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深吸一口气,沉着脸喝道,
“不行,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决不能示弱于人,正因为他们个个都厉害,咱们才要干一场,不能让他们轻易破门。”
“对了,诗词歌赋咱们比不过,比武咱们还能差?就算比武不行,咱们还可以来别的法子?决不能让他们轻易入门!”
“原先那些法子通通不行,想,给我临时想出法子制住他们!”程云在廊下急得团团转。
众人哭笑不得,只得硬着头皮琢磨。
里面的人绞尽脑汁试图为难迎亲队伍时,外面倒是一片喜乐祥和。
全城百姓,万人空巷,纷纷涌入程府门外,想看当朝宰相是如何迎亲的?结果瞅见那迎亲队伍,一个个瞠目结舌。
知道的,明白这是来迎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晋派了最强的重臣天团去谈判呢!
瞧那一个个穿着品阶官服,器宇轩昂的,光看着就养眼哪!
“这程家姑娘真好命啊,这样的迎亲架势,还是头一遭吧。”
“可不是嘛,果然京城第一美人儿就得配最好的男儿。”
“程家兄妹算是熬出头了。”
虽然程云绞尽脑汁想要给自己挣回面子,可这第一关还是轻而易举叫瞿景给破了。
崔奕领着众人言笑晏晏涌入庭院。
程云只得亲自下场,只是谢科也不是好对付的,两个人堪堪打了个平手。
到了第三关,便是希简来压轴。
希简出身泉州巨富,在这权贵遍地的京城实在是不够提一嘴的,只是他一袭黑衫,气度从容立在厅下,还是叫人眼前一亮。
希简个子挺拔,一双黑眉如剑鞘,皮肤虽有些黝黑,却是十足的阳刚之气。
他面前摆了一副图具,看样子倒是像航海图,图旁还有几个写着国名的棋子。
“可否请萧少爷将这些国家给标上。”
萧旭凝了凝眉,立在棋盘面前寻思。
面前显然是一副南洋航海图,图上显示经过几个南海小国,可到底哪个小国在哪里,得标上去。
众人没料到这第三关竟是如此奇妙的题目。
瞿景与谢科立在崔奕左右,都有些犯难。
“不错啊,崔相,这夫人的表兄倒是个有才的。”
“那是自然,”崔奕含笑点头,“听闻他四岁就随家中长辈下南洋,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是位难得的奇才。”
“这一关萧旭对上他,有些难。”
萧旭也算博览群书,可对这航海是一窍不通,而且这种航海图一向是各航海世家的机密,一般人也不会拿出来,虽然希简这图很是粗略,却也是罕见的,看来为了能给程云震住场子,希简是下了血本。
萧旭凭着学识标了三个国家上去,最后就苦笑着回头看向崔奕,
“表舅,我只能帮您到这了。”
崔奕哈哈大笑,抬步上前,扫了一眼那航海图,就把剩下的一个不落地标上。
希简见他速度奇快,很是吃惊,
“崔相见过航海图?”
崔奕颔首一笑,“若是连航海图都没见过,我又如何当这内阁首辅?真当你们泉州市舶司是吃干饭的?”
希简一楞随即恍然一笑,原来他们泉州世家引以为傲的东西,早已落入朝廷之手。
他长长一拜,“在下拜服。”
三关皆过,能逼得崔奕亲自出手,程云也算撑住了场子。
最后崔奕上前来到程云和程聪跟前。
今日坐在高堂之上的是程聪。
程聪也是前几日才赶赴京城,为的就是给侄女撑场面,可他先前只是金陵小官,乍然见到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当朝内阁首辅崔奕,双腿都在打软。
他记得有一年崔奕南下金陵,金陵全部官员前往码头去迎接,当日知府设宴款待崔奕,那伟岸高大的男子坐在人群正中,气势卓绝,巍峨如松,他远远辍在人群后头,都不够上前与他说句话的。
如今崔奕来到他跟前,行晚辈礼。
眼瞅着崔奕下拜,他下意识就要上前搀扶,却被程云生生给扶住了。
比起程聪满脸汗颜,程云倒是从容不迫受了崔奕的礼。
最后他将程娇儿的谱牒,亲自交到崔奕手里,神色凝然,带着几分恍惚道,
“我把她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语气竟是有几分酸涩。
崔奕对上程云微红的眼眶,也没多言,只是郑重一拜。
接下来便是在程家匆匆用了午膳。
往日大家在崔奕面前不敢造次,今日却是个个大着胆子上来敬酒,因着崔奕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这里的酒全部是瞿景等人给挡住了。
宴席结束,崔奕前往二门接人。
程娇儿被人搀扶着来到了二门门口,她披着红盖头,只看到脚下一方天地,日头很晒,她浑身冒着汗珠儿,头顶厚厚的凤冠,喘息不止。
