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瓷浑身是雨,愕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我爷爷呢?”
顾究语气低沉:“情况不是很妙,现在还在抢救室。”
桑瓷眼睛唰地红了,“怎么会?我爷爷他身子骨一向硬朗,怎么会突发心脏病?”
顾究微微叹气:“桑瓷,我可以告诉你桑董突发心脏病的原因,但是你需要做好一个心理准备。”
桑瓷呼吸一窒,顿感大不妙,浅浅的声音单薄无力:“你说……”
顾究深呼了口气说:“我这次特地从京城赶过来,原因就是桑董购买了大量的南网股票,近期这只股跌出史无前例的低。
因为赔率太高,导致桑董的耀信银行即将面临破产的风险,而在这将近一个月的调查中,我们有明确的线索指明南网背后的操控者就是整个南网集团,傅闲则和沈姜礼也在内。”
“究其原因,我想他们可能是想借此机会威逼桑董帮助杨思倬升职的事,而桑董也是被这消息气倒的。”
“不可能!”桑瓷难以置信地发出一声几近崩溃的低吼,语无伦次地替他辩解着:“这个月的24号,杨思倬就已经被无限期延长升职了,你的原因并不成立。”
第83章
他们跟我们一样
闻言,顾究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视线徐徐投注在桑瓷纯黑的眼睛里。
顾究眼底一片黯然,始终维持着平静的语气说道:“据我们调查,南网股票的开盘时间是在上个月28号。”
桑瓷僵着脸,唇瓣动了动,灰蒙蒙的目光下,艰涩的难以开口。
“桑瓷,我很明白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这个消息,但是你需要认清一点,那就是无论这些原因成不成立,它都是你无法逃避和拒绝承认的事实。”
顾究轻描淡写地说着,黑目蒙上一层彻骨的冷意。
顾究直视着满身狼狈的桑瓷,无声地摇了摇头。
桑瓷艰难地说道:“上个月,那就是一个月以前,这只股票开的盘。”
——“傅闲则,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吗?”
——“没有……”
失望就像一只镶着金边的牢笼,华贵奢靡在外,腐烂枯朽在内,它倚仗着出众华丽的外表,欺骗着懵懂无知的人类,引人上瘾沉沦后,却又一次次地让人失望。
顾究没有任何情绪的回答:“对……”
“他又骗我。”桑瓷的表情哭笑难辨,眼角滑落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只知道温度滚烫的让人难以承受。
顾究眉心微动,眼睛里划过一丝不忍,劝慰道:“桑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桑瓷闭了闭眼睛,觉得大脑像被注入了污水般浑浊不堪,她睁开眼睛,眸光闪烁着,眼底一片心如死灰,“这样拙劣的谎言,我已经上过两次当了,可是顾究,事不过三。”
顾究一向平淡无澜的表情,顿时升起一股不可思议,他发出一阵匪夷所思的声音:“桑瓷你……这分明是揣着清醒往深渊跳啊。”
话音落至尾处,愈发焦急无奈。
这样的行为又和飞蛾扑火有什么分别。
经历过几段失败感情的顾究,他向来认为感情这种事可有可无,感情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它可以作为调剂品出现,却不可以作为毁灭品消散。
桑瓷微微仰头看向顾究,腔调恢复成寻常的语气:“顾究,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么选择的。”
她没法儿不去救他,更没法儿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温嘉遇掳走,却依然能做得出视而不见这种事,她不是没有感情的疯子,骗她的人才是。
沉重的手术室门外,薄弱的灯光幽暗。
角落里,桑瓷安静地听着徐金辉叙述着现在的状况。
徐金辉带领着周徊还有一整个小队的人,四处排查着监控,最终在一家小门面超市里,发现一辆车牌号为h开头的黑色面包车,超速冲破暴雨,直向海林市外疾驰而去。
桑瓷听完,冷静地分析道:“徐组长,你知道当年温嘉遇被沈姜礼他们抓到哪里去了吗?”
手机里的徐金辉沉默片刻,“貌似有点印象,那是一个会所,设立在市外的京海路线上。”
“京海路线……”
桑瓷轻轻地重复,头顶的光影垂落,在她长长的眼睫下刻出一道灰淡的残影,掩饰掉了所有的情绪。
u盘中的视频和照片不断在眼前回放,视频中的所有场景和细节一点一点地流入桑瓷的脑海里,那些看似无懈可击的细枝末节下,一道眼熟的阴影仿佛海水倒灌般冲了进来。
“不对,温嘉遇不是在市外的会所被殴打的,而是在市内的无量会所。”
桑瓷语气十分笃定。
徐金辉犹疑地道:“你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么?”
