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絮叨了一路,直到我出了大门。
大门口我对他说:“现在我要走了,你还要继续跟着吗?”
他指了指左边的方向:“我往这边。”
我转头就朝右边走,走了大概没十米,他又跟了上来。
我强忍怒气,握紧拳头,正打算朝他那张看起来挺俊俏的脸挥过去,他却拉着我握紧拳头的手朝一家饭店走。
“难得遇见一场,也算咱俩的缘份,走吧,一起吃个晚饭吧!”
这里地处闹市,路上行人太多,要不是顾念这个,刚才那一拳早就呼到他脸上了。
进了餐厅,他把菜单递给我,我推了回去,让他看着点。
因为,我不会。
餐厅很高级,用的是电子菜单,我用不来。他在屏幕上划啦了几下,没有两分钟,已经点好了。
末了,他问我,要酒吗?
我点了点头。
今日也算是再一次与那人“重逢”,睹物思人,难免有些触感。
酒菜上齐,他给我倒了一杯,正在他要提手跟我碰杯时,我视而不见,把手里的第一杯酒缓缓倒在了地上。
他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敬死人似的。”
我笑而不语,自己拿起酒瓶给自己到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仰头的瞬间,我知道眼角两滴眼泪,滚落腮边。
他说的对,是的,我在敬一个死人,一个死了百年,早不知魂归何处的死人。
那腮边的两滴泪,却是为自己而流,一个早不知道死哪去的死人,扰乱了我百年,百年的怨,痴,恨,念,全化作了那两滴泪水。
到头来,我只不过是跟一个死人计较。
“你哭了?”他问我。
“酒辣,辣的。”我狡辩。
“这是红酒!”他据理以争。
“红酒也辣!”我强词夺理。
饭后,等从饭店出来,外面以上华灯初上。
“大城市就是好,夜如白昼,比那红河子沟亮堂!”
我刚才忘了,我酒量不好,百年之后,毫无长进。
他小心走在我旁边,他左我右,只是一个劲儿的把我往路边挤。
“红河子沟是哪?”
“一座牢房。”
“牢房?”
“对,牢房!”我指了指心口。
他是个聪明人,一眼看破,便没我再问下去,只是问我住哪,要送我回去,我摆了摆手,指了指路边的垃圾桶。
“我可以睡那!”
眼神晃乱,头脑发晕,我没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最后他把我带到了酒店。
酒店前台大厅,那前台接待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俩,见怪不怪,嘴上挂着职业的微笑,向我俩讨要身份证。
“我不住,你给这姑娘开一间就行!”
然后他对我就给我讨要身份证,我摇了摇头,说没有,他无奈,最后取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了前台接待。
楼梯口,他把房卡递给我:“你自己上去吧,15楼,A1508,记住了吗?”
我接过卡,点了点头,便开始双手掰扯电梯门,任凭我使出全身力气,那铁门仍纹丝未动。
旁边的几个人开始捂嘴偷笑,我看过去,狠狠瞪他们,还大言不惭的说:
“你们能掰开,你们来!这铁门是石头做的吗?跟墓室里的落门石一样,重啊!”
他有些尴尬的摁了电梯,拉着我进去,上了十五楼,把我安全送进房间。
我进门往地上一躺,头晕的实在厉害,一步也不想动,但是脑子却是清醒了些,心里开始后悔喝酒。
“你别躺地上,起来,床在里面。”
“没事,你走你的,我在这儿躺会。”
见我不动,他附身弯腰打算把我抱到床上。
望着近在咫尺的脸,我有些分不清是他还是那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迎嘴亲了上去。
他先是一愣,有些反抗。
兴许是怕这个梦醒来,我也不知突然哪来的力气,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摁着他的双手,低头亲吻他,先是眼睛,鼻子,脸颊,喉结,最后停留在他性感的唇上。
他先是拒绝,后是接受,最后是主动。
他抱着我在地上打了个转,栖身压在我身上,反客为主,变为主动。
我也不知道身上的衣服都是怎么没的,从门口的地上,到客厅的沙发上,再到里屋的床上。
里屋没有开灯,屋外的璀璨灯光和着月色,透过窗户洒在床上身体交织的两人。
一番云雨,我有些筋疲力尽,躺在他的怀里沉沉的睡去。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外面天已微亮,慕青的天色微微泛起鱼肚白。
扭头看了看耳边熟睡的男人,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仔细观察他,轮廓瘦削,肤色匀称,睫毛浓密,高而挺的鼻梁下面是一张紧抿着的薄唇,身材——
很好!