崔奕远远地瞧着一端庄的美人儿立在那里,虽然看不到她的相貌,可那一身的明艳也足够叫人想象她的美。
他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迈着郑重的步子上前。
今日他穿的是一品大红官服,衬得他年轻了几分,气质也越发清朗。
程娇儿看到一双黑靴落在跟前,便知是他,她浅浅的笑了起来。
崔奕拉住了她的手,两个人手上都有些汗液。
温度顺着掌心传递到了彼此的心尖,崔奕用力握了握,一颗汗珠儿落入程娇儿的眼底,她累得眼前一黑。
崔奕见状连忙扶住了她,再看看日头,愣是顾不上礼节,干脆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四下皆是一片惊呼。
程娇儿拿着帕子擦了擦眼前的汗,干脆倚在他怀里,不管了。
反正丢脸也不是一次两次,她习以为常。
大家又笑了起来。
崔奕就这样把她抱上了花轿。
入了花轿,一股冷气迎面扑来,程娇儿顿时神智回清。
崔奕低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你好好坐着,轿子里镇着冰块,待会若是不舒服了,就自个儿把面纱揭下来,等快到了我会喊你。”
许久不曾见他,熟悉的嗓音骤然在耳边响起,程娇儿心尖微微一颤,她吐着娇息,缓缓点了头。
明明跟他在一起那么久了,今日大婚,她居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嗓子跟黏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崔奕扶着她坐稳,才退身出来,再翻身上马,手一扬,侍卫唢呐吹起,迎亲队伍朝崔家进发。
嫁妆一抬又一抬紧随其后,十里红妆,香车满路,轰动全城。
百姓夹道相望,那红色的迎亲队伍仿佛是游龙一般穿梭在京城大街小巷。
苏凌霜独自一人坐在一间茶楼,目色淡然望着底下那高坐在马背上的男子。
她视线渐渐恍惚,心口不知不觉凝结如霜。
这样的画面她曾经想象过多少回?
自从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要嫁给崔奕,家里的姑姑出嫁时,她便天真无邪地畅想,他穿上喜服是什么样,他来迎亲会是怎番场面?
每个人都羡慕她,许了个好郎君,她也是这般想。
只是盼来盼去,却唯独没料到,他穿上喜服时,迎的是别人。
擒起一杯烈酒,仰头一饮而尽,一行清泪滑下,苏凌霜深深闭上眼,再也不忍心去瞧那马背上的人。
宾客渐渐散去,程云独自立在门口,目送那迎亲队伍远去。
嫁妆井然有序出府,他也将唯一的妹妹亲手交给了别人。
现在,府内就剩下他一人。
离开的不仅是喧嚣,还有唯一的温情。
最后一抬嫁妆出门后,他才缓缓回过神来,不知何时视线已模糊,他用力擦了擦,转身回了院内。
下人都在打扫庭院。
程聪被叫去了后院。
希简忙着打点生意去了。
他独自一人来到书房。
扑面而来的孤独将他整个人淹没,他枯坐在案后,垂下了眸。
恰在这时,一小厮抱着一个包裹进来了。
“什么事?”
程云头也没抬,伏在案后,语气沉沉。
小厮懵懵懂懂将包裹放在案上,低声道,
“少爷,这是大小姐嘱咐小的交给您的。”
小厮说完这话就掩门而出。
程云微微愣住,抬眸视线落在那包裹之上,瞧着像是衣裳,他立即打开,里面有几件直裰,几件袍子,用的都是他喜欢的颜色和面料,还有鞋面袜子汗巾中衣之类,大大小小二十来件。
全部是妹妹亲手缝制的。
程云瞧着那熟悉的针脚,泪水顿时汹涌而出。
前阵子他看着崔奕穿着妹妹做的衣裳,不是没吃过味,妹妹大庭广众之下不是奔向他这个亲哥哥,而是栽入崔奕的怀里,他不是不生气。但此刻看着这个包裹,什么气都没有了。
程云抱着包裹泣不成声。
那憨丫头还算有点良心。
乌金西沉,最后一抹残阳在院墙洒下一抹余晖,随后坠入云层之后。
他嘴里的“憨丫头”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婚仪,被送入了洞房。
第55章
大红高烛呲呲的燃烧, 灯火摇曳,映出满室清辉。
莹玉般的烛光落在程娇儿的面庞,白皙的肌肤毫无瑕疵, 眉眼细长秀雅,唇红齿白, 面如皎月, 两眼水汪汪的,如宝石黑亮, 雪雕玉砌般, 绝艳无双。
穿上这一身大红喜服,越发明艳照人, 仿若盛放的牡丹,灼艳瑰丽, 美得惊心动魄。
崔奕就这样静静注视着她,见惯了她素容的秀丽, 此刻望着盛妆的程娇儿,愣是有些陌生,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好似在确认, 这千姿绝艳的端庄美人儿真的是他的娇儿?