“视频和照片。”
桑瓷说着,声音突然小了。
徐金辉疑问:“什么视频,什么照片?”
桑瓷把温嘉遇在咖啡馆拿给她的u盘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金辉。
沉默一瞬后,徐金辉发出一声克制的怒吼:“我他妈——”
一声毫无征兆的暴吼,连旁边驾驶位的周徊都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徐金辉努力吞咽着滔天的怒气,在心里默念着不能凶女人的原则,咬牙切齿地改口道:“真是服了你,这么重要的线索你居然藏了这么久。”
桑瓷仿若不能太理解徐金辉为什么生气,若无其事地说:“一时没想到而已。”
徐金辉:“……”
还挺他妈的云淡风轻。
这时,手术室的红灯啪嚓灭了。
桑瓷一言不发地摁断电话,迎面走向从抢救室里走出来的医生。
那医生身形纤长,眼睛轮廓有些熟悉。
顾究和李秘书闻声走过来,顾究淡漠地抬起眼皮,唇瓣紧抿着看不出情绪。
医生抬手脱下口罩,露出一张桑瓷熟悉的面孔。
季鸿嘉两手交叉掌握,一副老练医生的做派,目色严肃地瞥向面容微滞的桑瓷,语气严峻地说:
“病人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在场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不过——”
桑瓷眼睛发直地盯着季鸿嘉,那一错不错地眼神生怕从他嘴里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
季鸿嘉面色疲惫,嘴角弯了下,“病人没有其他隐藏性的心脏疾病,这次的突发性晕倒,只是气血攻心高血压飙升而导致的短暂性昏厥。但是,病人不能经常承受高压的刺激,这一点是需要家属应该要注意的。”
桑瓷紧绷的肩颈瞬间放松下来,她看着季鸿嘉胸前的工作证——急诊科医生季鸿嘉。
季鸿嘉似乎读懂了桑瓷的目光,手指浮上工作证,解释道:“我是被傅医生发现偷懒罚到这里来的。”
季鸿嘉以前选修过心内,对这一方面还算是比较了解,拥有独自处理心内患者的能力。
看季鸿嘉的模样,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傅闲则已经被绑架了。
桑瓷转手给徐金辉发了条消息:【“徐组长,你们在哪儿?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
季鸿嘉离开后,估计李秘书跟着几个小护士来到病房门口,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守着桑怀轩。
而顾究原地没动,悄无声息地问道:“你不打算去看一看桑董吗?”
桑瓷直视顾究,声音很淡的说:“我会去看爷爷的,但不是现在。”
顾究心下一震,“桑瓷——”
顾究大受震撼,以至于不能理解,“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疯子。”
“我的确不会喜欢上一个疯子。”桑瓷淡漠地掀开眼皮,眼里的瞳孔光点慢慢地缩小。
她的声音轻到不知道在跟谁说,言语是自相矛盾,“可疯子也是人,他们跟我们一样,同样渴望喜欢和被爱。”
“顾究,这几天麻烦你帮我照看好爷爷。”
顾究僵在原地,突然清明的目光是幡然醒悟后的结果。
——
另一边,重新排查完监控的周徊得到确切消息后,来到无量会所附近。
周徊将车停在密集的停车位里,他甩了甩头,发丝甩出一道清晰的弧线,然后——把蓝牙耳机不小心甩了出来。
徐金辉刚跟后面一组人联系完毕,一扭脸就被一个坚硬的物体砸个正着。
周徊:“……”
周徊忙不迭捡回耳机,嬉皮笑脸地谄媚道:“徐组长,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啊?”
徐金辉没好气地说:“天黑以后吧,桑瓷她说她要过来。”
“桑瓷?”周徊露出一个诧异的尬笑,“可是如果你让桑瓷过来了,我们这场行动又多了一个累赘。”
徐金辉瞪他一眼,“你以为就你知道?”
周徊迷茫,“组长你知道,那你——”还让她过来?
徐金辉看傻子似的眼神,“桑瓷手上有关于温嘉遇的一些线索,虽然我们现在是暂时摸索到了温嘉遇的所在点,但是桑瓷和温嘉遇是朋友,所以万一有额外的一些原因,如果我们不知道,但说不定,桑瓷会知道。”
周徊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哦……”
徐金辉拿起手里的对讲机,开始下新命令:“二组小吴先带领一队人从会所的侧门进入,其余三组四组分别派两个人守在侧后门口,其他的蹲守在正门,我跟周徊从正门上楼。”
对讲机噼里啪啦传出一阵连接的电流声,“我是二组小吴,请问徐组长目的地在几楼?”
