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脸盲么?——来盏扶头酒
时间:2022-04-13 06:37:19

  管家心内嗤之以鼻,留下几个同伴看守莫家场子,自己也跟回顾府。丧主自己都不在意,那么事乱事顺,与他们又有什么相干?

  主子爷和主母之间一定出了问题,管家作为下人不能插手,不过,看莫姑娘对昏迷中的主子爷动手动脚,他还是能劝上几句的。

  管家想着,他要替主母看护好了主子爷,别让这位无遮无拦的莫姑娘借机赖上顾府才好,便请她回莫家小院主持事务。

  终于,安排车夫早一趟、晚一趟将莫七七和陪伴她的丫鬟追云送了出去,接回来在莫家忙碌许久的识书和流光。

  看着年轻下人们明明劳累不堪,还是一回府就各司其职,为主子爷擦身降温、熬药喂水,半句怨言都没有。

  管家又欣慰又发愁。按照此时惯例,仆从们为自己效劳的主家操办白事,那是理所应当、毫无二话,但若是给别家出力办丧,总是担忧带来霉运晦气。因此,主家一般会事先询问个人意愿,绝不勉强,并且给愿意前往的下人们,人手一份红封。

  主母若在府中,这等细节她向来处置得妥帖,会早早吩咐了管家,他照办即可。

  哪像这回,主子爷指令下得突兀,也没抚慰下人们,管家便需考虑到方方面面,硬着头皮撑起来,甚至有时越俎代庖。

  口头鼓励大家自然不难,然而他若是擅自发放去晦红封,不论钱财多少,也怕被老资历的其他下人们编排,说他拿主子们的钱为自己邀买人心呢。

  床上不断呢喃“荷娘”却一直昏沉的主子爷,让管家心头发酸:“唉,主子爷,您病得真不是时候,怎么不等接回夫人来再病呢,府里还是离不得夫人啊。”

  管家无法一直守在顾凝熙床前,叮嘱了识书、识画兄弟俩和丫鬟流光、逐月几句,让他们照顾好主子爷,便转身离房忙碌去。

  千头万绪,顾府一摊事、莫家一堆麻烦,管家像是停不下来的陀螺,不断处理杂乱事务,直到深夜,月明星稀,他才坐倒歪头打个盹。

  有人在戳点他肩头,管家一睁眼,就见不知双胞胎兄弟里的哪个,神情紧张轻唤“管家”,一张凑得极近的大脸,险些将他吓个好歹。

  “主子爷醒了,唤您去呢。”

  此时天边已现一抹红霞,映照得窗户厚纸上艳红色年节吉祥图样的窗花更加灵动,再过一阵,旭日就要从山后出来,今日正月初九了。

  管家惊喜地赶到正房,就见坐靠床头的顾凝熙,没盖被褥,露出一身挼搓发皱的浅灰素纹里衣中单,襟扣凌乱,头发披散,赤着双足搭在床沿,足背青筋迸现。

  他面颊赤红,像是高热未退,然而一双眸子亮到吓人,眼尾猩红,定定注视着房内双胞胎小厮的另一位,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破败风箱,乃至他抬手成拳捶捣了心口好几下,才终于似哭似笑地,发出嘶哑不清的声音,恰被管家听个正着:

  “识画,你真是转述了娘子的话?一字不差?”

  识画扑通跪倒,哭丧着声音说:“小的哪里敢乱传?主子爷,夫人真是要与您和离呢,再不然,就义绝。”

  管家第一次听说此事,惊讶发声:“什么?夫人要和离?”

  “原来,荷娘是真心要和离。是我想错了。”顾凝熙颓然躺倒,浑身刚攒出的力气被抽尽,四肢摊开,双目盯着床帐顶。

  余热还在,他的头脑昏昏沉沉的,好像是听到识画在耳边不停念叨,“主子爷快点醒来吧,明日就初十了,夫人就要上堂求义绝了”云云,像是回魂咒,将他从虚空中拖拽了回来。

  顾凝熙初醒时,还只是模糊知晓,他去陶府,根本没有求回娘子,反而把事情弄砸了,把荷娘越推越远了,远到称呼“荷娘”都是僭越的地步。

  听了识画捏紧嗓子模仿女声的转述,从心口到全身,如坠冰窟,顾凝熙才领悟到“和离”二字,不可挽回。

  作者有话要说:

 

 

36

  顾凝熙心想, 人死之前的恐惧绝望,大约与此时相近无二吧,因为“和离”二字, 正如凶恶刽子手, 在对他活生生挖心夺肝,将满腹肚肠一段段拖出扯碎,将浑身筋骨敲打成寸寸齑粉, 令他痛不欲生。

  是啊, 他何其幼稚, 何其愚蠢,何其自以为是,怎么会一根筋地以为, 娘子说的和离与义绝, 只是表达不满而已,是可以商量、哄劝、挽回的呢?

  从初七娘子撩话“和离”, 到方才自己如梦初醒, 他都做了什么?

  一者是傻乎乎放手, 让吐过一场、身子虚弱的娘子自行离开, 回了娘家;

  二者是错误判断事情轻重, 在莫家小院坐等一夜,送友人辞世, 领他托妹之请;

  三者便是昨日登门追妻, 却弄巧成拙, 惹得娘子更加生气, 托识画传来更决绝的话语。

  究其根本, 是为甚么呢?

  哦,对, 莫家,莫七七,因为他对娘子说,要纳妾,纳莫七七为妾。

  “纳妾?哈哈,顾凝熙,枉你自称君子,怎能提出这般荒唐狂悖的请求。你先践踏了夫妇之义,伤害了娘子感情,还心存侥幸,希望娘子与你共同担负弱女一生?还是娘子一直介意的、你在全天下唯一能看清脸面的那位女子?“

  顾凝熙自言自语,终于设身处地,从陶心荷的立场出发,回顾这件荒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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