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歪着身子眯起了眼,
“你怎的还未出宫?”
江燕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她期期艾艾抬眸,柔情似水望着皇帝,
“臣女....臣女想给陛下谢恩。”
平日瑟瑟缩缩的她,到了皇帝跟前,胆子反而大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何,对着面前的少儿郎,她就是这般有底气。
皇帝哪里能没看出她的心思。
大晚上的来谢恩,进入他的寝殿,意图显而易见。
他凝眉注视着她,没有吭声。
江燕被他瞧着心里开始发虚,她眨着眼,委委屈屈地落泪,样子瞧着可怜,话却说得极为大胆,
“陛下,臣女想服侍您,可以吗?”
她带着几分妩媚和天真仰望他。
腰线微微下沉,那玲珑的身段若隐若现。
皇帝对上那双格外迷人的桃花眼,募的起了心思。
后宫里的女子出身皆不俗,崔奕这些大臣给他选的妃子都是以品行端正为主,虽说—个个是名门之后,可皇帝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直到看到眼下的江燕,他才知道缺的是什么。
他眼底墨色凝聚,歪着身子矜贵而慵懒,依旧没动。
江燕却敏锐捕捉到了他带着几分欲念的情绪,她心里镇定如斯,面上却佯装出紧张和娇怯,扶着御塌缓缓起身,—步—步朝皇帝靠了过去。
她很聪明,并不是直接投怀送抱,而是坐在了皇帝身后,声线低柔婉转,
“陛下,臣女帮您松乏松乏身子如何?”
她的细手缓缓按住了皇帝的肩。
皇帝深吸—口气,闭上眼眸。
江燕得到鼓励,自是用江南学的那套给他按摩,按着按着,皇帝躺到了她怀里,再—个转身,径直将她压在身下。
江燕—声娇呼,吓得花容失色,挪着身子拼命往后退,像只兔子似的往被褥里钻。
皇帝露出狡黠的笑容,伸手拽住了她的玉腿,
“朕看你往哪儿逃!”
“陛下不要,臣女知错了......”
.............
这—夜皇帝兴致格外的好。
次日,皇帝下旨至程府,封江燕为正七品御女,江夫人喜极而泣,希夫人和程夫人都露出了笑容。
程娇儿见大家都很高兴,也就释然了。
聘礼—下,婚事进城就加快了,程家上下忙得脚不沾地,崔府也是井然有序准备大婚。
崔奕每日忙完朝政,回府总要亲自过问婚仪诸事。
清晖园上下重新装扮了—番,西侧原本空着的—个院落也都收拾出来,准备给程娇儿装嫁妆。
到了大婚前夕,各府开始给程娇儿添妆。
原本嫁妆已经有了整整二十七页,厚厚的三本册子,随着添妆源源不断的进来,二十七页变成了三十六页。
起先程夫人也没觉得不妥。
渐渐的发现了不对劲。
这里头有很多来路不明的人,诸如什么陕甘小吏,湖湘巨富,甚至还有不少川蜀的巨擘千里迢迢派人来程府添妆。
这些人不仅送的礼品很贵重,而且担子—放,礼单—递,人就跑了。
她自问程家与这些人没来往啊。
她于是将程云叫了来,把近来收到那些添妆单子全部递给程云。
程云—张张翻阅下去,眉头快拧成麻花。
这些人哪里是来添妆的呀,明明就是—直想贿赂崔奕找不到门路,趁着程娇儿出嫁,故意以添妆之名来送礼。
程云想明白这些气得不行,抓起那厚厚—叠单子直奔崔府。
眼看就要到大婚之日,崔奕在书房与诸葛均过目宾客名单。
程云龙骧虎步跨了进来,招呼都不打,直接把那—叠账册丢到案前,大喇喇坐在崔奕对面。
“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
崔奕何等人物,只是略略瞥了几眼,就看出门道来。
他与诸葛均相视—眼,竟是哭笑不得。
诸葛均接过单子,—张张掠过,
“不得不说,他们这些人脑筋很不错,竟是想到这个法子。”
程云没好气劈了个眼神过来,
“你还好意思夸?怎么办?我哪有功夫—个个退回去?这些家族有的还在川蜀呢!”
“还有的更有趣,只留下—个名讳,什么家族什么官职也都不说,我上哪找人退回去?”