满头珠翠如华盖, 却依旧压不住她的美,这一身鲜艳华贵的嫁衣也只是越发衬出她的明艳妩媚。
不是所有人都能撑得住这么昳丽的打扮, 落在程娇儿身上, 便是倾城国色。
崔奕神情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乃至着迷。
程娇儿抿着唇含笑盯着他瞧,她见惯了崔奕一袭青衫,肃重沉雅,褪去喜服官袍后, 他里面着一身丝绸制的绛红喜服,显然是年轻了几分,清俊明朗。
平日众人被他的气势所摄,鲜少有人敢直面他的容貌。
今日这般鲜艳的装扮,着实褪去了一身沉肃,长眉入鬓,隽雅如画。
原来他生的这样好看。
竟是如芝兰玉树般秀逸绝伦。
程娇儿盯着他看入了神。
她眼神亮晶晶的,灯光倒映在她清澈的眸眼里,漾出一片夺目的光彩。
崔奕滚烫的掌心覆在她双眸上,嗓音低哑,
“别这么看着我,至少现在不要。”
程娇儿垂下眸抿着嘴不好意思笑了出来。
崔奕叹着气道,
“我先去前院,你累了就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别饿着。”
他起身离开了。
絮儿立马钻了进来,连忙帮着程娇儿把凤冠取下,喊来几个丫头帮着她把层层嫁衣褪去,只留下中衣。
程娇儿重重吐了一口气,问道,
“瑾儿呢?”
“世子睡下了,白日闹了一天,中午也不曾午睡,就光听着外面的锣鼓笑呵呵的,可见世子知道您要回来。”
程娇儿心里软软的,想儿子想得厉害,只是念及身上黏糊糊的,还是决定洗个澡再去看儿子。
絮儿传了水来,扶着程娇儿去了净室洗漱。
沐浴完,絮儿服侍着她穿上一件粉色丝绸中衣,再披上一件薄薄的烟沙外衫,屋子里又镇着冰块,着实凉爽多了。
收拾妥当,她顾不上旁的,连忙去了西次间。
小瑾瑜去年除夕出生,现在满满半岁了,翻身很是利索,已经开始学会爬。
整日有事没事,就跟个小□□一样趴在那里,睁着乌溜溜的眸子四处张望。
程娇儿想起儿子的摸样,眉眼里柔和万分。
到了西次间,刘嫂子不在里头,只有奶娘趴在摇篮边上,显然是累极了,正在打盹。
絮儿要叫醒她,程娇儿摇了摇头,她目光落在小塌上的小瑾瑜身上。
他如今会翻身会爬了,也就不敢给他睡摇篮,只是用摇篮挡在塌边,省得他掉下来。
小家伙安安静静躺着,眉睫很长,如鸦羽垂在眼下,形状如扇,整结漂亮。
肌肤如玉,还有一层层绒毛,摸起来特别柔软。
就连睡姿都是像崔奕的。
程娇儿发现儿子虽然长相跟崔奕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却是不像,他很皮。
她今日也累极了,此刻脑子混混沌沌的,想着崔奕肯定不会太快回来,干脆靠着儿子睡下了。
外院人满为患,除了徐淮本家,全京城文武百官皆来赴宴。
崔家大老爷自是帮着弟弟酬宾,二老爷因着崔奕娶的是程娇儿,不敢露面,前几日找了借口躲去了别苑。
瞿景和谢科等人白日帮着他挡了不少酒,晚上却无论如何是要灌崔奕的。
崔奕早有预料,倒也没含糊,几乎是来者不拒,半个时辰便喝得醉醺醺的。
他被陈琦和陈佑扶着,愣是走不动半步路。
大家见状只得放过他。
他被扶着往后院来了,陈琦兄弟把他送到清晖园的门口,便不敢进去了。
两个小丫头守在门口,看到崔奕靠在门框上,险些抬不起头来,二人相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去搀扶。
其中一个丫头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上前,“侯爷.....”两个字还没说完,伸出去的手被崔奕拂了下。
两个丫头吓得立马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崔奕抬眸,锐利的眸子在二人身上扫过,神情冰冷至极,那丫头即便没抬头,也感受到了一股森然的冷意,不禁懊悔不迭。
崔奕扶着墙,一步步往里面来了。
好不容易寻到正房的门,推了一把,整个人踉跄跌了进去。
程娇儿只听见扑通一声,吓了一跳,赶忙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小瑾瑜也被吓得小身板一抖,旋即哇哇大哭。
随着这一声啼哭,整个清晖园瞬间活过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