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小食店——朽月十五
时间:2022-04-13 06:57:46

  米夫人坦然地接过话,并不在意谈论到这件事上,只是语气沉重。
  她明白曲融为什么不想活,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又无妻女,更别提身体残缺。
  “到时东西放下便走吧,他这古怪的脾气,虽不至于冲着我们发,我就怕他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米夫人也并没有多问,只是推开门让她进来,曲融照旧是那般模样,看见两人进来只是微微颔首。
  “老曲,今日的饭菜都放在这里了,还有小娘子给你带了一盒东西,你记得看。”
  说完,不等祝陈愿开口,便拉着她出去了,两人也不好在这里多待,曲融也不想有旁人在。
  他缓慢转头过去,漆黑的盒子在日头下泛着光,闭起眼睛,仰靠在椅背上,并不想多去理会。
  可一闭眼就是那盒子的模样,再次睁眼看摆在桌上的盒子,他还是跛脚走过去,打开盒子。
  出乎意料的全是信件,曲融心底疑惑,犹豫着还是拆开了一封。
  见信安:
  以前总听人说,活在世上真难,万般事皆不如意,不如一了百了,尘缘皆断,忧愁全消。
  我当时也信以为真,觉得若是过不下去了,就一头扎进水里头,好似一点痛苦都没有。
  可等我患了麻风病,身上皮都烂了的时候,我却越发想要活着。
  若是能熬过寒冬,那我就能去放园子,等逛完汴京的园子后,就想自己买些种子种点花,等到秋日又能看见花开。
  若是要我看见花开时就死去,我还是不甘心,又也不愿意,我没尝过夏日的麻饮,没有玩过流杯曲沼,没有见过今年的新雪。
  可是,我还是没有熬过寒冬。
  但这些我想做却还未做的事情,总有人会去做。
  曲融慢慢皱起眉头,他没有一点表情,只是抖着手,又赶紧拆开了下一封。
  想要种满院子的花,希望它能从春开到冬。
  想要在新雪时,尝一杯刚酿好的美酒。
  想要看日升月落…
  所有的信件都被拆开,有些凌乱地一张又一张堆叠在一起,写满了她想做的事情,潦草的字迹中满是对生的渴望。
  明明只是墨色,却刺痛了曲融的眼睛。
  他将头抵在桌子上,心里有了些触动,好像活着并没有那么不好。
  可是,孤身一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乐趣呢。
  可那天过后,曲融照旧缩在屋子里,却听米师傅说,近来他开始种花了。
  而之前碰到的小乞丐,祝陈愿也没有再见过。
  日子就在晴天、雨天又或是阴天中,交换着过去一天又一天,毫无波澜又平静美好。
  祝陈愿望着灰蒙蒙的天色,趁春笋还有几日可吃,今日她准备做山家三脆和撒拌和菜。
  山家三脆得要用春笋、菌菇和枸杞头,春笋只取笋尖,切薄片,菌菇得小,枸杞头要新鲜,这两样洗净,去除根部后。
  等锅中的水滚到冒泡,往里头倒几滴油,全部的料都放到水里焯到断生,笋得多煮一会儿,去除涩气,捞起来放到盆里。
  祝陈愿往里面加麻油、盐、酱油,一点点的胡椒,抓拌均匀即可。
  撒拌和菜则取崧菜、豆芽、水芹全部焯水攥干后,将备好的麻油倒入烧到发红的锅里,一入锅,滋滋作响,麻油的香气经过热意四散开来。
  再放一点花椒,沸腾的油淹没了花椒,带来些许辛辣气,盛出放到碗里,放少许白糖、酱油和醋,拌匀后淋到菜里。
  味道好久才从缝隙中四散开来,等她全部弄好后没多久,在外头打扫的叶大娘就过来喊道:“外头有个小娘子来了,是个熟面孔,不过我不知道她叫什么。”
  祝陈愿闻言解开围布,出去后就看到坐在边上的茅霜降。
  近来确实有段日子没有见了,眉宇越发英气,面色倒是极好。
  “最近难得一见,吃过午食了吗?要不再吃点,今日做了山家三脆和撒拌和菜。”
  本来茅霜降想拒绝的,结果话还没出口,先点了头,最后想说的话都吞到了肚子里头。
  看着眼前的两盘菜,她就客气了几句,夹起一筷子山家三脆,笋很脆,虽然没有煮到熟透,却没有苦意和酸涩气,这个时候的菌蘑刚从地里头冒出来没多久,正是嫩的时候,吃着绵软又入味。
  枸杞头是越嚼越香,很淡的清香在口中,让茅霜降不免再夹点,这枸杞头就要趁现在吃,若是过季了,一股苦味,谁吃谁难受。
  她尝完了后,转头吃起撒拌和菜来,崧菜一年四季都有,她最喜欢就是春季时的,没有经过霜冻的最好。
  还没尝,麻油与花椒的味道就直往她鼻子里头钻,等进了嘴,这股味覆在容易入味的崧菜和豆芽上,就更加浓重,一点点的麻意在舌尖上。
  吃了好些筷子,她才想起自己今日来是有正事的,赶紧掏出帕子擦擦嘴,说道:“我一进了你的食店,就光顾着吃去了。其实我今日来,是想邀你明日去放园子的。”
  汴京春日一到,等到稍有花开时,就有人放园子去,到各家有名的园林里赏玩一番。
  也有的喜欢晚点去,等山间的花次第盛开时,才慢悠悠出城去放园子。