我隐隐自嘲,这是五百多年不见男人了吗?饥渴难耐?居然跟一个只认识一天的男人上了床!
最后,我把这些都归根结底为,昨晚的那瓶红酒。
我小心翼翼的从他怀里抽身,轻轻地坐了起来,身上未着寸缕,借着微弱地光线,在床上翻找衣服,一无所获。
轻手轻脚翻身下地,终于在外间的桌子上找到了我的内衣,沙发上的外衣,玄关处的鞋子,我平静的穿戴整齐,再次回到床边,
他还在睡。
走到床头柜边,打开手里的木匣子,取了一颗金豆子出来,挨着他的手表放了下来。
最后,再望了一眼,跟记忆中长得相似的脸,走出来房间,再也没有回头。
第2章 我是丫头,他是老板
三年后,阴历八月二十。
窗外皎月如雪,银光如屑,夜已过半,可我已全无睡意。
我又做那个梦了。
三年来,我总是能反复梦见三年前在酒店的那一幕,这让我有些恼怒又有些羞臊。
恼怒自己为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男人,反复梦萦;羞臊自己为何总是梦见酒店那一晚。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最后,一切都是徒劳。
这种感觉让我很害怕,很恐慌,继而变得有些烦躁。
我觉得我此时就像一个疯子,一个自寻烦恼的疯子。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了门,一如三年前那次,漫无目的。
可结果,亦如三年前那次,心意即是目地。
识别三年,我再一次站站在了那个园子门口,我苦笑,几百年来,扰乱我心绪的两个男人,都和这座园子有所瓜葛。
园子还如三年前一样,一如既往的热闹,游客很多;亭子里的售票员还是三年前那个胖胖的女人,一如的话语犀利;就连检票口的那个保安老头儿,也如三年前一样,话唠八卦。
看来,三年的时间,并没有让这里改变什么。
这次,我并不打算进去,只是想在这儿站一会儿,以解相思。
相思这个词我并不想承认,所以我强制把它改为挂念。
“这次还是掏不出六十五块的门票钱吗?”
突如其来的男声,让我心头一震,这个声音...
是他!
我缓缓扭头转身,有惊讶,有惊喜,还有惊惧。
他比三年前瘦削了许多,倒也使得五官更俊朗了些,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衬得他身材修长出众。
他单手插兜,笔直而立,在我身后五米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我,他平静的面孔下,我解读不出来他此时的心情。不过,看他如此波澜不惊,应是对于和我的重逢,没有过多欣喜。
对于我的猜测,我竟有些失落,看来,过去的一切只是我一人的庸人自扰。
对视了有两分钟,他朝我走了过来,在距离我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距离把握的很好,疏远而不失礼貌。
这与他三年前“无赖”的性子,有些相差甚远,如果不是这张一模一样的脸,我绝对是看不出来这是三年前的那个他。
看来,三年的时间,还是改变了些什么。
见我许久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瞧,他自嘲的说:“不想看见我?”
语气似乎有些轻蔑。
我收起思绪:“没有,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他耻笑:“还能?你这个词,会让人觉得你期望再见到我?”
还未等我回答,他又继续说:“三年前,你可不是这个性子。”
他接二连三的讽刺,让我逐渐失了耐心:“三年前,你也不是这个性子!”
“这样也很好,大家都和三年前不一样了,这次,平等了。”
“平等?什么意思?”
我不解,但他却没有回答,他开始转移话题,指了指我身后的园子,问我要不要进去。我回过身,出神的看着这园子,摇了摇头。
因为,这次我本来就没打算进去,有些东西,见一次就够了,多了,扰乱心意,徒增烦恼。
对于我的回答,他也显得无所谓。
“小陈,今天不进去吗?”
