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桑瓷呢?”傅闲则沉声问道。
杨思倬很是喜欢桑瓷这个儿媳妇。每次回家必须让桑瓷天天陪在跟前。
蓝色宾利驶出高架桥,进入一条隧道,外界景色骤然变得单调起来,窗外重复地掠过大片斑驳的隧道白墙和一盏盏嵌在墙壁里的暖黄色强灯。
这道强光斜射进车内,将后座的男人照得五官分明。
金助理闻声抬起头,一不小心从后视镜中对上一双深如漩涡的黑眸,匆忙地回答说:“太太她应该还在剧组。”
傅闲则扬手轻按着眉心,纤细的指骨修长,泛着莹润光泽的白玉戒指宛如凉水光,他沉思半晌,轻启薄唇道:“那就先去接桑瓷,然后再一起回老宅。”
他可不想独自回到老宅,听杨思倬在他耳边开了闸似的唠叨。
即将开出隧道的宾利猛然放慢速度,窗外擦过一辆又一辆的车,得到命令的金助理一边重新启动路线导航,一边回答:“好的,傅总。”
——
海林电影城附近的贩月ktv。
这边的三楼一般都大包间,每一间大概能容纳二十多人。
包间内环境幽暗,空气沉闷。
几杯啤酒下肚,桑瓷想出去透透气。
她走到长廊尽头的露天咖啡馆,这里人烟稀少,放眼观去,稀稀散散就三四个人。
桑瓷在咖啡台点了一杯冰绿茶拿铁。
没等多久,女人的手上多了一杯咖啡,她慵懒地倚在白色的栏杆上,香槟色的长裙逆风飘荡,黑浓的长卷发遮住女人的半边脸,顺风落下后,露出一张精致冷艳的容颜。
不知道秦宴行哪会儿跟了出来,他手上时时刻刻都在捻着那串菩提珠,仿佛从不离身。
秦宴行小醉微醺,脸上扑着凉爽的风。
海林市的夏天冗长,秋天很短,几乎三伏一过,炎热的夏日就直接进入了初秋。
秦宴行说:“今天凌晨对台词的时候,你说你仰慕我在圈内的成就,我知道你是在拿我当幌子。”
清爽的空气中掺着一股浓浓酸梅粉的味道,酸甜味十足,单是闻着就让人口里酸水横流。
秦宴行对于这些小伎俩,一眼就能识破,他混迹娱乐圈这么多年,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桑瓷被他拆穿,不觉尴尬,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她低头轻抿了口拿铁,醇香的绿茶味清新爽口,语气淡淡:“影帝就是影帝,这些小把戏果然瞒不过你。”
桑瓷的口吻凉薄到极点,跟她满脸娇俏的说仰慕秦宴行时,判若两人。
她转过身,盈盈细腰往栏杆上一靠,满头长发向后翻飞。
秦宴行捻着菩提珠的手顿住,爽朗的淡笑一声:“但是跟你合作真的让我感到很愉快。”
他低首睨她冷然的面孔,“至少你不像其他人,又当又立。”
桑瓷抬起手理了理发丝,冷白指骨撞得香槟色的菱形水滴耳坠哗啦作响。
她蠕动着红唇说:“其实我跟那些人没分别,我也可以又当又立,但是比起这个,我更倾向于做一个又红又专的女明星。”
“又红又专?”秦宴行轻压眉梢,模样温和雅痞,他刚想调侃一下又红又专这个词,蓦地一道强烈的车灯光从他们身后打了过来。
桑瓷条件反射的眯了眯眼,微扭过头,不经意瞥见停在楼下的蓝色宾利。
顿时她心中一咯噔,心道:这该不会是狗男人的车吧?
这时秦宴行也在烈光中睁开眼,看见桑瓷眯着眼,下意识伸出手臂横档在女人的眼前。
如此体贴的一幕,悄无声息地坠进傅闲则的眼底。
前面驾驶位的金助理哪里见过这种修罗场,整个人都是如坐针毡。
寂静之余,后排的男人先开口,语气比往常还要平静:“你到楼上把太太叫下来,就说傅夫人回来了。”
“好。”金助理最是了解傅闲则的性格。
他要是真生气的话,其实跟平常没两样,就是说话比较阴阳怪气。
傅闲则端坐在车上,车外两边的灯钻进来,将男人清隽的面孔分割成两半,细碎的阴影盘踞在眼眉间,他深敛眉,目光冷淡葳蕤。
不久,只见栏杆上的貌美女人向车里扫了两眼,当时傅闲则心下一空,女人的目光仿佛能透过层出不穷的夜色,撞进他的心底。
随后和秦宴行温婉的挥手再见后,才跟着金助理下楼。
傅闲则提前让出空位,并给整理得整整齐齐。
然而今晚的桑瓷并不太领情,罕见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她一上车,一股辛锐的金属感玫瑰香味随之而来。
解放橘郡,龙与玫瑰。
这是桑瓷近期最钟爱的一款香水。
车子未启动前,金助理见桑瓷直接坐到副驾驶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傅闲则冷冷地命令道:“坐过来……”
桑瓷双手环着手臂,模样比他还要不屑“傅金主让我坐过去,那您打算给我多少钱啊?”
