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祝陈愿这些时日早就看开了,左右那天是自己昏了头,总不能老是耿耿于怀。
她没看那边一眼,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两个人隔得有些远,连眼神对视都没有,更别提旁的,可裴恒昭站在观星台上,眺望远方青绿的山峦,心里忽然生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很微妙的感觉,他看飞鸟从山峰前过去,草木晃动,为何无风也起波澜。
自那天过后,他极为厌恶自己的行径,心性不稳,从相国寺的藏书阁带了很多的经书回去,日日抄写,时时默念,心越发沉静。
至少再未有过波动。
今日心未动,可瞟到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裴恒昭却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又不高兴起来。
他低着头,听到女子喧闹的声音,下意识望过去,几人里面一眼就能看到安静浅笑的祝陈愿。
垂眸深思,他大概还是佛经抄得不够多,道悟得还不够深。
只是心里头冒出来的另一种想法,却埋下了种子,迅速长出一点小芽。
作者有话说:
昨天去打了九价,回来的时候胳膊疼,头也疼,所以请假了,今天上班也更不了多少,明天多写点,把该写的都写完。
第47章 大耐糕
祝陈愿回到房间, 坐在矮凳上时,突然有些发蒙,抵着自己的脑袋在想, 为什么要突然回来。
心里隐隐约约明白, 好像自己是想避嫌。
不过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很快, 外头就有敲门声响起, 紧随其后就是茅霜降沙哑的声音, “岁岁, 你醒了就下来吃饭。”
祝陈愿应声,一起下楼吃了顿简便的饭菜,午后日头正好, 微风徐徐, 正是赏景的时候,几人便跟在毛婆子的后面去园子里。
这时正值草木生长的好时节,湖边垂柳,烟草铺堤, 花枝招展, 祝陈愿的手拂过开得艳丽的牡丹,低头轻嗅, 心里想的却是,之前的牡丹生菜要是用这种牡丹来做, 味道一定更好。
没成想, 有人跟她想一块去了, 褚小满蹲在荼靡花的边上, 左瞧瞧, 右看看, 最后跟边上的几人说道:“你们瞧这荼蘼开得多好,要是做成荼靡粥,味道肯定不错。”
祝陈愿瞟了一眼,回她道:“荼靡用来酿酒不错,要是做成花粥,得先放到甘草水里焯过才成,不然喝起来有股苦味。不过精心照料用来观赏的,还是开在园子里好。想吃可以去我家食店里头,到时候我买点做给你们尝尝。”
两人这一唱一和地,倒把旁边几个真正来逛园子的人给逗笑了,前头的毛婆子难得说不出话来,这些花都是她精心养的,一年开得比一年好,要是让她摘了做花粥,那真是闭着眼睛都干不出来。
连应声说让小娘子摘点都说不出来。
茅霜降看毛婆子骤然瘪下去的脸,开口打圆场,“这里的花都是毛婶费了心思照料的,小满你想吃也吃不着,不过山上有个地方,里面的花都是之前种下去没管过的,倒也开得不错,可以到那里摘点。”
褚小满起了兴致,原本只是有一两分想吃的,听这话后,倒是恨不得立马就过去摘点花来。
“那赶紧过去瞧瞧,左右园子里的花回来还可以看。”
褚小满上前推着茅霜降,让她带路,毛婆子也知道这位小娘子的性子,连忙出声,“山上路程有些远,得多叫几个婆子和丫头过来,顺带拿点吃食,小娘子几个在这边等等,我去叫人。”
等人到齐后,一伙人才从庄子的后门,沿小路去山里,路并不好走,有些崎岖,纵然是之前搬石头做的小道,走起路来也要万分小心。
毛婆子自是走在前头,她左右看看,心里嘀咕,太学的一帮学子应该去的是另一个山头,跟她们也碰不到一块去。
她思来想去,没看到有人影,便专心带路。
这里草木茂盛,祝陈愿走路时格外小心,还好不是在夏日,不然要是看到草丛里有条蛇,她估计会连滚带爬地跑走。
索性到了山间的花丛里,也没有看见她害怕的东西,褚小满看到漫山的荼靡,连忙拉上旁边的桃夭去采。
“毛婶,你带人去帮小满两个摘点,我和岁岁在边上看看。”
茅霜降吩咐道,领着祝陈愿在山间转悠,看岩缝里长出来的花,翩翩起舞的蝴蝶,旺盛的小草。
两人坐在石头边上歇脚时,茅霜降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糕点,递给祝陈愿,转过头有些别扭地说:“看你晌午好像有些没胃口,吃块糕点垫垫肚子。”
她不太会表达关心,说出口的话都显得生硬。
祝陈愿接过,低声道谢,打开油纸发现里头是一块大耐糕。