是那个检票口的保安老头儿。
我隔着数十米的距离看过去,那老头儿是朝着我俩的方向喊的,话肯定是对我身边的他说的,我扭头再看向他,确定了我的猜测。
他朝那老头儿挥了挥手,一改刚才的冷静脸,面带微笑,犹如三年前那般嬉皮跳脱:
“今天就不进去了,下次再找你唠嗑。”
看来,他的冷脸只是针对我一人,可让我想不通的是,我何时做了让他讨厌的事情。
“小陈,旁边的姑娘是女朋友吗?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我轻笑,这老头儿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八卦。
但我,竟有些好奇他的回答,不知是不是还如三年前那般,不解释不承认,含糊不清,引人猜测。
“老李,你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吧,看错啦!买票没带钱的,游客!”
我自嘲,他已不是三年前的那个他。
看他跟那老头儿隔着数十米的距离,聊的起劲,我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反正已是个游客,何必再站在这儿浪费时间。
我转身,往右边走。
“曼菁?”
我惊愕,他怎么会知道我名字?我记得我从未告诉过他!
他如三年前那般追了上来,只是不如三年前那样嬉皮笑脸,玩世不恭,一副无赖模样。
他还是停在了我面前一米远的地方,礼貌客套,带有些疏离感,也有些轻蔑失落:
“看来我猜的是对的。”
“什么?”我狐疑。
“所以,那棵银杏树下的石砖上刻的是,曼菁,王慕之?”
再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我心跳加快,身体发麻,犹如你那些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突然被强行散到光天化日之下,你却又无能为力。
王慕之?是的,王慕之就是那人,那个死了百年,早不知魂归何处的那个人,也是那个我惦念,怨念了百年的死人。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这个名字,却不想,今天还是从眼前这个,同样让我困惑心绪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
我更不解,他是如何从那石砖上看清这两个名字的,那石砖早已被侵蚀的字迹不清,他又是如何辨认的。
良久,他又继续追问:“所以,那夜你跟我上床时,你嘴里呢喃的也是这个男人?”
“你听错了!”
我不承认,可我也记不得那夜到底叫了,还是没叫。
他见我反驳,冷笑一声:“你不想承认没关系,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三年困扰我的问题,看来,有时候知道答案了反而不是一件能让自己开心的事。”
看来,这次回来并没有让我理清头绪,反而让事情更复杂。
可我也不打算给他解释什么,毕竟都是彼此的过客,以后不再会有瓜葛,也不必去浪费口舌。
我掉头继续走。
见我一声不吭的就走,他不加犹豫,三两步追了上来,拉住我的胳膊,我确定他现在有些生气,因为我的胳膊被他握的生疼。
这次他没有了刚才的礼貌客套,神情有些慌乱:“你去哪?”
我盯着他死死拽着我胳膊的手,语气有些生冷:“你弄疼我了!”
可他并没有放开,继续追问,语气较上一次多了些冰冷,几乎是一字一字顿着说的:“我问你去哪?”
我有些恼火,我想去哪就去哪,干嘛要跟他事事报备,看来,他三年前那次少挨的打,今天要补回来了。
这次,顾不得路上行人多不多,我抓起他握着我胳膊的手,用力一扭,腿下一扫,他仰面重重的躺在了地上。
很不体面。
不顾他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我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他,毫不犹豫的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路上的行人见此情景,纷纷捂嘴偷笑,更有几个胆大的边用手机拍照边调侃他:
“兄弟,最好听女朋友的话,不然她会让你听话!”
“帅哥,地上的水泥地凉不?硬不?”
“这么厉害的女朋友,看来以后能好好保护你啊,哈哈哈...”
我不理会身后对他的嘲笑,反而听得很解气。
“曼菁,你给我站住!”
他听起来好像很生气,不过那又与我何干。
我心里冷哼,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这千百年来可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曼菁,我告诉你,我陈初言一定会把这羞辱还回去的!”
陈初言?名字倒是挺好听的,心里也隐隐有些沾沾自喜,梦里的那个他终于有了名字了。
至于,羞辱?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还回来了。
后来,陈初言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在后面跟着我,我想不通他还继续跟着我出于什么目的,难道是他有受虐倾向?嫌我刚才的过肩摔不够“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