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及乐器弃儿能说出很多,对各种乐声都有精到的点评,歌赋也强背了不少。
若是提及风花雪月,梅兰竹菊之流,也能吟出不少佳句,但除了强背之外,吟词作对却半点不会。
至于舞技,萧楚珏不知如何请来洛阳城内最有名的舞姬菡萏,连夜教了弃儿一套舞技,这名舞姬。
即便弃儿是刚来洛阳之人,也有耳闻,舞技名动洛阳城,千金难得一曲,为人极其高傲,每年只在佳节之日才出来献舞一曲,其余便只接待合意之人,连王侯将相也不得勉强,也不知自己这神通广大的哥哥,是怎么将这般人物,每夜偷偷带来,又连夜悄悄送走。
弃儿却瞧见菡萏见哥哥那不一般的眼神,绝对不比从前自己瞧墨宸的眼神,少一分情意。
这倒是有看头了,也不知自己这凡事聪慧,感情上木讷的哥哥,能不能看透菡萏姐姐的一番情意,若是可以,自己多了位这般漂亮的嫂子也是件好事。
四日之后的弃儿,除却学了礼教嬷嬷教的礼仪,与简单的女眷贵公子的资料之外,更是将萧楚珏整理的深入的资料列了出来,无独有偶,缺了墨宸的资料,萧楚珏并不想自己妹妹嫁给墨宸,朝堂之上形势如此严峻。
即便墨宸有再强的能力,但是楚珏也不放心自家妹子同他去冒险。
自家的妹子可是萧家的掌上明珠,半点伤都受不得,怎么能与那不明未来的宸王交织在一块呢?
四天一晃而过,四日之后的弃儿恍若脱骨重生一般,除了未曾消逝的清秀,更添了一分贵意。
若说从前的弃儿是空谷野兰,清丽非凡,如今便是野兰中最出类拔萃的一株,且植入玉盆之中,雕栏玉栋,拾栏而上,在繁华的大庆国都之中,大绽光彩。
四日后,一袭水蓝色的裙衫,广袖流仙,恍若天边一袭云彩,缀着几串水蓝色珠石,零星的落在衣袂上,看似简单却异常繁琐,每行一步皆要细致而行,莲步轻移,更不要说跑跳之类,穿着这套华衫,弃儿大气都不敢出,深怕吧这价值连城的衣物撕破。
如瀑的秀发散落开来,一支软钗松松的束起墨发,挽成一个好看的流云发髻,与衣物上无异的水蓝色珠石串细致的别在期间,随着墨色发丝瀑下。
珠串与发丝连接得巧妙,任凭弃儿如何摇动,也甩不掉这看似松软的珠石串,其实不仅是这珠石玉串,还有那件水袖裙衫一样都是坚实无比,丝毫不用忧虑他的破损。
素净脸庞,粉黛不施,只在眉间细细描出一朵妖娆的曼珠沙华,替宛若仙人的弃儿,添了几分魅惑,萧夫人并不能出席此次宴席,便托了萧楚珏一道将弃儿带去。
圣上举办的七夕宴席,并未宴请各位夫人,所请之人皆是未有妻室的皇子及大臣之子,还有七夕主角,各家臣子待字闺中的小姐与适龄的公主,一席宴后,圣上退去,留下满园锦绣众多男女,情意浓浓,默默相视。
七夕宴席乃是晚宴,霞云飘过之事弃儿与萧楚珏动身离了家,在萧夫人再三叮咛,与萧楚珏多次保证定将弃儿安然待会之后,终是将两人放出来家门。
呆在马车之上温习这近三日学来的东西,生怕入宫为萧家蒙羞,权势滔天的萧家突然冒出了一个不知来路的女儿,定然有不少试探的声音,只希望不要太过刁难才好。
下了马车,足下踏这六桥并立的护城河,白玉石雕,龙凤祥鸣,一派恢弘气势。
厚重的朱色宫门有十丈来高,凹凸的铜纹点缀其上,凶猛的猛虎食纹饰勾着门环,铜环上黝黑发亮,有着百年光阴腐蚀的痕迹。
深锁宫门又有几许幽深?重重复重重,十重宫门阻隔了红尘的十丈软红,孤老此生。
踏过平坦光滑的青石路,跟着宫人的步伐进了这一座大殿,弃儿从未进过宫中。对于这辉煌的宫殿是异常陌生。
