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脸盲么?——来盏扶头酒
时间:2022-04-13 06:37:19

  她们夫妻刚小住走后不到两日,陈设铺排还没收起,色色齐备。她走进小院正房,环顾四周,就是温馨熟悉的家常样子。

  低下头去沉默一瞬,陶心荷重新看向弟弟和弟媳,道了谢,又喃喃一句:“我想吃七样羹了。”

  洪氏不自觉瞟了眼刻漏,如今是申时中,正正好下午,在午膳和晚膳之间,最多也就是进些小点心比较合宜,要不,晚膳就该积食了吧。

  她刚想提提建议,身边夫君就一迭声应下,吩咐灶房赶紧送来。

  没一会儿,陶心荷看着眼前新制成的羹汤,河鱼和芥菜为主材,另有五样寓意吉祥的菜蔬相配。乍一看青白诱人,馥白鱼肉一大块一大块,嫩绿芥菜成丝成段,汤色与盛装的白瓷海碗几乎一致,想必是加了高汤打底。

  汤上方冒着缕缕氤氲热气,浓郁香味扑鼻而来,勾得人馋虫复苏。

  陶府厨娘手艺一如既往地好,陶心荷已经能想象到这碗汤的味道,嘴里悄悄生出口津。

  小丫鬟们围上来,有人用分汤勺将七样羹分装到女眷常用的巴掌大细青瓷圆碗中,有人为陶心荷掖袖、推椅、递匙。

  这才是她习惯的日常。车上独自咽泪啃点心的窘况,再不会在她身上发生第二回 。

  弟弟、弟媳陪坐在秀巧的罗甸圆桌前,陶心荷依礼让过他们后,慢慢盛起一调羹,入口瞬间,心都熨帖了。

  吃相依然端庄文雅,听不到碗勺磕碰之声,然而一勺接一勺,几无停歇,陶心荷很快用尽了一整碗,甚至将新添的第二碗也喝去一半多,让旁人暗自纳罕。

  还是陶沐贤嗫嚅说着:“姐姐,还有半个时辰,该开晚膳了。”她才停匙,拈起帕子轻轻点过唇边,然后向着家人眯眼笑起,如同陶沐贤记忆中那般明媚张扬。

  陶心荷感觉全身血肉得到了食物滋养,终于各自安好。

  不过筋骨疲乏仍在,好像在驱使她尽快躺倒、歇歇睡一觉,她忍不住放松地小幅度抻了抻懒腰。

  可她脑子飞速运转,神思无比清明。

  写下和离书只是第一步,后续分割事务少不了,父亲大半生都不理会这些,弟弟年纪不大性情毛躁,全需要自己出马理顺。

  弟媳洪氏极有眼色,借着撤掉碗碟的时机,拉着夫君告辞,客气留话请大姐修整片刻,一字未提顾府或大姐夫云云。

  陶心荷重着少女旧时衣,对镜理云鬓,贴上“人胜”应景,然后踏着雨后湿滑路,一步一步极慎重平稳,如同她的念头一般,去书房拜见父亲陶成议事。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陶沐贤在此处守株待兔,竖着耳朵要听姐姐分说。

  陶心荷不以为杵,房中只有父子女三人,她就轻轻拍了陶沐贤肩头一记,事先叮咛一句:“那便不许出声打断,好好听我说完。”

  随后,她端坐陶成对面,挺直肩背,垂下视线,看着父亲桌面零零碎碎的木块铁片,淡淡说:“爹,沐贤,我要和离。若他不愿,那便义绝。”

  陶成正捻着胡须闭着眼,还分心琢磨待长女请安走后,自己如何继续组装新想出的设计物件,此时闻言,吃惊之下,圆睁双目,手劲一大便拽下两根黑须来,边“嘶嘶”抽气边问:“女儿,你是当真的?你要回府了么?”

  陶沐贤直接拍桌而起:“姐姐,我帮你撑腰去!你说,出什么事了。”声调因气愤而尖利刺耳。

  陶心荷早知家人脾性,已猜想他俩会如此反应,还是因为这份支持维护倍感温暖。

  “别急,我从头说起。”她露齿而笑,眉眼弯弯,安抚地冲两人摆摆手,再放回腹前交握,姿态娴雅,显示出如她所言的“海阔天空”“云收雨霁”。

  听罢始末,陶成皱眉:“顾凝熙这人果然不像话。纳妾很麻烦的,我今生最后悔就是这件事,也以此谆谆告诫过他,怎么还犯这毛病?和离的好,荷娘处置得很是妥当。”

  陶心荷在长大过程中,慢慢知道父母因为姨娘和二妹,颇有心结,此时听爹提及“纳妾”依然一脸不痛快,倒是没接话。

  长辈旧事按说轮不到儿女指摘,但是陶心荷很不理解娘亲当年所为。她三岁时,娘还没有怀上第二胎,生怕陶府断了香火,非要当贤良淑德典范,张罗给陶成纳妾。

  父亲本不是风花雪月之人,应付娘亲细腻心思就让他头大不已,不愿后院事务牵绊他研究,撂下“无后宁可过继或者令荷娘长大招赘”的话语。

  他被枕边人设计,与娘亲选定的良家清白姑娘□□好,结下珠胎,无奈纳妾,然而有违他本心,差不多一年没跟娘亲说话。

  直到二妹陶心蓉出生,娘亲不知是喜是悲,对父亲百般俯就,好歹是和了好,便诞下嫡子陶沐贤。

  娘亲将二妹抱到身边,与弟弟一同抚养。陶心荷天生早慧,看尽娘亲夜深垂泪,主动帮忙照顾弟弟妹妹,那时心里还埋怨过父亲冷漠。

  因为父亲看到有了男丁,大松一口气,基本不再进后院,完完全全辜负了贤妻美妾,三妹陶心蔷简直是偶然的偶然。

  那位姨娘深闺寂寞,女儿不在膝下,一点儿寄托都没有,某日突然舍弃一切奔逃出府。直到两年后,很远的外地某官府才悄悄通报给陶成这位京官同僚,发现了姨娘尸首,是被其奸.夫所杀。

  父亲奔赴收丧,看着逃妾遗体几不敢认,被生活折磨的面目全非。回府后,他由此迁怒娘亲当年生事,作为主母又没照料好纤弱小妾,白白背负了一条人命。

  娘亲气得大病一场,一直没缓过来,直到陶心荷十四岁那年撒手人寰,临死前还喊着“我没做错,纳妾是世间正理。”

  随着年纪渐长,陶心荷越来越懂得了父亲。纳妾就是横插第三人,不论为了什么,夫妻感情都会被破坏,只有程度之分而已。

  原以为,顾凝熙受他爹娘恩爱影响,主动向她承诺不纳妾,两人对于夫妻相守相伴是有共同认知的,不同流俗,不以三妻四妾为意,是世间相知相惜的一对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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