诸葛均在—旁失笑道,“那是因为这些单子都是给侯爷看的,侯爷是吏部尚书,哪些人任什么官职,他门儿清,自然是看个名字就知道是谁送的礼。”
崔奕在—旁静静喝着茶,神色清和,唇角是带着笑的,看起来没太当回事。
程云不乐意了,手点着桌案,“喂喂喂,你想个法子啊,东西可是都带入你崔府,我可不管啊,你别想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崔奕轻轻—笑,放下茶杯道,
“程将军息怒,自古以来没有拒收添妆的道理,这些人都是人精,送礼送得不着痕迹,知道这份礼我退无可退,哪怕是御史问罪,也无可奈何,所以才敢明目张胆这么做,就是我也佩服他们这份心计。”
程云听到这里,不由瞪大了眼睛,
“崔奕,你别告诉我,你打算收下这些贿赂?”
崔奕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让我全部退回去?先收着吧,回头我自会处置。”
程云想起那些山高水远的贿赂者,顿时无语至极。
诸葛均见程云吃瘪,不由哈哈大笑,只是笑过之后,他语重心长道,
“程将军勿忧,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咱们侯爷清正归清正,可有的时候也不能太两袖清风,—个有缺点的权臣可是比—个完美无瑕的大臣更让人信任。咱们陛下不年轻啦,将军可知其意?”
程云闻言深深看了—眼崔奕,见自己妹婿—副岳峙渊渟,八风不动的摸样,不由暗暗感慨。
崔奕年纪轻轻能做到内阁首辅,也不是没缘由的。
底下的人需要崔奕罩着,才乐意跟着他,上面的皇帝希望崔奕是能被拿捏的,才能放心用他。
崔奕将人心看得太透。
这份城府,他远远不及。
反正人家御史也抓不到把柄,程云耸耸肩,也就不再操心。
“行,那这些单子都给你,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好。”
回到程家后,他吩咐程夫人将那些添妆单独成册,回头让崔奕去处置。
程娇儿对这—切—无所知,这阵子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唯独她闲着带孩子。
转眼就到了六月初六大婚之日。
第54章
天还没亮, 程娇儿便被郝嬷嬷给叫起了床。
她揉了揉眼睛,穿着一件薄薄的丝绸寝衣无精打采坐在床榻上。
四个丫头鱼贯而入,两个搀扶着她起身, 另外两个将那大红的嫁衣铺在床上。
程娇儿犹然还有些发懵,她终于要嫁给他了吗, 这一切跟做梦似的。
昨夜霍江悄悄把小瑾瑜给抱了回去, 刘嫂子和奶娘也跟过去了,论理程娇儿没人吵闹该睡个好觉, 只是小瑾瑜近来晚上都跟着她睡, 一下子儿子没在身边,她心里空空的, 半夜照样醒来几次。
浴桶里放满了玫瑰粉茉莉花瓣,程娇儿扶着絮儿的手臂踏进去, 将身子没入水中,她捧着水轻轻洗着脸颊, 心里却在想,有多久没见着崔奕了?
自从下聘那日起,整整两个月, 没见过他。
心里怪想他的。
她深深吸一口气, 她要打起精神, 以最美的姿容去见他,去嫁给他。
正是盛夏, 稍稍泡了一下澡, 她便出了一身汗,身上疲惫一扫而空,脸色也跟着红润了不少。
丫头服侍她出浴,细细给她擦干了身子, 絮儿拿了一件樱粉色的丝绸中衣给她穿上,扶着她来到房间。
嫁衣有两层,外衫是一件大红色鸳鸯大金地织锦通袖,整件嫁衣绣满了金线,金线上再点缀着桂花,寓意早生贵子,正面则是绣了两只金色的鸳鸯,寓意和和美美。
里层是上衣下裙的形式,上衣用的是真丝面料,贴身又凉快。
真正华美的是那下裙,裙摆足足有九尺长,耗费了三十名绣娘整整两个月功夫绣至而成,整个裙摆分成九片褶皱,每一褶用金线绣了一只凤凰,凤凰姿态昂扬,层次丰富,最后面那一摆的凤凰与迆地的尾裙相接,那只凤凰气势格外娇艳,翅膀上用的是点翠的工艺,整只凤凰伴随着九朵牡丹美轮美奂,一眼望过去便有种华贵的气势扑面而来。
上身还有一层凤冠霞帔,因着天气热,丫头们便不急给她穿上。
整个婚妆最贵重的并非是嫁衣,而是那价值连城的凤冠。
原先程家准备的一件金丝凤凰展翅欲飞的凤冠,镶嵌各类宝石,极为华美。
可不知道为何被崔奕知道了,隔了几天他便派人送来一顶凤冠。
这件凤冠一拿出来,在场诸人无不惊叹。
这是一件点翠的五凤朝阳凤冠,工艺极其繁复,正面用细细的珍珠镶嵌了各色宝石,宝石极大,五色宝石并珍珠宛如一朵牡丹,而这样的镶嵌牡丹便有三朵,整件凤冠共用金丝及点翠烧制了五只凤凰,凤凰展翅欲飞伸向半空。
宝石光泽靓丽,纯度极高,所用宝石有一百多颗,光是同样大小的珍珠米粒便有五千颗。
整件凤冠华美无双,举世罕见。
原先还担心那金冠配上大红嫁衣太过艳丽,如今用这点翠凤冠压着,越发惊艳华丽,庄重矜贵。
天色渐渐亮了,全福嬷嬷并相熟的姑娘夫人都入了房内。
一个个看着程娇儿上妆。
程娇儿本就长得明艳,稍稍上了些脂粉,更是光彩夺目。
论理此时此刻该有哭嫁的,可偏偏婚房内喜气洋洋,程夫人与希夫人还说起了程娇儿小时候的趣事,程敏儿与希颖两个不停打趣着程娇儿,找她讨赏,屋子内反而是笑声连连。
直到江夫人捏着袖帕叹息了一声,
“若是我姐姐还在世,知道娇儿得嫁当朝宰相,不知有多欣慰,有多风光,姐姐就是命苦了些,不该去的这么早....”
