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还睡的着,心里像是被冷霜淹渍了一样的别扭,眺望着远处的灯火,雾霭之下,藏匿着一层浓黑的云团,与先前吴鹤收下蒋飞那束花之后,暴雨将至的天色别无二致。不同于上次的是,此时他到是深切的感受到了,来自于蒋飞这个人存在于吴鹤身边的威胁,飓风在他的耳蜗边盘旋呼啸,眯起眼眺望远处不见光亮的天幕,想要掠夺或是摧毁的念头习惯性的在心底升腾而起。
屋内的人睡眼惺忪,挣扎着从被窝里爬出来,抬起吴鹤绕在自己脖颈处的手臂,将沉睡中的她推至床边的另一处,蒋飞到底喜欢她什么?!这个女人睡姿这么丑!四仰八叉的!
挣扎起来拉开了室内的窗帘,大片的光亮瞬间将整个屋子点亮,也照在了熟睡之中的吴鹤的眼皮上,这不禁令她皱起眉头,嘤咛着,“拉上帘子吧大姐,我没有睡够呢!”
“不行!现在就起来,昨天的架还没有吵完呢!”
“不用吵了,你赢了,好吧?你说的都对,现在拉上帘子让我去睡觉吧。”
戴佳闻言起身将帘子重新拽回了原位,又开始坐在床边对着她唠叨,“其实我知道你打心眼里看不起我,可谁叫我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呢,本来我是打算和蒋飞死磕到底的,可这半杀出来一个一夜暴富的前男友,对我这样的仙女死缠烂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吴鹤瞬即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听着唠叨装睡起来十分困难,尤其那人一句话就能让人火冒三丈,戴佳这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她一把掀开原本被她紧攥在手心里的被子,从床头那端一步就坐在了戴佳的旁边,做足了准备打算好好理论一番的。
模糊不清的视线里,第一眼竟然看到的是戴佳挂在面颊上的两行清泪,那个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只将金钱放在眼里的女孩子,那个开朗大方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女孩子.....昏暗的方便里,脸上泪水盈盈一片,嘴里偶尔呜咽出两三声,时断时续的夹杂着一些令人心碎的控诉,“我这真的是没有办法的事,跟他死磕真的太累了,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这次我真的,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这样的场面让吴鹤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戴佳她更是没有见过,抖着肩膀啜泣,她只能下意识的去给戴佳找点擦泪的纸巾过来,这种状况之下,她的嘴酸涩的不像话,一句宽慰人心的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懵懵的不只是起床气被一瞬间阻塞之后的后遗症还是怎么了,脑袋混沌中根本不知要如何处理面前的状况。
沉沉的叹了声气,继而沉默无言的坐在了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个女人以泪洗面,思索着昨天都跟这个女人都吵了什么内容,好像重点就是围绕蒋飞展开的,关于戴佳当了他的几年舔狗的而蒋飞又在默默当吴鹤舔狗这件事。
额,好复杂。
她也确实对这样的局面不应该多说什么,但是她就这样好像一瞬之间被架在了三人之间的食物链的顶端了,那底下空空荡荡,看着只觉得眩晕不明。但是.....但是这一切跟她有什么大的关系呢?缘何要在她这里来大闹一番呢,还声声阵阵的念叨着,那些对于她来说陌生而遥远的关于他的深情的故事。
她抬眼打算将这一番心理活动无情的吐露给戴佳的,可就在这抬眼的空当,那束夹杂着橘红和粉白的鲜花,在她的梳妆台上正明目张胆的盛开着。
如何问心无愧
她的话哽在了喉头,不知什么时候,她好像渐渐丢失了果决的拒绝那个人的勇气,这样的心境之下,怎么好再去清高的狡辩自己问心无愧呢。
于是决心和这个陷在悲伤中的女人聊点的别的,她们好像也有过这样比较亲密的时间,就是在大学的时候每次临近考试的时候,因为工作特别满,她也就只能趁着考试前几天的时间啃书应对考试,戴佳也是个临近考试才会抱佛脚的主,所以两人那段时间就会一起窝在宿舍里啃书至天明。想起这段经历,吴鹤终于鼓足了勇气去安慰她了。
“你还记得咱们一起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时候吗?
“嗯。”戴佳抹了一把眼泪,深深呼出一口气,又觉得自己的行为也着实好笑,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开始和吴鹤一起说起了当年的时光,“那个时候你着急背不出的时候,竟然妄想要将答案写在指缝里,还说只要并起来,就不会被老师发现,得有多傻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啊,我当年就是对你太好了,当初就应该将你这样的行径给揭发出去,知名主持人为应对期末考试指缝里做小抄!”