白玉汉石所筑的石栏杆上雕刻着洁白如雪的牡丹,华贵非凡,一条条栩栩如生的龙盘绕雕刻其上。一朵朵好似生香的白莲雕与石柱端上,手指拂过,触及生凉。
碧瓦朱阁,白玉雕饰栏杆,豁达大气的装饰,精美而又华丽。天上流云飞卷,似柳絮绵绵,丝丝缕缕纷飞。
将弃儿引到大殿门前,便止住了脚步,足下正有一朵栩栩如生的浮雕莲花在其下踩着,还未触及深处,一股强烈的压抑之感迎面而来,抬头一看是要到了。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紫宸殿印入眼帘。
紫宸殿是离御花园最近的宫殿,每年的七夕宴会皆在此进行,待到圣上退下,只留众女子男子在花园之中,互诉衷肠,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更是佳偶成良缘之际。
只可惜一个萧楚珏,一个弃儿,皆是没有心思探讨这些,两人前来皆是为了对方,一个想讨个好妹夫,一个想寻个好嫂子,两个无心之人,便注定了这局宴会对于他们而言只是玩笑,一个让他人铭记一辈子的玩笑。
在坐之人无人能忘记七夕之日,那一抹水蓝色的身影,御池莲花之畔,那倾世容颜,绝世舞姿,如水中鱼儿,花中精灵,月之女神,直叫人,永世难忘。
第73章
-七夕晚宴(二)
弃儿入殿之时已是稍晚,萧楚珏先行带弃儿游历的一番御花园,为的只是入宴的一局惊鸿,当众位皆以入座萧楚珏与弃儿才姗姗而来,莲步轻移,水蓝色衣袂翻飞于空中,一道前来的是一袭白衣的萧楚珏,玉色发冠将三千墨丝束起,相貌堂堂,风流倜傥。
两人皆是世间不可多得之人,一俊美,一柔美。
娉娉袅袅踏前去,水袖一拂,柔软的腰肢欠身,同着萧楚珏一道拜下,“萧楚珏携幼妹前来拜见圣上,祝圣上万寿无疆,祝大庆千秋永世。”
“民女萧弃儿参见圣上。”弃儿温软的声音在大堂里荡开,从弃儿到殿上的那一瞬,满殿的视线都牢牢的钉在弃儿身上。
“你便是萧家的小小姐吧,抬起头让朕瞧瞧。”苍老的声音传来,却带着身居高位的威严。
“是。”听完建帝的话,弃儿缓缓将头抬起,杏面桃腮,玉面淡拂,一汪澄澈的眼眸看向天际,月光散射下熠熠生辉,弥漫着仙气,淡然自若,清逸脱俗,犹如不食烟火,天界下凡的美丽仙女。
水袖轻抚,眉间一株妖娆的曼珠沙华,却凭添了几分妖艳,多了几分琢磨不透的诱惑。
“果真是貌美,萧相真是金屋藏娇呀!这般貌美的女儿也不带出来瞧瞧,生生埋没了十多载。”
建帝这话说的无理,弃儿名义上是萧相的女儿,实则定然是干女儿,没有血浓于水的情谊,金屋藏娇岂不是讽刺萧相。
“弃儿不过是一届民女,有幸恩承萧夫人与萧老爷赏识,才成了楚珏哥哥的妹妹,哪有金屋藏娇之说。”弃儿并不怕建帝,万人之上又如何?不过是娘生父母养的凡胎罢了,哪有什么奇特之处?
建帝身边的华妃见者弃儿也不禁说道,“本宫听人说,倾国倾城,从前皆以为是谬谈,哪有那般美妙之人,今日一见萧姑娘,却真实应了那句话,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
弃儿瞥过眼帘,看向端坐在建帝身边的华衣女子,本该是皇后才能着的大红锦袍,却穿在华妃身上,皇后坐的位置也是华妃占去了。不得不说,这女子,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呀!