  茅霜降接着说:“我家在岐山那一片有个庄子,那里花开得晚,不过等到山里的花全都开起来,是真的漂亮。所以年年这时候,大家都会约去那里放园子,今年不是与你相熟,你请了我吃花馔,我就想请你去看花。”
  “大家都去?我与他们并不相熟,去了反倒不好。”
  祝陈愿一听她这话,连连推拒。
  “不过是一两个姐妹而已,并无外男”,茅霜降忽地想起,“倒是有太学的学子会在那天到岐山去画山水鸟兽,并不妨事。”
  一听到太学的学子这几个字,祝陈愿的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裴恒昭的脸来。
  她下意识摇头,茅霜降以为她不肯去,心里头有些失落,脸上却不显露出分毫,只是不甘心又说道:“只有两个小娘子一起去,都是好性子,并不会嚼舌根。还能放纸鸢,又或是插花,要是你想庖厨,那里还有很多的东西可做呢。你若是不去,索性我今日就坐在这里不走了。”
  好说歹说,才说得祝陈愿点头。
  “那明日我来接你,就是放园子得等到隔日才能回来,路上有些远,赶路不方便。”
  “你,你可真是的,最要紧的反倒说后头,且等我问问爹娘再说。”
  “答应了可不能反悔的,明日早间我接你过去啊。”
  茅霜降匆匆扔下一句话,转头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元宵节快乐~
  好想写狗血的剧情
 
 
第46章 生糖糕
  祝陈愿无奈地看着茅霜降远去的背影, 心里头失笑。晚间回到家时,她摆弄酸疼的手臂,转过头对陈欢说:“阿娘, 霜降请我明日去放园子。”
  “你要是想去就去, 出去逛逛也好。”
  陈欢正低着头找东西,头也不抬地回她。
  “到岐山去放园子, 得后日才能回来。”
  陈欢听到这话手一顿, 突然抬起头来, 又问了好些问题才点头同意, “那你去吧,自己小心着点,等明日她来, 我问问是在岐山哪里的庄子。”
  终归心里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毕竟那边路远又偏僻。
  “对了岁岁,你那些信件我都交给汪叔了,听他说,最近阿禾她娘拉着她礼佛去了, 要好几天才回来, 叫你不要挂念。”
  祝清和这几日都忙着在太学外头摆书摊,又或是混到里头去听课, 裴恒昭是一次都没有遇到过,但后面自己倒是给听入迷了。
  一时都快忘了这件事, 突然想起来就跟她交代一声。
  祝陈愿这么多天写了好些信, 又做了一些宋嘉盈爱吃的糕点, 托祝清和带过去。
  没成想宋嘉盈根本不在家, 心里倒也不是很奇怪, 毕竟宋母信佛, 隔三差五就会去寺庙里头走一趟,以往也有这样的时候。
  但她眉头却没有松展开,洗漱完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揉揉眉头,总觉得最近自己心里头不太爽快。
  明明她认识的人,生活都在慢慢好起来,董温慧和蒋四已经快要定亲了,南静言在酒馆里头干得不错,虽然和江渔的感情还并未太过明朗,不过在她心里,这一天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乐山乐水有了自己的孩子,曲融好似也在慢慢变好。
  祝陈愿趴在桌子上,盯着前面的小柜子发呆,觉得自从白和光的事情后,她好像没那么喜欢袖手旁观了。
  以前虽然也可怜旁人,偶尔会做些小事情外,其余的,她奉行听天由命,毕竟那是旁人的生活,她帮不了。
  可那次事情后,又看着董温慧好起来,她就察觉自己好像在看到悲惨的人或事时,总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
  她不太明白自己了,怎么越发心软起来。
  祝陈愿突然又想起那个小乞丐来,沉沉叹气,明明是萍水相逢,可她总是能想到他单薄脊背上红肿发乌的痕迹,满是伤痕的脸。
  可她路过那边好几次,也试着寻找,再无所获,祝陈愿想,要是下次再遇到他,得留下他,在店里当个跑堂的都行。
  就这样她胡思乱想了好久,在床上翻来覆去,夜深了才睡过去。
  等到第二日一早,马蹄声就在巷子外头响起,等祝陈愿拿上东西出去,陈欢该问的都问了,脸上带着笑容,“岁岁,你快上马车吧,我都问过霜降了,这两日玩得高兴一点。”
  祝陈愿辞别陈欢上了马车,才发现车里除了茅霜降还有另外两个小娘子,一个生得柔弱,说话轻声细语,叫桃夭,另一个则娇俏可人,落落大方,叫褚小满。
  褚小满一见祝陈愿进来,先是大笑,牙齿都露出了出来,两眼放光,她只不过匆匆瞟了几眼,就上前挤开茅霜降,坐到祝陈愿的边上。
  很亲热地说:“你叫岁岁?我听霜降说,你有一手好厨艺,我也爱庖厨,一直都找不到人跟我一起下厨,今日可算是有伴了。”
  不等祝陈愿说话,茅霜降就开始拆台,“你那算是爱庖厨,可哪来的厨艺,不过是三脚猫的工夫,能把饭都给蒸到半生不熟的,也是少见。”