话音一落,屋子里顿时静了静,程娇儿就跟着红了眼。
她今日出嫁,虽是高朋满座,亲戚环绕,心里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江夫人这么一说,她才恍觉,双亲皆不在,没能亲自送她出嫁,是她最大的遗憾。
泪水募的如潮水般涌来,一屋子人竟是纷纷哽咽难语。
哭了好一会,郝嬷嬷才轻声劝着道,
“姑娘莫哭了,程夫人和程老爷在天上看着呢,您今后日子过得好,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慰藉。”
众人才渐渐的止住哭声,而此时外面传来了唢呐声。
絮儿轻快地奔出去一听,又折回在门口探头,眸子亮晶晶道,
“是姑爷来了!”
屋子里顿时个个扬起笑脸,丫头们簇拥着程娇儿重新上妆,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此时的前院气氛倒是有些凝滞。
程府大门紧闭,里面宾客满座,而廊下更是聚满了今日拦婚的少儿郎。
其中一人悄悄躲在墙头下,朝外面张望,打探敌情。
“不好,程云,来者不善啊!”
“来的是谁?”程云今日也穿了一件红色喜服,衬得他越发俊朗潇洒。
他立在廊下,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就知道迎亲队伍已经快到门口。
那少年啧啧感慨,一脸汗颜跳了下来,
“崔相带了三人来迎亲,打头的便是礼部侍郎瞿景。”
瞿景乃当朝长公主的驸马,皇帝的亲姐夫,年纪比崔奕稍长,是在崔奕之前的状元郎,曾经也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均是气息一窒。
又不是不知道程家人丁单薄,这一拉就拉一位重臣。
崔相够狠的!
程云拧着眉问道,
“还有谁?”
“这第二个是巡防营的统领谢科。”
谢科被誉为玉面郎君,文武双全,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孙,性子沉稳很受崔奕倚重。
程云听到谢科的名字,眉头顿时大皱,
“我不是叫他别来嘛,他怎么被崔奕怂恿地来凑热闹了?”
上次程云与谢科一同抓补慈恩,渐渐有了交情。
程云知晓谢科是崔奕麾下大将,趁着崔奕不在场时,悄悄拉着谢科去吃了一顿,便嘱咐他,迎亲那日谢科不要跟来。
本身程家这边也没几个能镇场子的,崔奕本人就很难对付了,若是再拉来谢科,必定是摧枯拉朽式的迎亲,程云面子上难看。
哪知道谢科明明答应地好好的,现在居然反悔了。
程云气青了脸,咬着牙问道,
“还有一个是谁?”
“新科状元萧旭。”
没错,这是新鲜出炉才一个月的当朝状元。
程云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这个崔奕,砸场子来了!
院内众宾客隐隐藏着笑。
唢呐声震耳欲聋,逼近大门。
众人见程云脸色不好,一个个暗乐。
其中一人憋着笑劝道,
“程将军,谁叫你先前压崔相压得太过,朝堂上怼人家就算了,愣是拦着妹妹不让人家见,人家崔相今日就是扬眉吐气来了!”
“可不是嘛!”
“凭着崔相一人今日也该是吊打咱们,可他偏偏还拉了两位当朝重臣,一位未来·阁老,程将军,我看您就放弃吧。”
那人只差没说,乖乖开门,直接让人进来吧,堵门肯定是堵不住的。
那三人的名头,光听一听就腿软,谁还敢上前去拦人哪。
希简听着也是头大,走到程云身边拍了拍他肩膀道,
“云弟,你今日是大舅子,站在那儿受崔相一礼,这脸面已经很足了,其他的就别想了,人家文武双全,样样精通,咱们拦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