弃儿拱手道,“要真说倾国倾城自是华妃娘娘,回眸一笑,百媚丛生,千朝回盼,万载流芳。短短四句,便是娘娘的真实写照,弃儿不过是米粒之光,哪敢与皓月争辉。”
听了弃儿的话,华妃却是笑了,“萧家的丫头嘴可真甜,那本宫便赏你一对翡翠镯子,作为今日的见面礼吧。”
说着宫人端过一个雕花木托,锦布上面乘着一对碧色玉镯,玉色通透,泛着几抹均匀的碧色,乃是上等翡翠,弃儿谢过之后便满心欢喜的收下了,不过这四日的苦训不是白弄的,现在的弃儿也学会了不形于色。
“萧公子,萧姑娘先入席吧。”听了华妃的话,弃儿与萧楚珏点头致谢,便入了席。
随着两声清脆的击掌声,以御花池为景的台上,轻纱飘舞,期间端端着一位粉衣少女,一架古琴架在身前,临池而坐,飘渺似仙音般的琴声传来,琴音飘过御池之上,远远的荡开,一点点勾勒着少女情怀,远方的少年呀!你可知晓我的情思,万水千山也阻拦不了我对你的情。
这位少女弃儿认得,这是吏部尚书家的三小姐,爱慕守护她的侍卫,私奔不得,侍卫被其父远辄边疆,万水千山思念的便是她心上的儿郎,曲子只弹奏了一般,初见时的悸动,相知相守的甜蜜,情意如脉脉流水,绵绵不绝。
欢愉到了极致便戛然而止,少了余韵,一阵行云流水的思念传来,剔除了所有的不甘,只有深深的眷念,总算让众人不觉得突兀。
一曲毕弃儿便陷入深深的沉思,三小姐的曲子,再坐之人又有几人听得懂?没有伤情之人,怕是永远都不会懂的。
往后的节目弃儿也没了兴致,只在一旁盯着面前的酒尊,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身旁的萧楚珏狠狠的扯了下衣袖,才缓过神来,原来是有人瞧不得萧府之人出风头,要拿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心萧小姐寻岔子了。
“早便听闻萧府二小姐对琴颇有研究,若是萧小姐愿意,便为婉儿评评刚奏之取。”
“刚刚她演奏的乃是梅花三弄。”萧楚珏拉着弃儿的衣角,瞧瞧道。
弃儿点了点头,开始胡诌道,“梅花三弄多以梅花凌霜傲寒,高洁不屈的节操与气质为表现内容,“桓伊出笛吹三弄梅花之调,高妙绝伦,后人入于琴。”
“梅为花之最清,琴为声之最清,以最清之声写最清之物,宜其有凌霜音韵也”“三弄之意,则取泛音三段,同弦异徵云尔。”
婉儿姑娘却摒弃笛子,而取古琴音律,实属另辟蹊径,也是极美,不过婉儿姑娘乃是温婉女子,未曾体会过清风傲骨,奏不出梅花三弄的精髓。”
虽然没有听婉儿姑娘的琴音,弃儿也知晓其中的弊病,一位养在深闺的贵小姐,养出写深闺幽怨到也罢,提及清风傲骨,却是断断不可能的。
听了弃儿的话,婉儿虽知晓有理,到觉得被人扇了耳光一般,心中一口怨气消散不来,“既然弃儿姑娘如此懂乐理,何不亲自来奏一曲,也让大家饱饱耳福。”
一声既出,四方多人应和,萧楚珏却忧心忡忡,短短四日,能纸上谈兵实属不易,若是真要付诸实践,没有十来年的功底,怎入的宫内人的耳目。
弃儿却在起初的惊慌之后,镇定下来,眼睛直直的瞧着乐工手间的一物,那物简单小巧,却是弃儿唯一会的一样乐器。
“既然婉儿姑娘力邀,那弃儿也不好扫了众人的雅兴,只恳请圣上赏赐民女一物。”弃儿立了起来,拱手道。
“所需何物,尽管去去吧,若是此间没有,朕也从⚹⚹替你取来。”
建帝瞧着这伶俐的丫头,心里也是好奇,这新来的萧府小姐,能带来怎样的天籁。
