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脸盲么?——来盏扶头酒
时间:2022-04-13 06:37:19

  究其根本,还是她陶心荷与顾凝熙三年多夫妇生活,在莫七七之前再无旁人,给她造成了理应如此的错觉。

  她想啊想,自己要求男子守身如玉,确实不为世人支持和理解,这又不能归咎到顾凝熙不纳妾上。

  只能在姐妹双方都冷静几日后,她主动找陶心蔷道歉,说自己那日语气不好,没有切身站在妹妹立场上想问题,几句话说得陶心蔷又扑她怀里痛哭一场,这件小小风波就算过去了。

  她还得捏着鼻子为妹妹操办婚事,只是后来到底捡了个机会,疾言厉色训斥了未来妹婿一大通,得到对方说五年之内绝不纳妾、收通房的保证,勉强满了意。

  吉昌伯程士诚在三月底,陶沐贤归家那日也来陶府做客,自然意在佳人。

  陶心荷看他殷勤依旧,却想起自己前几日病中,他联合洪氏劝妹妹忍让,将婚姻本质往子嗣上牵扯的狡猾言辞,生生夺去了陶心蔷无忧无虑的笑容。颇感自己与程士诚不是一路人。

  陶沐贤一月回来一次,平日只以书信往来,对家里情况一知半解,看着与父亲同品的三品勋贵,正值当打之年的精壮武将,讲述起朝廷风云、边关景物头头是道,都是他渴望又不了解的内容,听得入迷,对程士诚大为敬佩。

  “你若想当我姐夫,我这关……嗝……算是过了。伯爷,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对我姐姐。”被酒量极好的程士诚三五杯灌醉的陶沐贤,喃喃说着醉话。

  坐在主座的陶成正捧着程士诚带来的珍贵机关书籍爱不释手,不用说饮酒陪客,连午膳都没多用几口,此时不知怎地听到儿子一句半句,茫茫然抬头,却是看向陶心荷,直愣愣问道:

  “怎么,荷娘,你下定决定要梅开二度了?”

  本就对弟弟醉言醉语无奈的陶心荷,正躲避着闻言咧嘴笑开程士诚的火辣视线,又听父亲天外一问,气得双颊泛红,豁然起身,抛下一句:“这个府里是嫌弃我、要赶走我了么?”

  然后快步离席,一点儿不顾场面了。

  程士诚追到她闺房之外,她闭门不见,说自己近日思绪很乱,不敢轻易答应或拒绝伯爷,还请对方给自己一些时间。

  程士诚看着紧紧封闭的厚实门板,仿佛陶心荷如同蚌壳一样的心门,拳头紧了又紧,深深呼吸了好几番,才抑制住破门而入的冲动。

  他早就发现,陶心荷喜欢温润端方的男子,如同顾凝熙那样。

  恰好,被身体隐疾困扰了五六年的他,与外界交往总是表现得没有棱角,据有人评论“一点儿都不像个粗俗武将”。

  与陶心荷初识时候,他也没有脱下可亲、温和面具,趁着对方和离后消沉困顿,程士诚一直关怀她,从陶府下手在她生命中点滴渗入,直到送出有助于顾凝熙官司的证据,得了陶心荷的亲笔回函。

  事到如今,即使听宫中交好的内侍传信说顾凝熙将被皇上重用,程士诚在忌惮之余,也舍不得对陶心荷放手,他还想最后一试。

  “阿陶,是你告诉我,想试着与我一同放眼未来的。这话,我铭记于心,也请你莫失莫忘。”程士诚清清嗓子,对着木墩墩的门扇述说得声情并茂,心脏激跳不已。

  在已经知道顾凝熙即将出孝后就升任四品官的如今,早就明白顾凝熙不愿意放手陶心荷的如今,陶心荷的意愿和态度突然重要了起来。

  程士诚慎重掂量,强取豪夺已经连中策都不是,沦为下策了。所以,他只能怀柔,走苦情路线或者痴情路线,打动陶心荷倒向自己,成了最佳的办法。然而对此,程士诚并没有绝对信心。

  陶心荷的话语仿佛带着鼻音:“伯爷见谅,我方才失态失礼了。您看到了,我并非永远冷静有礼的,是否戳破了您的幻想?也请您慎重考虑。”

  程士诚很不喜欢此时隔门对话的场景,他看不到陶心荷的面目表情,连她的声音都因为门板阻隔而滤去最细微的情绪,一时间令他不知如何应对。

  十分奇妙地,他想到了顾凝熙,逐渐被他视为情场对手的那个男子。

  脸盲感觉如何?应对所有人,是不是就是这种有心无力、不能准确判断对方情绪的无措感觉?

  程士诚打叠精神,贴近门扇,喃喃倾诉了他眼中的陶心荷,迷人而不自知,妩媚天成,秀外慧中,就是他理想的妻子,没有什么幻想破灭之事。

  久久听不到陶心荷的回应,程士诚终于说不下去,在陶成赶来向长女赔不是的瞬间,告辞离府。

  陶心荷开门迎了父亲进房,先为自己的冲动甩脸道歉,给陶成斟茶倒水,再疑惑地复述了程士诚的情话,一字不差。

  然后,忍着羞意坐在陶成对面的陶心荷,忐忑问道:“爹,你眼中的女儿,又是什么样子的?我觉得,程士诚说的那个人,并不是我,与我格格不入啊。”

  难得见到长女有如此迷茫的时候,陶成乐不可支,早将方才陶心荷离席后的冷场丢之脑后,捻须说道:

  “在为父眼中,你是长姐如母照料弟妹长大的好女儿,是持家理事令我放心的好孩子,主意正、决断快、不输男子的刚毅之人,有见识、重情义,可惜在处理与顾家小子、程家那位的事务上,学去了为父的犹豫拖拉,是为败笔。”

  看着陶心荷越听越瞪大的细长媚眸,迎着其中的惊异,陶成转而语重心长:“孩子,荷娘啊,看山还有横看成岭侧成峰呢,况乎识人这等更复杂更深奥的事务?不同的人,对你评价不同,这是无比自然之事。这个问题,你问过顾凝熙么?”

  陶心荷摇摇头,然后想起什么,又几不可察地轻点几下臻首,像是问父亲,又像是自问:“都说以人为镜,然而这么多面镜子,映照出的自己各不相同,我该何去何从,如何取舍?”

  陶成指指女儿房里刚打磨过、映照人影纤毫毕现的铜镜:“说得好,铜镜子嚒,自然要找清晰的。人镜,便取你觉得最符合你心中自己的那一枚。为父方才说的话别无二意,荷娘,你嫁谁开心便嫁谁,不嫁的话,为父更是老怀欣慰。绝没有催你嫁程士诚的意思。”

  陶心荷侧首凝视鸾台妆镜半晌,咬唇点了点头,语气轻弱地说:“是女儿言行冒失了,父亲一向爱护我,还有沐贤,我明白的。父亲,假如……假使……我与……破镜重圆,是不是和离就成了笑话?”

  听话听音,即使榆木疙瘩如陶成,也从陶心荷吞吞吐吐的话语里听出了她的真实心意。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