“随你开价。”傅闲则听得出她语气中的阴阳怪气,但还是忍不住顺着她。
一听随你开价,桑瓷倏地回过头,光线微弱的车内,男人的五官清冷贵气。
视线定格在傅闲则的黑衬衫上,微微敞开的衣领露出锁骨的沟壑,随着他说话,修长脖颈中的喉结也随之颤动。
“行。”这回桑瓷答应的爽快,她皮笑肉不笑,“傅金主您别后悔就行。”
话落,一直定在车门口的金助理才心酸的擦了把汗。
桑瓷一到后座,腰肢直接被一只手搂住,把她拉近一些距离后,才松手。
开车回老宅的途中,金助理总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但他不敢通过后视镜偷看后面的情况,只能装聋作哑的专心开车。
傅家老宅位于市中心的黄金地段,是一栋中世纪复古风格的古堡别墅。
平常这边没人住,基本上是杨思倬回来以后,他们才过来住几天。
桑瓷低头摩挲着新做的奶桃色美甲,漫不经心的问:“傅金主,我突然不想要钱了,你能直接送我一个房产证吗?”
“当然上面要写我的名字。”她假笑补充道。
“之前你一直居住的那栋海边别墅,我可以转到你的名下。”身旁的男人嗓音平淡的开口,仿佛一点都不心疼钱。
“那我再要辆车?”桑瓷感觉自己能把他的财产挖空,试探地问。
“那辆布加迪的钥匙不是一直都在你那儿?”傅闲则转过头睨她,单边眉梢轻挑。
“你不对劲。”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桑瓷这事没那么简单。
瞧她一副跟野猫一样警惕的表情,傅闲则差点没绷住笑。
“怎么不对劲?”傅闲则稍稍向她低下头,突然逼近的距离,连空气都暧昧了。
桑瓷微挑着眸看他,目光在他靠过来后一顿,声音陡然变小:“你突然这么大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没有。”他回答的没有半分犹豫,随后直起身子坐回去,扯了下唇说:“我只要你遵守家规,即便是去了剧组,也要做到一个星期回家一次。”
起初桑瓷没反应过来,脑袋里只想着一个星期才回一次102号公寓,那是完全的没问题啊。
她当时就应下了:“可以……”
话音刚落,男人缓慢地扬起手,白皙的手背轻轻地抵住唇瓣,他双眼微弯,像是在笑。
桑瓷两眼茫然,刚想问他在笑什么,结果——
前面的金助理先一步开口说:“傅总,到老宅了。”
透过车窗,能看到一栋肃穆巍峨的古堡别墅,黑色实木双开大门,里面有一座木制矮桥,两边都是清澈见底的小水塘。
素日里杨思倬最喜欢在这水塘边晒太阳。
桑瓷跟着傅闲则一同走进客厅,刚推门进去,便听见杨思倬那清亮的嗓音:“是阿濯来了吗?”
“阿濯?”桑瓷抬起脸,扭头看了眼没表情的傅闲则,把声线压低问:“这是你的小名吗?”
傅闲则没承认没否认,反而是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你喜欢?”
“还不错,比傅金主好听一点。”桑瓷语气比刚见面时轻快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从傅闲则那里白嫖到了一栋别墅跟一辆车的缘由。
“那就是。”男人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
桑瓷没听明白:“那就是什么?”
“阿濯是我的小名。”
第45章
说话算数
傅闲则话音刚落,黑着影儿的楼梯上露出一抹饱满丰腴的身影,她顺着深红木色的台阶噔噔噔走了下来。
杨思倬年近五十,身材管理的极佳,她生得一双内勾外翘的狐狸眼,皮肤水嫩光滑,完全没有即将奔五十的状态。
“妈。”桑瓷模样乖巧的喊了杨思倬一声,然后她偷偷地抬了抬眼,窥见比她高出半个脑袋的傅闲则,正面不更色的目视前方。
“桑桑也来了呀!”杨思倬穿着一条十分居家的睡裙,看见脸颊微红的桑瓷后,眼底的那股兴奋瞬间明显,“你跟阿濯都来坐吧!”
