放了筷子。
他根本没吃一口。
何娣看着那碗直冒白雾的面,眯眼:“烫吧,我们聊会儿天,一会儿一起吃,怎么样?”
他没回答。
垂在身侧的手背,青筋动了下。
店外蓦地吵嚷起来,几个还在嗦面的客人寻着热闹站起来,伸长脖子往外望。
人声渐渐清晰。
“你都多大岁数了,你有脸,还嫖婆娘…”
“……莫吵,都是两口子要吵回家吵嘛。”
“手都流血了。”
“你砸他玻璃伤得是自己的手…划不来…”
哭声,砸碎玻璃的声音,拉架的人声,混乱不堪。
何娣是没听见声,但看着纷纷往外走的客人,她也心生好奇,回顾。
她从高低错落的人头间看见一女一男,女的狠抓着男的的脑袋,另一手拎着块板砖,手上有血。
看起来像在为家务事扯皮,只不过闹得有点大。
两边都挂了彩。
旁边的人嘴皮翻飞,面色焦急,打电话报警的也有,真上去拉人的倒暂时一个也没看见。
何娣心里愤愤不平,手一拍桌子,面色严肃,下了高凳,正欲往外走。
手就被拽住了,力道不小,不偏不倚卡着她纤细的腕骨。
温度烫人,她手臂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扭回头,就看见陈戈峰深黑的眼睛,冷淡得像个机器。
虽然一言不发,却仿佛在用神情告诉她。
不关你的事,就别管。
他本就是极冷漠的人。
外面如何,打架,流血,动刀动枪,世界毁灭,怎么样他都不在意。
何娣却很有点急,她好人病犯了,看见他这副风平浪静地表情,语气更不耐地问:“干什么?”
陈戈峰目光沉沉,一把将她拉近许多。俯下身,覆在她耳边说话。
何娣一瞬间呆了。
她闻到他衣领的皂角香,很凉的味道。
他温热的气息霎时打在她的耳际,嗓音不清晰,像损坏的磁带机里的微小电流声,电进她的血肉。
痒痒的,有种难以言说的滋味,如蝴蝶的翅膀在身体里扇动,一下一下振动翅羽。
她感觉喉咙里都发痒,手指掐进掌心,闭上眼去辨别内容。
“…你……别……”
不行,听不见。
既然听不见。
她猛然睁开眼,身体后仰,和他拉开距离,赶紧出声道:“我……听不见,你打字吧。”
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刻,她在他的瞳里看见了那个有点不知所措的自己。
纷杂的念头伴着不解的疑惑,顷刻破土而出。
——太近了。
——我们不熟,保持距离。
她落目在他握着自己的手上,耳畔热烫也犹在。
怎么回事?
不是说,不喜欢近吗?
不是说,打字就好吗?
那这算啥?
这样想着,一时之间何娣连店外的大事都抛在了脑后,皱着眉,看着他,为自己的好奇直白发问,像一记直球。
“哎,你不是说保持距离吗?”
“你干嘛不打字了,要这样说话?”
第24章 一物 见色起意吧
她的问题似乎点醒了他, 陈戈峰眉头动了动,下意识松开了她的手腕。
何娣疑问地瞅了他几秒,转头往外看。
店外的人群散开了些, 稀稀拉拉地半围成弧,两三成群地站着,有人举着手机在拍视频。
两辆警车摩托停在一边,穿着荧光色衣服的两位交警正义正言辞地协调着两位当事人的矛盾。
何娣盯着看了一会儿,从人群兴味索然的表情,和两位当事人偃旗息鼓的姿态判断出这事儿估摸已将息下来。
她松了一口气, 侧回脸,触上他冷清清的目光。
何娣抱起手臂,接上刚刚的问题说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老陈。”
陈戈峰看了她两秒,转开视线,拿起筷子,视她的问题如无物般开始自顾自地埋头吃面。
何娣支着下巴, 眼睛弯着,嘴角笑得狡黠:“哎, 你该不会是…有点喜欢我了吧。”
陈戈峰有一瞬间的愣, 他停了筷,从口袋摸出手机, 低头敲字。
何娣手摸着耳廓, 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目之所及, 他的耳根似乎有点发红, 可印象中,刚刚好像是正常的颜色。
她也没多思,瞥了眼就算了。毕竟这里店面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