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尘唇角微勾,说道:“国子监修道堂学期一年半,若是等一年半再成婚……”
他喉咙动了动,恐怕等不及了。
“我此前考虑过,”他继续道:“我们可先将婚事定下来,毕竟准备婚事也需要一年,一年后再成亲便可。”
“你意下如何?”他问。
颜婧儿低着头,脸颊红透,这种话他是如何镇定自若说出口的?
莫名的,她觉得两人坐在这里,边吃饭边计划婚事,跟做梦似的。
按理说,婚事该由长辈们来商谈,可她和顾景尘都没有长辈,只好两人坐下来商谈。
这感觉,就挺诡异。
“婧儿是否同意?”他又追问了遍。
颜婧儿还能如何?在大事上,她向来听他的,以前也是他安排她所有事,这回依旧如此。
她声如蚊呐地嗯了声,只想快些结束这个话题。
两人吃过饭后,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百辉堂到处都点了灯笼,将廊下照得亮堂。
顾景尘牵起她的手,说道:“陪我走会。”
颜婧儿跟着他,穿过百辉堂正堂,来到后头的抱厦。往回,顾景尘吃过晚饭后,习惯在抱厦喂鱼。
小厮已经带着鱼食等在那里,见到顾景尘牵着颜婧儿过来,他也不觉得惊讶,将鱼食递给顾景尘后,就退下了。
抱厦里静悄悄,只余夏日虫鸣沙沙作响。顾景尘站在池子边,伸手从瓮中抓了一把撒下去,鱼群集聚过来,张着嘴巴抢食。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抱厦找我的时候。”顾景尘声音清润。
颜婧儿正在看鱼抢食,闻声转头。
“身子瘦小,战战兢兢地行礼,说要谢我。”顾景尘道:“后来,我便喊你跟上,不过我一直好奇……”
他眸子映着廊下的灯火,深邃明亮,说道:“彼时你跟在身后盯着我看,是看什么?”
“……”
他为何记得这般清楚?
“莫不是…”他目光促狭,说:“从那时起,你便已经……”
“没有!”颜婧儿恼羞成怒瞪他:“彼时你那么严厉,我躲你都来不及,才没有。”
顾景尘低笑,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就这么从身后抱着人,下巴搭在她肩上。边环着她腰肢,边喂鱼食。
然后,在她耳畔亲昵地问:“那婧儿说说,是从何时开始的。”
第61章
顾景尘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搭在她肩上,鼻尖若有似无地摩挲她脖颈滑嫩的肌肤。
颜婧儿忍不住瑟缩了下,反而却被他箍得更紧了些。
她来百辉堂之前才沐浴过,头发也并未全干,出门前只让稔冬在头上用发簪盘了个小巧的发髻,大部分的发丝都顺在背后,这会儿倒是方便顾景尘闻嗅。
“婧儿用的什么洗发,这般香?”
颜婧儿被他弄得有些痒,低声道:“茉莉猪苓。”
“唔…”顾景尘轻轻浅浅地呼吸,手上还慢条斯理地喂鱼食,一心多用也毫不费劲。
过了会儿,他又开口:“适才的问题,婧儿还未回答。”
“什么?”颜婧儿别开脸,装傻。
“婧儿从何时喜欢我的?”
“你为何总爱问这个?”颜婧儿气,想到什么,反问道:“那大人呢,大人又是从何时喜欢我的?”
不想竟被她将了一军,顾景尘勾唇。
“你怎么又不答我?”颜婧儿斜眼睇他。
两人视线对望了那么会,最后还是顾景尘先别开。
“大人可是觉得难为情?”颜婧儿反退为进,咄咄问他。
顾景尘没说话,只手上动作不停,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
过了会,他说道:“这种事你知道便好,也不必说出来。”
颜婧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瞧着他——他居然承认了。
可顾景尘不是向来就面皮厚吗?为何还……
她噗呲地笑出声来,难得地跟顾景尘过招她占了上风,心情顿时无比美妙。
顾景尘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捏了捏她脸颊:“坏丫头。”
喂完鱼食,顾景尘拿帕子擦了擦手,而后牵着颜婧儿走上回廊。两人就这么,沿着回廊慢吞吞地散步消食。
夏夜虫鸣多,池边、草树间,仿佛有上百上千只,齐齐震鸣,却并不觉得吵闹,反而为夜色增添了许多静谧。
“再过两日,届时我休沐,带你去城外湖畔走走。”
“城外湖畔?”颜婧儿问:“是南城的那个湖畔吗?”
“你知道?”
颜婧儿点头:“听说南城湖畔是上京风流子弟们的销金窟呢,有许多美娇娘在那里。”
顾景尘莞尔。
“大人以前也去过?”颜婧儿睨他。
“去过。”
“……”
他是何意,去过那里,莫不是也去见那些美娇娘的?
转念一想,也有可能,官场上男人们的应酬可不就喜欢邀几个美貌娘子弹琴唱曲么,若是遇到喜欢的,兴许还会留宿。
顾景尘此前二十多年都未娶妻,按理说没接触过女子,可之前他亲吻自己时分明就像是个老手。
难道……
颜婧儿抿了抿唇,心里酸酸涩涩的。
“婧儿在想什么?”