傅闲则轻轻地皱了皱眉。
其实他内心是比较反感「阿濯」这个小名。
杨思倬原名杨念恩。
自从傅倬逝世后,她便更名为杨思倬,以此纪念。
「阿濯」原本是傅倬的小名。
每次杨思倬兴致冲冲的喊他「阿濯」时,傅闲则总能被勾起过往的回忆。
闻声桑瓷移步到沙发,她优雅的挺直后背,乌瞳深邃透亮,平日里那些慵懒全部褪去,红唇轻轻勾着,笑容明艳温婉。
随后傅闲则和杨思倬分别落座,桑瓷夹在母子中间,尴尬的舔了舔唇,挂在细手腕处的手包不合时宜地呲溜往下一滑,打破了这份沉寂。
杨思倬满脸慈祥的攥住桑瓷的双手,和蔼的笑道:“半年不见,桑桑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桑瓷被她扣着手,僵着后背不敢动弹。
虽然现在杨思倬笑得很温和,但是桑瓷没少见过母子两个人吵架,那画面不亚于天雷地火。
“工作挺顺利的。”桑瓷说,“最近忙着拍摄新戏。”
“哪位导演的啊?”杨思倬问。
桑瓷:“方源成,方导。”
杨思倬拍拍她的手背,语气欣慰的说:“方导在业界内的口碑不错,你加把劲儿好好拍!”
“嗯。”桑瓷机械式地应道。
蓦然桑瓷感觉头顶的光被人遮挡住,她回首一看,傅闲则那张脸静静闯进眼底。
他双手插着兜,表情冷峻,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杨思倬拔高调门问他:“臭小子!你这刚回来又打算去哪儿?”
“到门口拿个东西。”傅闲则低首迎上桑瓷的眼睛,发现她略显求救的看着自己,蓦地翘起唇角,心情愉悦地补充了句:“放心,我不走。”
杨思倬这才放他出门:“行,快去吧!”
傅闲则一走,桑瓷感觉空气更加沉闷了。
“桑桑,你跟闲则结婚也有两年了吧?”
让人窒息的话题虽迟但到。
杨思倬一直想抱个孙子。
每次从庆芜省回来都会催促他们两个赶紧要个孩子,而且经常给他们带一些偏门的补品。
桑瓷紧张得抿抿唇。
杨思倬面相就厅里厅气的,压迫感太强了。
“今年年底就满三年了。”桑瓷说。
杨思倬顿了半秒,然后弯下腰去开茶几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个黑乎乎的盒子,她扬起脖子时不时往外面瞄一眼,“这是我从老朋友那边得来的秘方。”
顿时桑瓷僵住,连忙伸手推辞:“妈,上次您给我的都没喝完呢!”
“不急,慢慢补。”杨思倬把那盒子硬塞进桑瓷手里,“你也可以先试试这个。”
“我——”
“妈,我们的房间让人收拾好了吗?”傅闲则冷冽的嗓音及时地响起,他抬手推门进来,双手空无一物。
桑瓷被迫把推脱的话吞回肚子里,目光焦急地望着门口的男人。
她实在是拿杨思倬没办法。
关键也是因为杨思倬不知道他们一直都在做防止怀孕的措施。
杨思倬说:“早就让管家收拾好了,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
闻言桑瓷紧绷的心情立马松懈了下去,被家长催怀孕简直太致命了。
——
楼梯间的壁灯昏暗不明,偏黄的墙壁上闪烁着一前一后两个身影。
桑瓷揣着那盒子往四楼上走,傅闲则跟在后面。
不知道他在弄什么,总传来清脆的啪嗒声。
桑瓷熟门熟路地来到四楼的主卧门前,她伸出手指盖上去,滴一声门开。
迎面扑来浓重的夜色,复古撞色的窗帘随风摇晃,硕大的窗前拓出他们的影子,窗外是别墅的后院,那里一般是杨思倬举办paty的地方。
「啪嗒」灯亮了起来,和煦的暖光扑碎在女人的眼底,她把那盒子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朝柔软舒适的大床扑了上去,并顺势踢掉了鞋。
关完门的傅闲则散漫地倚在墙边,低头摆弄着腕骨上的透红菩提珠。
男人的手腕又细又白,佛珠串缠在他的手上,一股清冷的禅意蔓延了出来,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那圆润的珠子,发出节奏清晰的哒哒声。
“她又送你什么宝贝了?”傅闲则太了解她母亲杨思倬了。
埋在软被里的桑瓷闷闷出声:“你说能有什么?”
她无奈地抬起头,几根长发挡住微红的小脸儿。
大概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今晚的她没有往常那么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