说罢两人笑做一团,天光已经大亮,就算隔着窗帘屋内也已经影影绰绰的明了起来,戴佳复又将窗帘拽开,大片的阳光洒在了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像是帮助她完成了这一次的蜕变,今天出了吴鹤的家,就再表示跟过往那些啼笑皆非的经历做告别了,她要重新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去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做,她开始在房间四处搜寻,吴鹤好奇的问她找什么呢,她也是那样浅笑着没有应答,打算卖个关子。几经周折之后,终于在客厅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昨天来时的挎包,在里面的夹层里翻找了几下,终于从中拽出一个红色的信签。
这是她的婚礼请帖,她就那样略显轻浮的将那红色的信笺夹在两指之间,朝吴鹤递过来。
吴鹤呆愣在了当场,这个女人做事方式真的是,就是有那种本事将人震惊的哑口无言。她抱头重重的蹲在了地上,“戴佳,啊啊啊啊啊,你这个女疯子!”大喜事当前,那还是原谅她昨天的那番无理取闹吧。
戴佳走的时候,从吴鹤这里顺走了两个牛油果,说是像极了当年她送给吴鹤的两个大青梨,然后就以这样拙劣的借口,不由分说的拿走了,吴鹤看着她走后满室凌乱的场景,想着这个女人这辈子都不要想再进自己家门了,又是找上门来吵架,还顺手不经别人同意就乱拿东西,那两个是她专门留着想今早吃掉的啊。
死女人,太讨厌了。
日上三竿她才收拾出门从家里出发去公司,一进门她就察觉到了那不同寻常的低气压,杨粒压着声音让她在自己的休息室里等着,不要在公司里胡乱走动,这更是搞的她一头雾水,但在这不寻常的气氛之下,她决心听从杨粒的话就在休息室呆着不出去了。
待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之后,只剩墙上的秒针的声音在不断的滴答作响,无事可做之际打开了昨晚被通知已经开播,并且听起来反响不错的节目-----《我家来客》,将弹幕拉满,然后进入了沉浸式的观看体验。
除却直播活动之后,这个节目算是让她正经出现在大众的视野的一个节目。弹幕上对于她一开始当然没有什么好的评价,但是好在骂的足够凶狠保证了节目的活跃量,再加上节目其他两位大咖加持,自己这波是属于被带飞的那个。
节目后期也是真的有梗,将这个生活类的节目剪辑出了很多喜剧的意味,甚至基于三人在第一期节目里的表现,在一开始就给几人立好了人设,齐熙是云奶奶的心头宝,是家里的老小,蒋飞就是一个绅士又听话的大哥哥,吴鹤这个节目组索性就按着她目前观众给的人设去塑造了,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因为传闻风波而有点畏惧孤僻的人设。
她看着看着渐渐咂摸出来这样处理的办法一定是个营销鬼才想出来的点子,这样让将自己不动声色的放在了一个弱势的位置,顺从的将一切包容承受的样子,隔着屏幕去看那认真劳作的身影,像极了认错赎罪的样子。
心梗。
就在这当口,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有些年长的男人,带着眼镜,有些形容消瘦的样子,西装毫无精神头的挂在他瘦弱的身躯上,随着动作荡来荡去,门的完全打开之后,看到他身后跟随着一支长长的黑漆漆的队伍,吴鹤这才意识到这个人可能不简单,几乎是反射性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耳机线一瞬间从她的耳边脱落,散乱的掉在了地上。
自己今日有些散漫的着装,跟这场面格格不入。
她谨慎的问好,再不敢有一句话,男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沉吟着找位置坐了下来,几名工作人员给他备好茶水,全程谦卑的低着脑袋忙前忙后,场面令人窒息。
既然如此格格不入,咱就是说,再呆着不合适吧,自己也不认识这号人,打个招呼自己悄悄的离开也是可以的吧。
她讪讪的冲着已经正襟危坐的老男人点了点头,正准备溜走,却被叫住了。那人闲适的翘着二郎腿,伸出的皮鞋油光蹭亮,想必也是像刚刚那样被伺候着落座一样,就连这双皮鞋也是被谨慎的对待过了。
男人点头示意她坐回原位,她立在了原地没有动,直觉感到这个人是带着危险的气息过来的,起码不是友善。而且现在看来,在这个企业他位高权重。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是大佬。
赵益传媒的大佬。
“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她当然是不好奇,赵益传媒的大佬能是谁呢,当然就是赵益本人啊。赵嘉汀的亲爹爹,她都是领教了他儿子手段的人了,他这个□□出来这样一个人精儿子的老爹,怎么会是善茬呢?
