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茫然侧首,看着站立床前、洋洋得意整衣的男子,听他压着嗓子自言自语“顾凝熙真是傻子”,视线里,突然出现自己家常做女红的针线叵箩,剪刀黑沉,像是沉默的眼睛,就在不远处。只要能越过他,走两步就能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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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凝然正在自己房中对娘子说道:“我也没想到她还是完璧,事后便琢磨,顾凝熙要是知道了,不得怨我捷足先登,不得又找我麻烦?便动了好心,跟那丫头说,我愿意纳她为妾,不比给人当外室好百倍?”
然嫂子拎住他耳朵:“你还要纳妾?院里都挤满了!再进人,我都没地方站了,老夫人又要说我不知道劝爷们儿向上,不贤惠!真不知道你家祖母看得上什么样的孙媳妇,说我不贤惠,说熙哥儿媳妇霸着男人不守妇德,哼!”
顾凝熙救耳朵时扯动臂上伤口,莫七七手持利剪要跟他同归于尽的狠样儿又仿佛出现在眼前,他打了个激灵。那丫头先支起身问“你到底是谁,和熙哥哥什么仇什么怨?”听他痛快诋毁顾凝熙,然后一瘸一拐扶腰下地,趁他说着说着分神想到了顾凝熙媳妇,从他背后横戳来一剪子。
毕竟男子力气大许多,顾凝然汗毛竖起,转身抬臂格挡,臂弯处着了狠狠一扎,汩汩冒血,他顺手甩了莫七七一巴掌,将孱弱女子拍到地上,起都起不了身。
越过她身子出门时,顾凝然就势踢了一脚,看到女子翻了好几个滚后不动了,才冷哼着带人离去。
看着手肘白布,想到自己“终日打雁却被啄了眼”,顾凝然给娘子讲香艳故事的心淡了几分,只简单交代:“嗨,她不乐意,我也不?强人所难,留下两张银票,也算仁至义尽吧。天还没亮我就走了,在医馆养伤整整一天,这才觉得好些,连忙回府来见娘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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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府中,晴芳向陶心荷从头汇报:“姑娘去了吉昌伯府,主子爷在府中等客人久等不至,派去看情况的识书回来报信,说莫家出事了。奴婢那时还不知道惨成什么样子,就知道跟紧主子爷,和流光追着去了莫家。结果莫家门户大开一团乱,哥哥吐着血要爬下床,妹妹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奴婢等四人就听主子爷分派,请大夫、问邻人,抓药、报信,忙乱好久。”
陶心荷本以为,自己将听到一个郎情妾意的故事,没想到是这样的开端,心头一悸,连忙闭目暗念“可怜人不是纳妾的理由。”片刻后才问:“然后呢?”
晴芳为莫七七擦身、上药、更衣,更听懂了大夫的言语,同是女子,自然为她难过。然后亲历了女子苏醒后的哭泣、叫喊乃至寻。死,见到主子爷承诺纳她为妾时她脸上的光彩,已经有了预判。
待流光从顾府过来,接手照顾莫七七时,说了夫人留下和离书的消息,正如晴芳猜想。因此她回顾府,拜见了主子爷,就想求开恩放她追随姑娘回陶府,却得到了顾凝熙的嘱咐。
晴芳念及此处,说道:“后来,主子爷应该回府跟您谈过了。请容奴婢先转达主子爷想说给您的话,他说,此生夫妻,生同穴死同棺,他的娘子,永远只有您一人。”
陶心荷却不以为意,按照她的理解来:“看来,晴芳你是知道,他要纳妾了,对不对?顾凝熙是在莫家,当着你们的面,说要纳妾的?真不害臊,廉耻之心何在。你既然知道纳妾前因,再转述他这些话,是不是也觉得,恶心又虚伪?”
言语毕,她拢了拢放在膝上的如意纹银丝炭手炉,觉得真是冷。
陶府下人们也觉得冷,但是这份寒凉由雨意所激。看着仆从们觑机加了夹袄、衬裤,鼓鼓囊囊胖了一圈,陶心荷还有一点点羡慕,添衣就够了,不同于她,是从骨子里发出的冷意,用什么都捂不热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再一次思考,跟宝贝天使读者们聊点什么。
小作者写到莫七七因为口鼻被捂住,骂“淫贼”会转音成什么字时,真的在无人处,自己捂住自己的嘴试了试,感觉大约是“硬则”的发音,所以用到了文中。
第27章
“晴芳, 你莫开口劝我。依你所言,莫家兄妹都生病了是么?你从顾府过来的时候,顾凝熙交代了你这番话, 然后呢?他做什么去了?“陶心荷从顾凝熙没有亲自追到陶府, 而是托丫鬟传话,已经对他今晚的去向猜到了三分,此时冷笑一声, 堵住了晴芳准备解释详情的言语。
晴芳猜不准, 主子爷答应莫七七后, 回府与姑娘是怎么谈的,但是很明显谈崩了。
她犹豫一下,吸取之前探听主子行踪被姑娘训诫的教训, 决定不要画蛇添足, 便咽下了莫家见闻,低头回答主子的问题:“姑娘别往心里去。主子爷, 将府里马车让给奴婢来陶府, 他带着识书、识画骑马去莫家了。”
陶心荷站起身来, 将手炉搁在桌上, 哑着嗓子自语一声:“果然, 流连若此。他就要在那处过夜了吧。”
总觉得不安,晴芳即使没听清楚姑娘的话, 还是添补一句:“流光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守在莫家, 莫家兄妹一个病、一个伤, 主子爷不会做什么的, 就是去照应照应。”
陶心荷已经厌烦起来, 什么病、什么伤,谁知真假?顾凝熙没详说, 晴芳没细讲,估计是小病小伤了。
为了惹顾凝熙怜惜,莫七七真是踩准了七寸。说不定设计了多久,实在用心,她陶心荷自愧不如。
可恨可恼的,是顾凝熙果然上钩。纳妾?就算对方垂死,难道就能许以妾位?在他们夫妻之间本不该有的妾位?
义妹是他提的,妾也是他认的,一次更比一次亲昵过分,顾凝熙下一步,就是让自己让出妻位了吧?他对莫七七,用心之处远胜过对自己,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罢罢,那人如何行事,与她无干了。和离的决定不容易下,然而更不容易撼动。陶心荷想,在义妹上让步过一回,事实证明栽了跟头,人不能犯蠢两次,及时抽身才是对的。
“晴芳,不用再说了。那些顾家、莫家事务,我再不想听一个字,觉得耳朵都要脏了。你安生陪我在陶府住一阵子,待和离完毕后,咱们再做打算。”陶心荷转身,走进净房洗漱,想要尽快结束这纷乱的一天。晴芳依言凑过来,安静地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