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顾凝熙要纳妾,对她来说,除了作为正妻被羞辱的痛苦,更多的,是她觉得自己一片真心被辜负、被弃若敝履的难堪,像是过去全身心投入夫妇一双人的自己,被心爱的夫君亲口否定,像是并肩行至人生半途,被守望相助的同行者抛下了。
她再不能与这个转瞬之间就面目可憎的男子,共处一室,甚至想到他都觉恶心难受。
对她而言,此时的顾凝熙,再不是她爱恋的夫君。过去宠她信她、欣赏她、依赖她的顾凝熙,已经灰飞烟灭。现存的,不过是个皮相好看、心思龌龊、背信弃义的同名人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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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凝熙没有心思见人,又听管家补充,顾二婶据说带着陶心荷的嘱咐。
管家一脸欣喜,以为夫人传话来,是主子们和好的先兆,顾凝熙另有预感。
稍微拾掇好自己仪表,顾凝熙迈着虚弱的步伐,勉强走到待客花厅,对着坐立不安的长辈背影,以嘶哑的嗓音招待道:“二婶早。”
顾二婶昨日下午听陶心荷说罢始末,难受得一晚都没睡好,天蒙蒙亮就从家中出发,登门新顾府。
气愤于侄子为了别的女人将媳妇儿气跑,顾二婶想着见了面先数落他两句,但是真看到顾凝熙憔悴至此的样子,却吃惊怔住。
顾凝熙此时弱不胜衣,步履不稳,让过客人坐后,自己陪坐在圈椅上,手紧紧扶着椅把才维持住了身子的平衡,整个人恍恍惚惚的,顾二婶总担心他下一刻便会前倾栽倒。
他泛着一脸青白病色,眼神飘忽,眼角发红,眼周隐约有指痕,双唇干裂微涨,帮着鼻端喘息,哪里还有一丝翩翩画中仙的风度?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顾二婶哀叹一声,心疼道:“怎么把自己作践成这样?”
顾凝熙扯动嘴角苦笑一下,摇摇头,直接问自己最想知道的:“二婶是说,我家娘子昨日找您去了?有话要带给我?”
顾二婶偏偏头,轻咳两声,说道:“嗯,荷娘的妹妹这几日在我们府上暂住,她昨日来探望,顺带说了你们的事情,请我转告熙哥儿几句话。”
顾凝熙勉强坐直身子,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心底却通若明镜,娘子是请二婶再来,催促他和离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经过一下午的推心置腹, 顾二婶对于陶心荷做?的决定,和离乃至义绝,便理解了三分。
她郑重答应下来, 违背了自己一向信奉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来找顾凝熙,重宣陶心荷的决绝态度。
陶心荷托付顾二婶传的原话,一点儿脏字不带, 却十分刻薄, 字字句句都是剜心之语。顾二婶没有照本宣科, 只是磕磕绊绊、语带不忍地告诉顾凝熙:“荷娘是铁了心了,你不如成全了她。”
顾二婶其实在袖袋里装着陶心荷重新写好的和离书,准备等顾凝熙一接话, 就递?去。
顾凝熙从头到尾, 安静得像是不存在,呼吸声几不可闻, 听完了顾二婶的话, 陷入沉默许久, 一动不动如同木偶。
只有他自己知道, 心痛得像是要坏掉了, 医书有云,心破则人亡, 为什么他还好端端坐在这里呢?为什么不在他还是陶心荷夫君的这一瞬, 就死去呢?
顾凝熙从没有这般清醒地洞见, 自己一直在婚姻中坐享其成, 以至于有恃无恐, 连纳妾这样的事情都心存侥幸,浑然未觉给荷娘心口划下多深伤口。
即使他没生外心, 依然视莫七七如妹,绝没有一分男女情思,只想救人于水火,免她寻短见,那又怎样?对娘子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无心之过,才最令人痛恨,因为苛责对方,都反衬?自己计较。”荷娘曾经说过这样的言语,顾凝熙无比准确地对应到了自己。
他本是这世间最不想伤荷娘的人,偏偏大错酿成。娘子要抽身离去,他连挽留的立场都没有。
还有针对自己身边女眷的仇家,不知是何方宵小,如同天空暗影,可能随时伺机而动,扑?来伤人。他忧心忡忡,只觉处处有风险,暂没有信心保护娘子毫发无伤。
待找?来“仇家”隐患,知己知彼,因人施策,铲除了清理了,届时的自己,才能坦然告知娘子,曾经有这么一桩恶心的危险吧?
至于眼下,便如娘子所愿,放她自由,另寻一片天地吧。顾凝熙劝服了自己,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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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哥儿?熙哥儿?你到底怎么想的,给二婶一句明白话吧。”顾二婶等了半晌,终于催促道。
顾凝熙觉得接下来?口的话,像是黏在五脏六腑之中,千难万难,然而不得不说:“劳烦二婶,我接受荷娘的决定。和……和离。”尾音转弱,几不可闻。
他简直想躲起来,到不见任何人的地方去,静静舔舐伤口。
顾凝熙准备不顾体面的送客了,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费力思索着失陪之语。
话未?口,一封轻飘飘的、以火蜡封着开口的信函,递到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