“圣上,民女所需之物,殿内便有。”说着走到乐工旁,轻声问道,“这位大叔,我能否借您这只埙一用。”
乐工何曾见过这般情切有宛若仙人的人物,连忙点头答应,将手中埙递到弃儿手中。
“大叔谢谢你了。”
弃儿接过埙,甜甜的笑了笑,便起了身。
手举着古朴的埙,大声道,“圣上,这便是民女所需之物。”
建帝咬了口华妃拨开的葡萄,说道,“既然乐器有了,那边开始演奏吧,也让大家见识见识萧府小姐的琴技。
第74章
-七夕晚宴(三)
弃儿将埙凑到唇边,一阵凄凉的埙声传来,幽深、悲凄、哀婉、绵绵不绝,随着弃儿的埙音,好似来到了秣兵厉马的战场,战马嘶鸣,兵戈相交,豪迈的汉子发出悲壮的声音,那是彻古绝唱,埙声凄凉悲壮,荡气回肠,谱写了边塞士兵的心酸泪。
在座有历经过战场洗礼的贵公子,只要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汉子,都不会忘记这首曲子。
那些岁月,铁骑热血燃狼烟,征西雄狮浩气掀。龙霸天下铸图腾,军魂不息杀遍天。
一声声苍凉的声音从在座的军人嘴里渗出,声虽小,却异常坚定,似乎能穿透魂魄,令人震撼心灵,众多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汇聚成一股撼天的力量,好似回到边塞的日子,金戈铁马,马革裹尸。
“北风卷关山月残;
梦醒五更灯火寒;
琵琶叹痛到心坎;
不忍回想是长安;
金雕栏如花美眷;
谁曾相思年年盼;
盼倾城只恨太晚;
试问谁情何以堪;
思念的泪眼望断南飞雁;
风雪几程匆匆又过万重山;
天给的注定爱为家国担;
纵然今生一去再也不归还;
思念的泪眼望断南飞雁;
风雪几程匆匆又过万重山;
天给的注定爱为家国担纵然今生一去再也不归还。”
秋是埙里流动的风,秋是战场上难度的日,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黄沙遍布满戈壁,弃儿的埙声里充满着一种飘渺不定的忧郁愁思,又像是讲述一段悲壮深沉的故事,只有历经过战火洗礼的人们,才能真正领略到其中的精髓。
弃儿的葫芦埙圆阔的,空茫而低回的第一声响起时,众人觉得胸中有些什么在激荡,激荡得如此悲切,如此幽深。
有一滴咸咸的泪水,明明从战士将军的眼窝里滚落了下来,滴入黄沙,滴入远古,滴入历史久远的战场里,回想起那边塞的月,边塞的秋,边塞的夜……
在夜里,轻轻闭了眼听,埙,如泣如诉,悠远而幽远,是灵魂的一种飘飞,飞过时间,飞过空间,旷野,秋草,沙漠,古城,楼兰,城墙,历历在目,心里便孕了泪……数度地听,数次地痴迷……那是战士思家的泪,是战士护国的血……
一曲毕,有些血性的汉子皆已红了眼眶,在坐的少年将军皆双泪垂下,只有那些善于深闺幽怨,不懂国仇家恨的女子,茫然的听着这苍凉遥远的埙音,悠扬的曲调,岁月的沧桑,在她门眼里抵不过一句情郎的话语,抵不过一件心仪已久的珠宝玉器。
萧楚珏像是从未见过弃儿一般,直直的看着她,眼中还有一丝敬畏。
即便是他,曲子里也没有如此纯粹的金戈之意,更多的是靡靡之音,想必在座之人,大多如此,萧楚珏想不懂,一个在小村里呆了十五载的小丫头,如何能奏出此般悲凉的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