  “你不说话,没人觉得你是哑巴,你别听茅霜降说的,我虽然下厨是不怎么样,但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突然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好,明明是请人来放园子的,怎么又让人家下厨,褚小满瞪了茅霜降一眼,改口说道:“我并非说今日,难得见面出来玩,不是要你来下厨的。”
  “不妨事的,要是大家到时候不嫌弃,我也可以做顿饭给你们尝尝。”
  祝陈愿并不在意她的言论,大方笑笑。
  几人互道了姓名,桃夭和褚小满时常听茅霜降说起她来,说是厨艺很好,脾性和长相都不错,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也能聊得起来。
  从汴京到岐山的庄子路途有些远,至少要两个时辰才能到那里,桃夭今日特意备了点早食,装在食盒里头,一样样拿出来。
  她是个细心的人,买了茅霜降爱吃的油饼,褚小满喜欢的笋肉馅馒头,唯独不知道祝陈愿喜欢吃什么,她便甜咸都买了几样。
  “也不晓得你爱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了乳糕、生糖糕、馒头和胡饼,看看吃什么,毕竟路程有些远,若是不吃点,等会儿到那里会饿的。”
  桃夭轻声地说,将食盒放到祝陈愿边上,让她自己拿。
  “我是吃了早食来的,难为你这般惦记,我爱吃甜的,吃块生糖糕就行。”
  祝陈愿盛情难却,朝她道谢,取了张旁边的油纸,包了一块生糖糕。
  生糖糕是米白色的,单吃味道寡淡,需得蘸一些糖吃,桃夭拿了一罐蜜来,祝陈愿只蘸了一些,看晶莹而透亮的蜂蜜裹到糖糕上,她才咬下边角。
  蜜的味道完全盖住了糖糕的香气,她稍抿一口,软绵绵的糕点在蜜的香甜中化开,甜津津又有几分糖糕的本味,倒也不算太甜。
  一路上就在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中,马车停到了岐山的庄子外头,已经有两三个婆子等候在
  门口。
  都是茅家本家来的婆子,常年守在庄子里头,外带还有她们官人和子女。
  见面又是一阵寒暄,领头的毛婆子生得严肃,她行完礼后,面色稍带些柔和,说道:“几位小娘子路上坐得累了吧,我领你们去喝杯茶歇歇脚,等会儿再去逛园子。”
  庄子路边上都种着花草,假山林立,放眼望去,多是亭台楼阁。
  等进了庄子里头,隔着一道墙的另一个庄子里头有喊声,似是有男子的声音,听着并不真切,却吸引了几人的目光。
  毛婆子也看过去,给她们解释,“旁边是太学学子住的,他们昨日来的,跟我们并非同路去看园子。”
  她们生性谨慎,就几个小娘子过来,自是要早早问清楚,断不会让她们见外男的,生怕害了几人的名声,又没处说理去。
  读书人并非个个都是眼明清正,有几个路过使唤丫头边上,眼睛都止不住要乱瞟,更别说看了这么几个貌美的姑娘,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毛婆子心下思忖,领着几人到院子里头的茶亭,就有丫头端了几盘的茶水进来。
  “我现在是真喝不下了,这岐山哪里都好,就是这路不成,颠得我浑身都疼。我想去歇会儿。”
  褚小满是真坐不住,她靠在茅霜降身上,嘀嘀咕咕说道。
  “那小娘子们先去歇歇,备了房间的。”
  毛婆子见状立马说道,带着几人到了各自的房里,祝陈愿的在二楼靠边的这一间,她昨晚本来就没睡好,又颠簸了这么久,一沾床就睡过去了。
  不过也睡得并不安稳,总能听见男子说话的声音,大抵是在谈论什么事情,她以为自己睡糊涂了,便蒙到被里,声音才小了点。
  就在这时轻时重的声音里,她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来时外头天色正亮,她怕自己睡过头了,睡眼朦胧地从房里出去,到外头的回廊上吹吹风。
  冷风吹得脑袋渐渐清醒起来,可她还是有些犯困,半闭着眼睛看下面的花草醒神,寂静中,她听见有脚步声从旁边传来,抬头看过去,是个男子。
  她垂头,整个人忽然惊醒,揉揉眼睛再望过去,居然是裴恒昭。
  匆匆瞟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脑子里满是居然这样都能碰上。
  要是毛婆子知晓本来旁边无人居住的观星楼,又住了几个男子进去,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安排几个小娘子歇在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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