“在想…”她迟疑了下,问道:“大人是不是也跟那些花娘子亲昵过?”
顾景尘脚步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她。
“大人看什么?难道没有么?”
颜婧儿一想起他也曾抱过其他女人,还跟她们亲吻过,那份缱绻与温柔也给过别的女子,她心里就难受得不行,简直像泡在醋缸里,快溺死了。
她甚至还没法指责他,毕竟,他未成亲也未纳妾的,两人曾经也没任何关系。
顾景尘好整以暇问:“婧儿醋了?”
他这从容淡定的语气,更像是承认了似的,顿时,颜婧儿鼻尖一酸,眼眶渐渐热了起来。
她别过脸,很生气,不想理他。
灯火下,小姑娘贝齿轻咬红唇,乌发披在背后,露出单薄圆润的肩头,还有一截白皙的脖颈。
一缕发丝沿着纤细修长的脖颈,不小心埋进了衣襟中。
顾景尘视线顺着那缕发丝看去,停在衣襟领口处,不敢再往下看。
他喉结动了动,轻笑出声:“婧儿想多了,我确实曾被同僚邀请去过那里,但并未碰那些女子。”
“再者,城外湖畔地方宽广,并不只有那处可赏景,我们往东边去,东边有座梨园,正值花开之季。”
他话落,颜婧儿绷紧窒息的心脏得以解救,浑身顿时轻松起来,也后知后觉地,脸颊发烫。
但随即,她又娇蛮地问道:“你没碰过那些女子,那意思是碰过其他的?”
“?”
“……”
“也没有。”顾景尘无奈。
“可你单了这么些年,就没一点点想法吗?”
毕竟他亲吻她的时候,那股狠劲,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似的,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也没有。”
“那大人就没有对女子动过一点点的心思?”
这回,顾景尘默了片刻,轻轻开口:“有。”
颜婧儿猛地回头,瞪大眼睛,如鹿般的眼眸无辜又委屈,眼尾渐渐盈了点泪,欲落不落的。
她檀口微张,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顾景尘好笑,若是再不解释,估计小姑娘就得哭鼻子了。
他突然伸手刮了下她鼻尖:“那人是你。”
他这么个大喘气,搞得颜婧儿心情起伏不定,先是紧张得要命,随后又松了口气,最后嘛,最后就是被他气的!
这人,真是讨厌!
颜婧儿冷哼了一声,抬脚往前走。
顾景尘错愕。
怎么,解释了还不高兴?
次日,颜婧儿吃过早饭后,坐在小书房里写帖子,她已经回了京城,迫不及待想见一见昔日的好友们。
打算给褚琬、阿圆和宋盈下贴子,邀请她们吃茶。
贴子刚写好,婢女就过来禀报说管家来了。
颜婧儿起身出门,见顾荀一身深蓝直裰站在院中,她走过去问:“顾叔过来有何事?”
顾荀心情好,见了颜婧儿都是止不住笑意,他道:“颜姑娘这会儿得不得闲?”
“得闲。”
“是这样,”顾荀说:“大人有意将颐夏院重新修缮,让我来问问颜姑娘,有何喜好。”
“诶?”颜婧儿一时有点懵,但很快就明白过来。
她面颊微红,小声道:“问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的府邸,这种事当然他做主。”
顾荀好笑:“大人说,若是颜姑娘想重新建颐夏院也行,姑娘画个图纸给我。”
“……”
如何就这般夸张了?颐夏院本来就是西苑最好的一处院落,何须重建。
顾荀知道小姑娘家都面皮薄,但顾景尘吩咐了又不得不做,索性道:“这样,若是重新修缮,我不知从何处下手,颜姑娘和我一同去看看,给些意见。”
颜婧儿只好放下东西跟着他出门,同时心里头颇是甜蜜。
成婚的事,昨晚顾景尘已经跟她商量过,没想到第二天就将事情准备起来了。这般急,倒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颐夏院无论从方位还是风水,以及景致设计都是非常完美的。春可赏花,夏可游湖,秋来落座凉亭听风雨,冬天在暖阁里还能俯瞰偌大西苑漫天飞雪。总之,四季皆有景,处处皆别致。
颜婧儿实在没有什么意见,但顾荀似乎非要让她提点什么出来,于是只好说道:“那就再多种几棵石榴树吧,石榴好吃。”
顾荀一愣,随即笑开来,点头道:“好,石榴树好。”
因此,当顾景尘听顾荀这般禀报后,他提笔的动作顿了下。
顾荀好笑:“兴许颜姑娘不知道石榴树寓意为何。”
石榴乃多子多福之意,当初他在颐夏院种了好几棵树,便也是想着他家大人往后成婚了能多几个孩子。
到不想,颜姑娘歪打正着。
顾景尘想起两年前,有一次去颐夏院挂画时,曾带她去过。彼时两人走在九曲桥上,她还问为何种这么多石榴树,是不是他喜欢吃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