徐金辉语气不容置疑地回答:“目的地是1701号房间。”
这条消息同样是桑瓷告诉他的。
对讲机沉默了会儿,二组小吴干涩的开口:“我们可以坐电梯上楼吗?”
徐金辉扯出一个冷笑,残忍的拒绝:“不可以……”
二组小吴:“……”
卧槽,生爬楼梯到十七层啊!
小吴回头看了眼自己背后的繁重装备,默然无声地叹了口气。
天黑之前,桑瓷从路边服装店重新购买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旧衣服扔在店里,简洁的黑衣长裤,她将多余的polo衫边缘完整地塞进裤腰里,隔三差五的锻炼让桑瓷的四肢盘上一道精瘦的弧线,紧绷的弧度下又掐出一抹勾人的腰线。
徐金辉在路灯光下看见桑瓷的第一眼,犯职业病的以为是哪个监狱的逃犯跑出来了。
周徊回头看向刚坐上车的桑瓷,莫名其妙地吞了下口水,眼睛都看直了。
这身装扮也忒他妈帅了吧。
基础款的黑色polo衫,梳得一丝不苟的高马尾,弧线荡漾着卷,尾处砸进polo衫领口处的锁骨,白皙的脸蛋被黑色口罩遮掩,仅仅露出一双明晃晃的纯黑眼睛。
桑瓷冷漠忽略掉周徊的目光,扭头冲着徐金辉问道:“温嘉遇联系你们了吗?有没有提条件?”
徐金辉从犯职业病中回过神,摇头说:“暂时没有。”
桑瓷紧抿着唇瓣,透过厚实的车窗,仰头望向高达十七层的地方。
紧紧关闭的窗帘后面,傅闲则无意识地躺在冰凉的地上,清俊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像是磕到了牙齿,汩汩地往外冒着血珠,双手紧紧地背在身后,往腰腹处深深地压藏着。
温嘉遇蹲下身,房门口忽然响起刷卡的滴滴声,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材纤瘦的男人,他提着两兜子盒饭,帽檐儿同样压得很低,脸上罩着口罩。
温嘉遇伸手撩开傅闲则黏在眼皮上的湿润发丝,平静地说道:“我为了回馈傅总,今晚我特地找了好几种品类的男人,供你挑选。”
后进来的男人开口:“温先生,姜总派我来帮助你把最后的事情做完。”
“嗯。”温嘉遇懒洋洋地端详着傅闲则的面孔,啧笑一声,“怪不得桑瓷会这么喜欢你,这张脸确实长得不错。”
倘若换做更年轻时候,温嘉遇没准也会看上这张脸。
温嘉遇舔了舔唇瓣,头也不抬地问道:“那个人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这话明显是在问后进来的男人。
男人微愣了下,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迟疑几秒后回答,“还活着……”
许是男人的犹豫,引起了温嘉遇的疑心,他慢慢地抬头,审视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男人,笑着问:“名字……”
男人立马回答:“姜总特意吩咐过这件事,不用透露真姓名,温先生叫我小李就可以。”
温嘉遇淡淡颔首,随即取下茶几上的座机电话,拨打给前台,一字一句地说:“对,你没听错,我要一个火盆。”
小李原地怔住,他要火盆干什么?
小李转头看着迷糊不清的傅闲则,浑身湿透了,大褂下黑色衬衫内的肌肤露出了一截,上面泛着高热后的红色。
温嘉遇锐利的捕捉到小李眼里划过的惊异,淡淡地说:“小李,等一会儿你把这屋子里的可燃物都扔进火盆里,他这个人怕火。”
吩咐完,温嘉遇脱掉湿漉漉的外套,打开音乐调制最大声后,踏进浴室。
小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浴室的方向望了一眼,却冷不防地对上温嘉遇存疑的眼神,这间浴室只有中间一段是模糊的,上下都是透明可见的。
聒噪的音乐下,小李从门口接过服务员送上来的火盆后,按照温嘉遇的吩咐,尽量把屋里的可燃物都扔进了里面。
然而正当小李犹犹豫豫准备点火的时候,死寂一般的傅闲则突然不知道何时挣开了绳索,单手上前,修长的指尖卡着一把锋锐的小型手术刀直直刺向小李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