但是眼下是躲不过了,自己还要在人家手底下打工呢,得罪了大佬能有好果子吃吗 。
她只愣了一瞬就将眼底的不耐掩去了,转身冲着他露出了职业的微笑,她的长相本来就是偏大气的,又因为常年来的职业要求,气质更是不同寻常,也就是说只要她想这样的场面,她不说做到涛涛不绝,起码也是能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
她大方的落座,一身休闲的衣服在气质的加持下都显得与刚刚不一样了,仿佛是换了个人来似的。
她敏锐的察觉到老男人对她的感觉好像都没有刚刚疏离了,这点发现让她觉得疑惑。
男人开口就是一句问询,“吴小姐觉得我们赵益传媒怎么样?”
她也不打算兜什么圈子,迟疑的叫了声赵董,见那人没什么别的反应,更是笃定了自己内心对于他的判断,于是更加慎重起来跟他互相交流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想要从这些表面的寒暄里找到这个男人的最终目的,是很费劲的,他们这个位置的人,总是善于伪装和润色自己的需求。
谈天说地了一阵,吴鹤差点败下阵来,赵益抿了一口茶以后,难得的沉默了一阵,两人面面相觑之际,她终于才预感到了,这个男人想要跟他吐露些什么,他聊了很多关于自己这两个儿子的事情,并且亲切的称呼晏小乙为“小乙”,讲起来像是一家人一样的亲切。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假如他默认他们那几人是一家,这些跟自己说什么,这根自己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因为上次自己刁难了晏小乙的事情?这是过来给晏小乙亲自来撑腰来了?她的大脑飞速的运转中。
男人突然话锋一转,“吴小姐,按道理来说你们五人也是渊源颇深,闹到如今这个局面也属实是不应该。”
她正打算客套的接话,张口却惊诧的顿住,她察觉到了这话中的关键,有关于她的关键五个人?第五个人是谁?
像是在海水里挣扎的过久,突然看见了从海面上伸出来的救命绳索,她只敢屏住呼吸靠近,却不敢轻易作答,生怕动作的一瞬间,那救命的绳索就随即消失了。这里面分明是有什么蛛丝马迹,在这场谈话里即将要泄露出来,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低头不敢瞧他,动作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是比原来还要恭顺尊敬的模样,但是此时耳朵的神经却是要比什么时候都要机敏警觉。
“其实,嘉汀还是比较看重你的,你们几个还是要和睦一些相处,以后说不定就会是一家人了。人还是要往前看,就像你现在,坐在我面前,依然过得很好的样子,大家都没有任何损失。假如你愿意放下心结,我愿意给你我能力范围的在你事业上的最大支持。我是个将要入土的老爷子,最放心不下我的两个狼崽子,不想看你们这些小辈为了这些身外之物,闹得两败俱伤。”
他越说越动情,身上的气质已经完全没了刚刚的那番凌厉和精干,吴鹤抬起头盯上他微微下垂的眼角。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刚刚的字字句句都是践踏在她身上的粉饰太平。
但是这个现象显然是好的,因为,那边.......终于有人要藏不住了。
谁允许你死而复生?
她心里一瞬间十分的惶恐,眼前的男人选择这样突然的来访,让自己不做任何准备的与他面对面的交流,很难说这不是一种心理战的手段。
自己在敏锐的观察他,他也肯定在敏锐的观察着自己。
她长舒了一口气,不管多么艰难,今天这个机会一定不能放过,信息能多获取一点就是一点,这个救命的绳子她一定要攥在手里。三秒沉默之后开口道,“晏小雨他......恢复的可还好?”
男人凝着他没有讲话,警惕了半秒忽而将一脸严肃抛却,笑着点了点头。
吴鹤心里松了一口气,因为甚至就在刚刚之前,她虽然确定自己,确实之前在医院见到过晏小雨这个人,甚至当时晏小雨与他对视眼神里的恐慌和熟悉感,她更加可以确信那人就是晏小雨,那个她真的以为已经死掉了的人。但是,在这长久的时光里来,周围的人对于她的话都是不相信的,好像都只有她一个对于这件事是笃定的,包括戴佳,包括赵嘉汀,甚至包括蒋飞在内,每个靠近她的人,对这件事就已经对她判了死刑。
现在,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紧紧在相处不到半个小时的光景里对她的这个想法进行了另一种形式上面的肯定。这个人带着轻蔑的态度将这个于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信息就像丢垃圾一样从自己的口袋了仍在了地上,不屑一顾的样子。
这个小丫头怕是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他一定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