大耐糕做得比寻常糕点要大上一些,她将糕点掰成两半,拿油纸包好递给茅霜降,“我们一起吃吧。”
在茅霜降愣神中,祝陈愿手里的大耐糕已经没了一角,用生的大李子去皮去核做的,又在白梅和甘草水里煮过,李子就沾了一股甜味。
她慢慢咀嚼,里头的松子肉、榄仁、核桃肉、瓜仁全都混在一起,嚼起来很脆,让外头包裹的李子和白面都生出一股香气来,又不让人腻得慌。
大耐糕还加了蜜,上锅蒸熟后,外头暄软的糕屑融化塞嘴里,甜却黏。大凡糕点一类的,不就着茶吃,半块下肚就容易嘴里发干。
茅霜降觉得嘴巴很干,便指指远处,茶水都在前面的石头上,“不如我们去喝点茶水再看看其他的。”
祝陈愿无可无不可,走到前头喝了一点茶水,不过一会儿,茅霜降就被毛婆子叫走了,应该是有事情要说。她干脆自己在边上走走,没让人跟在她后头。
几个婆子看她就在旁边走走,便也没有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顺着沿边的花走,不知走了多久,抬头看地方好像有些偏僻起来,其他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她准备往回走,无意间听见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爬,窸窸窣窣,听起来跟蛇一样。
祝陈愿顿时就想回去,可那东西在前面的草丛中,眼见就要冒出头来,她心一横,干脆从前面绕过去,这里泥土有些松软,脚下容易打滑。
她再小心翼翼,都摔了一跤,正好下面是个斜坡,直接滚了下去。
祝陈愿想大声喊,却喊不出来,只能抱住自己的头,眼睁睁看着自己滚到了一个地洞,摔得屁股生疼。
还好泥土软,就是叶片划伤了手,出了一点血,祝陈愿仰躺在这个洞里,不仅屁股疼,脑袋也疼,抬头看上面的一方天地,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不偏不倚刚好摔到了这个洞中。
她感觉自己眼前有些发黑,头嗡嗡地疼,便想先躺会儿,左右现在也没有力气爬上去。
耳边好似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她费劲地抬头,上面的洞口出现了一张俊秀的脸。
是裴恒昭。
祝陈愿猛地闭起眼睛,手指头攥紧自己的下摆的衣裳,怎么两人就有缘成这样,摔到这里都能被他给看见,好丢脸。
上面的裴恒昭还以为她摔晕过去了,一时心里着急,边上又没有人,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这里作画,突然看到山上有人摔了下来,连忙扔下纸笔跑过来,却没有想到是祝陈愿。
他也来不及多想,撩起袍子跳到洞中,等他下去站稳后,正和祝陈愿的视线对上。
两人谁都没有先说话,祝陈愿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跳下来,而裴恒昭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闭眼。
祝陈愿抬起自己满是伤痕的手遮住脸,闷声闷气地说:“山间多雨,草木又深,我不过一时脚滑才摔倒了,其实并无大碍的。”
至于自己好巧不巧就摔到洞中,是半点都不肯提,她难得有这么丢脸的时候,还全都被别人看到了,脸上泛红。
知晓自己现在一定狼狈极了,只想着让裴恒昭赶紧走。
“你的手受伤了。”
裴恒昭的注意力全在她的手上,血顺着手背滴落到衣裳旁,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手帕,犹豫不前,下意识走出一步,却又驻足。
捏紧那块手帕,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过界了,再往前走——
祝陈愿放下自己的手,垂头看着手上的血,越发感觉洞中容不下两人,咬着嘴巴说道:“不如你先上去,洞口并不深,我等会儿自个儿爬上去。”
“你要不先包扎一下手,若是,你不介意”,裴恒昭垂眸,帕子完全收拢到手心里头,骨节突出,“我可以帮你包。”
两人僵持着,祝陈愿手上的血缓慢地流下来,若是不包扎,怕是止不住,她犹豫且不安,最后还是伸出手,低声说道:“那便麻烦你了,多谢。”
裴恒昭走了两步蹲下,眼神只放在她的手上,两人挨得有些近,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他凝神卷起手帕从她的手掌处绕过去,包住了流血的地方,小心翼翼打了个结,看着血浸透帕子,却不再往下流,才松口气。
随后立马站起来,像是无法呼吸的那样,匆匆说道:“我先上去,找根木棍拉你上来,可行?”
