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久到王萱觉得似乎安静的只剩她一人时,屋内传来有些凉薄的一笑,是谢昀,“其实即便我入朝这么多年,却还是不懂,朝堂之内的党争真的大过于家国天下么,为了权势,那么多人顷刻化为白骨,那都是我大卫的将士啊,他们守卫的人中难道就没有王家人?”
王萱不答,只是把头低的更低。
“王萱,当年我为何娶你,理由你应当清楚。”谢昀声音冷漠。
“妾明白,当年我同淮家二郎定情,但是王家却想用我来拉拢大人,暗中害死了淮杨,当时我腹中的孩子一度以为保不下来,幸而遇见大人,才让我们母子平安。”
“那你还记得成婚前曾对我承诺过什么?”谢昀低头,看着王萱的颅顶,神情冷漠。
“妾记得,当日妾曾说,大人若能庇护我们母子周全,妾日后愿为大人差遣,即便大人想要对付的是王家。”
“你记得就好,夜深了,去休息吧。”
“是。”
而谢昀一人还是独坐在桌边不动。
其实王家为何害他谢家一门,谢昀很明白,当年先帝逝后,崔谢两家力主当今陛下登基,而将其他王氏等族扶持的宗室子弟打压出京。
而后边疆动乱,谢家出征。
当年陛下才十三岁,太过年幼,朝中政事多交由长公主和崔家人打理,王家不忿,暗中屡屡作梗,但无奈内廷在长公主卫嫆和崔家人的打理下固若金汤,难动分毫。
于是,他们便把目光瞟向了朝外。
崔谢两家,一家主内,一家主外,若其中一家衰败,则朝野动荡,若朝野不安,那么便是有异心人的机会。
他们蛰伏两年,在陛下和长公主皆以为内朝安稳之后,他们瞅准了时机,在前往北疆送粮的人中偷偷安插进自己的人手,谢昀始终记得,那年卫北一战胜后,父亲犒赏将士,吃进的却尽是糙粮,上下士兵腹泻不止,就在这个时候本来战败的北疆却前来进犯,他谢家一门死守雍城,最终因此战死。
他侥幸,得以在父兄的照看下苟且偷生,但却在中途回中洲的路上遭遇伏杀,险些惨死。
九死一生回来之后面见陛下,道明原委,谁知再去查看军中粮草却是完好无虞。
没有证据,自然做不得数。
他只能无力的看着祖父,父亲和长兄的棺椁,耳边听着那群人无关痛痒的哀悼,和叹息,他们竟觉得是祖父年迈延误军机,伤亡惨重竟是父亲和兄长居功自大的过错。
他恨啊,他真的好恨。
他恨这波诡的人心,他恨这无情的世道,他恨这没有真相的人间,但他最恨的还是害他谢家一门的真凶。
可当年的他,除了空有一个谢家小将军的名头,什么都没有,权势和声名在父兄死后一夕之间化为乌有,他连保全谢家门楣的能力都没有,遑论查明真相。
所以他在处理完祖父,父亲和兄长的葬礼以后,把自己关在房门三天三夜,苦想出路。
他知道继续担起谢家的名声,出征为帅是最快的办法。但是他不能,卫嫆前来祭拜的时候将朝中关系同自己讲的清清楚楚,他明白是有人要害谢家,可他抓不出这个人,而那人在自己回来的路上还想伏杀他,说明他并不想放过他。如果他再次出征,父兄的事情难免不会再来一次。
可他家中只剩四岁的幼弟,他若死了,谢家是真的没有指望了。
所以,首先,他得活着。
而若想活着,战场是不能再去了。
若想活着,谢家势颓是最好麻痹敌人的方式。
这才有了后面他弃武从文的决定。
此后他用一年多的时间,慢慢在朝中积累自己的人脉,借着陛下和崔家的信任,渐渐在朝中站稳脚跟。
他才发现当年军中派去送粮的人是王家的暗子。
可他当年才是五品的官职,对抗卫朝世家大族前二的王家,在手无证据的情况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就像他懂得在危机中示弱来保全自身一样,他面对王家先以示好。
他们果然上钩了,一个和皇室交好,又同崔家有交情的将门遗子,若能成为自家的乘龙快婿,那么王家自然就会有了和皇室以及崔家更加亲密的理由。
或许真的是老天有眼,他在同王萱接触的过程中发现她明显没有结亲的想法,派出去的心腹打探回来,也有了结果。
王家贵女竟和淮家小公子有了款曲,可淮杨却也在那个时候死了。
所有的事情都太过巧合,这未必不是王家给自己设下的圈套,他须得小心。
在那之后,他又见了王萱几面,只见她日日憔悴,面含愁容,看着她仿佛是看见了父兄去后的自己,他知道,王萱对淮杨的是真情。
之后的几次交谈,他听出了王萱对王家的不屑一顾和隐隐的恨意,可他还是不确定,这恨意于一个贵女而言是否足够让她背叛自己的家族。
直到一次用饭,她忍不住呕吐,这才在慌乱间向他吐露了实情,她怀了孩子,并且她想生下来。
可王家是断不会容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所以她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