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哥哥?还是妹妹?
陶心荷如是猜想。
她根本坐不住,豁然起身,咬牙撑额,忍过一阵眼前发黑冒金星,就要张口吩咐马车带她前往莫家小院,一探究竟。
就在这时,顾凝熙孤身一人,垂首走了进来,浑身衣衫湿透,人更是失魂落魄,步伐踉跄。
看到陶心荷,他倒是没有迟疑,张口喊了两声娘子,声音嘶哑破碎,像是泣血哀鸣。
“怎么了?”陶心荷维持着站姿,单手抚上心口,感觉一颗心剧烈跳动,即将蹦出口外,她连忙抿唇、消去后话,直视着顾凝熙。
“我,我……”顾凝熙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坐倒在房内最靠近门口的罗汉榻上,浑然不似从前,总要捡着陶心荷身边最近的位置落座。
夫妻二人,相距咫尺。
陶心荷静等他的下一句,也许是宣判?脚底湿气蔓延而上,如同带刺的藤蔓裹住了她,动弹不得。
顾凝熙张张嘴,又将头埋下去,即使看不清娘子的脸庞,都不敢再看,调低了视线,盯住脚边精巧花纹的地砖,这才低低出声:“我想……纳……七娘……为……为……妾。”
陶心荷脸色瞬间煞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吐出言语“君若无情我便休。我是不是说过?”她没想到自己竟能勾出一抹嘲讽笑意来。
眼前人依然只顾自己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还是一言不发。想躲么?
怎么半日功夫,他就变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被他配着莫七七的清晰面孔吃掉了,食言了?
陶心荷感觉胃部绞痛卷土重来,带动着心肝脾肺脏器纷纷叫嚣抗议,她抬了抬下巴,一字一句冷峻道:“顾凝熙,方才的言语,劳烦,劳烦,你看着我,再说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宝贝天使读者们,下章入v,21日零点准时放出,恳请多多支持。
今日大寒节气,所谓“寒气逆极”,接下来,咱们就能共盼春归了~
第25章
天光昏昧, 雨势骤沉如泼盆而下,更衬得漫天乌云压人欲呕。雨水敲打在头顶房檐、屋外青石板面的声音如同鞭响,吵得人心里发闷发胀。
顾府主子正房坐北朝南、明窗亮瓦, 往日陶心荷很喜欢守在窗边晒晒太阳、读读闲书、做做针线, 这间屋子于她而言,是最私密、最放松的所在。
今天正月初七,所谓“人胜日”, ①午膳该吃七样羹以应节应景, 现下已经未时光景了吧?别户人家, 说不得都吃罢午眠了。
她却腹中空空,脑边轰鸣,四肢麻痒, 像是一根被剥皮抽筋了的老树干, 呆愣愣地站在八仙桌边,寒气从僵冷的足底冉冉升到双鬓太阳穴, 下垂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扯着近旁的一绺桌布流苏, 原本玉白的手背上青筋隐现。
在阴乌乌、潮乎乎、冷沉沉的空气中, 陶心荷努力定住神, 忍着喉管的灼痛, 盯住门边罗汉榻上,那团上身弯折的坐姿人影, 等他下文。
顾凝熙颓着肩膀弓着身子, 从头遥望去, 顺着散乱的墨色圆髻, 便是原本簇新挺括却因雨淋软塌的衣衫围领口。
这套佛头青玄色镶边团花暗纹夹袍新衣, 倒不是陶心荷亲手裁剪,然而她挑布料、想样式、指导绣娘, 又何尝少花了心思。确实衬他的鹤臂蜂腰,刚上身时候她就夸过“穿此衣,我家夫君如嶙峋劲竹,又不失仙葩俊朗。”
别人也有眼睛,自能识香花,所以就招花引蝶,呵!
深深垂首的男子露出后颈那枚椎骨,大约是姿势使然,像是要刺破瓷色皮肤冲出来,支楞得触目惊心。
他两条长腿无处安置一般,局促地内扣缩在榻边,两鞋后跟平齐相触,双腿在膝盖处高高拱起,像一对突兀将折的雁翅。
颜色变深的青色长衫袍角垂及地砖,淋漓滴水,顾凝熙脚边很快洇晕出一滩,与鞋子周围水泽相连成片。
陶心荷静静屏息以待,还能随着自己目光,天马行空想到,幸好罗汉榻那处的地毯送到浣洗房还没回来,要不,存这么一汪水又糟践了。
顾凝熙方才进房,没有关紧屋门,雨挟风势,风仗雨意,从门缝结伴呼呼钻进来,门扇“吱呀”着直到全开大敞,更是助长了风雨阵势,他的衣袍鼓动不休、滴水更快、凌乱发丝脸边飞舞。
忽略他的狼狈神态,单看隐约雨丝风片里的清俊男子,倒是好一角适合入画的仙人临风图景吧。
陶心荷在心底冷嗤着自语,他可画不出来,毕竟脸盲,全天下人,包括他自己的脸,都看不清楚呢。
纳妾?终于,这个男子忍不住了,要将独一无二的清晰人脸请回家中,留,或者收,在自己身边了么?那么,自己算什么?
顾凝熙原本整个人以手撑膝,埋首在掌,听了娘子言语,像是耗尽全身力气,才慢慢仰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