祝陈愿瞧着不算很高的洞口,觉得自己还是能爬上去的,口中说道:“我应该可以爬上去。”
等裴恒昭上去后,她扶着墙壁站起身来,下摆都沾满了泥土,手上刺痛,想自己爬上去,却发现好像连洞口都够不着。
最后还是拉住木棍爬上去的,坐在洞口的祝陈愿想,自己今日这脸算是丢尽了。
“多谢,今日要是没有你,我估计自己也得费好些工夫才能出来。”
她顿住,“若是小郎君不嫌弃的话,到食店里头吃顿饭,算是感谢今日之恩,也好将帕子洗干净后还给你。”
祝陈愿指指手上沾血的帕子,可惜自己今日忘记带了。
不必了,这三个字就在嘴边,裴恒昭却不知为何没有说出口,他其实哪里不明白,就是不一样的。
若是今日换成别的女子,他明白自己不会那么做。
裴恒昭看自己沾了泥的脚尖,避而不谈此事,“我送你回庄子吧,那里有大夫。”
“若是可以,送我那条山路边上就成,我怕大家都在山里头找我。”
她本来想说不用的,最后还是害怕又碰到类似蛇的东西,还是答应了,但心里还是着急。
两人相互无言地走在山路上,无心观赏风景,等祝陈愿到山路边上,裴恒昭转身就走,却没走远,等到山上有好几个人跑下来时,他才闪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猪肚假江瑶
茅霜降回去时找不到祝陈愿, 心里着急,还是毛婆子稳住了她,让大家在周边找, 喊名字, 结果一无所获。
她面色沉沉,紧紧皱着眉头, 心里打着鼓, 到处找遍了都没有人后, 茅霜降努力压抑着对自己的怒气, 想回府让毛叔带人过来找。
结果在半路就看见了浑身狼狈的祝陈愿,全身沾满了泥土,衣裳上有多处血迹, 在几人眼里看来就是遭了大罪。
但祝陈愿倒是先自责道:“我本想就在周边看看的, 结果脚下一滑就摔了下去,爬不上去,只能绕到这里来等,还让你们担心受怕的。也没有什么事情, 就是手割破了一点。”
“也怪我, 之前经常下雨,路滑我都没有提醒小娘子”, 毛婆子皱着眉头说。
茅霜降声音低落,“还不如说我呢, 早知如此, 我就真该带你们去放纸鸢的。”
她心里自责得厉害, 头一次低眉顺眼, 自个儿心里就是不大舒服。
大家七嘴八舌地都说是自己的问题, 祝陈愿失笑, “等会儿换件衣服,手上涂点药就成,不如我们回去再说,顶着这身泥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最后茅霜降扶着她回去,又请了个大夫看,毛婆子则去给她烧热水洗个澡,备身衣服,等全部弄好后,手上的帕子她给浸在冷水里搓洗干净,晒在房间的窗台上。
心里盘算着到底该怎么感谢裴恒昭,只是一想起自己那副狼狈的模样,只觉得好丢脸。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茅霜降就过来了,拿了一罐药膏过来。
“这个药膏涂上去之后不会留疤的,也怪我瞎出主意,本来在这园子逛逛就成的。”
茅霜降将墨色的药膏涂在她的手上,声音很是低沉。
“又说这种话,还不如说说晚间吃什么来得好。”
一提起这个,茅霜降又有了精神,凑近说道:“吃拨霞供,毛婶煮这个的手艺可好了,荼靡粥也给煮上了,小满拉着桃夭在那里看呢,还备了一些小菜。”
拨霞供冬日吃最好,尤其是下雪时,点起火盆,一家人围在锅子前共吃一盏。
不过现在虽是春日,可山间一到晚上就寒凉,吃个锅子也好暖暖身子。
“你先躺着歇会儿,到时候好了我上来叫你。”
茅霜降帮她涂完药膏就走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祝陈愿仰躺在床上,盯着床顶发呆,身子骨疼得睡不着,眼见外头天色黑了下来,索性下楼。
山里晚间风大,只穿单薄的春衫冷得人发抖,厅堂里点了好些灯烛,又生起了火盆,茅霜降几人围在边上。
褚小满看到她下来,连忙招手,“岁岁,过来这边坐。”
等她坐下,桃夭凑过来看她的手,轻声问道:“手好些了吗?”
“只是划破了皮,隔几天就能好。今日扰了大家的兴致,不如后日我做东,来食店里头吃一顿便饭,我给你们做间笋蒸鹅如何?”
祝陈愿伸出僵硬发冷的手放在火盆旁烤,转过头问大家,不然她这心里也实在是过意不去。
“你这手都还没好呢,就想着做饭了,还是先歇几天吧。”
“不妨事的。”
好说歹说,其余几人才同意,后头聊着聊着,就从吃食上说到了家里杂事上。
桃夭是言情书网,管教得不算严苛,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旁的都是儿子,自是从小受到较多的喜爱,养得她纯真可爱。
而褚小满是官宦人家,父亲是个小官,家里娘亲明理,又无妾室,养出了褚小满落落大方,毫不忌讳的性子。
褚小满说起自己家,拿木棒拨弄炭火,有些漫不经心,“家里有什么好说的,左右就是忙着张罗我哥的婚事,急得赤头白脸地也没用。”
许是想起祝陈愿还不知道她哥的事,想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解释道:“我哥他信道信佛,年年都有段日子会住在寺院里头礼佛,到今日都还在寺院呢。到现在及冠了,还是守着那青灯古佛,我真以为他是效仿前人,做什么梅妻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