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毕,在众人愣神之时,弃儿早已将埙归还给了乐工。
啪啪啪……
一阵清脆的击掌之声打破了宴会上的宁静,那是身居高位的老者,远离战火已经几十载。
但是一生也无法忘却那般凄凉的边塞,凄凉的意境,勾起了往事尘烟,老者的声音有些哽咽,“萧二小姐的埙音,是平生所见最美的旋律,朕要赏萧府二小姐,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良田百亩,珠宝玉器十箱,赐予宫内令牌一枚,可自由出入进宫,封内侍女官,官正二品。”
萧楚珏看见愣神的弃儿,连忙将她拉下去,唤了声谢主隆恩。
建帝也未有理会下间的动向,深叹一口气,不满皱纹的眼睑滴落一颗浑浊的泪,我那些年的好友,战火纷飞,你们都已离我而去,今日一曲埙曲,唤醒了几十年前的记忆,那年,朕还不是圣上,纵马轻歌,一柄长剑,一骑铁骑,一袭白衣阻隔匈奴千万里。
一声突兀的女音传来,与弃儿争锋相对,“既然萧小姐乐理如此通达,想必舞技也不差,不若就请萧小姐给我们开开眼界。”
可怜这小家碧秀般的孩子,没有历经过战场,哪懂得那么多,只知道这个名叫萧弃儿的丫头,抢了众人的风头,想压一压她罢了。
“是呀是呀!请萧小姐让我们开一开眼界吧!”应和之人大多都是女流之辈,还有一些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长得人模人样的,肚子里却是草包一个。
眼睛看向高台之上的那人,棕色的瞳孔里映出弃儿的模样,之见那人微微点了头。
既然最高位的人也默许了,如此便舞吧,“恭敬不如从命,弃儿便为大家献舞一曲。”
走下去,在水袖之上接了两重,收起长长的袖子,走到台中,眼神示意萧楚珏,萧楚珏微微颌首,取出怀中玉笛一支,放在唇边,清扬的笛声响起,悠扬飘荡、绵延回响,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念,缓缓地飞升。
升到那有着星辰与皎月的深空里,和着云丝曼妙轻舞,如同天上人间的喧哗化作一片绚烂织锦,一幅无声的灵动画卷,一曲清新的玄妙天籁……
清颜蓝衫,青丝墨染,水袖轻舞,若仙若灵,水的精灵般仿佛从梦境中走来。
天上一轮春月开宫镜,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在骤然回转间,竟纵身飞到漂浮的睡莲叶之上,足尖轻点碧色莲叶。
蓝衫曳地,细腰以云带束约,更显不盈一握,纤细的罗衣随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云袖轻摆招蝶舞,纤腰慢拧随丝绦。
月光下素净的脸庞,飘逸的纱衣,裙衫之上发间的蓝色珠石,发出幽静的光辉,在一转身,一回眸间,显得绝世无双,纱衣拂过,似乎要带起这纤细的人儿,乘风归去,恍若月下仙子,而眉间一朵盛开的妖娆的曼珠沙华,却显得多了几分妖娆,更似降临人间的妖女,带着鬼魅的色泽,吸引着人世间的人。
足尖轻点莲叶,转眼踏在一朵未开的睡莲之上,水蓝色的绣鞋点在莲尖,古有赵飞燕,掌心起舞,今有萧弃儿,莲尖起舞,映着御池美景,有过之而无不及,袅袅青烟,潺潺流水,只是一颦一笑,却也牵动人心。
第75章
-七夕晚宴(四)
水蓝色素衣裹身,群幅褶褶如雪,月华流动倾泻于地,旖迤三尺有余,青丝如瀑散开,其间缀着缕缕水蓝色珠石,更似花间月中飘渺的仙子,欲乘风归去。
水蓝裙衫,广袖飘飘,万千青丝,如墨如绸,清风掠过,拂起水袖冰丝,凝雪香肌,如羽若脂,一双明眸,剪水秋瞳,波澜不惊。
身子腾空跃起,足尖点在荷尖之上,似凌波微步,又似空中之舞,月光朗照,终不似凡间。
吹笛的萧楚珏,突然停了之间弃儿立于荷尖之上,凌风起舞,衣袂翻飞如同水波之上的仙子,水袖翻飞似两条碧色水带,穿梭在月光之中,恍若一位下凡的仙子,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眉间又显得妖媚无比。
御花园内的等眼睛都直直的看着弃儿,即便是心存妒忌之心的女子,也不禁呆了,那不是她们所能比拟的美,那已超脱世俗。
就在大家发愣之时,弃儿踏花而上,犹如花间走来的芙蓉仙子,娉娉婷婷,迈着轻盈的步子,踏上岸来。
身子低俯,水袖轻摇,清脆的声音响起,“民女刚才所演的是凤鸣九天。”
凤鸣九天没有凤凰的鸣啼,有的只是凤凰的姿态,超脱世俗百态,九天之上的凤凰,滨临莲池之上,一袭水蓝色的羽翼,少了凤凰的缤纷,却多了几分典雅,这是菡萏特意为弃儿制成的衣物,摒弃以往凤衣的喧哗,独独选了水袖蓝衫,更显遗世独立。
“弃儿比宫内女子,少了分华贵,多了分清丽,如此我们便将舞衣换成水蓝色,盖住与生俱来的贵意,却将清丽之感凸显出来。”菡萏姑娘是这般对萧楚珏说的,于是弃儿的舞衣便成了现今的模样。
一阵果决的击掌声响起,台上的老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弃儿,喝彩道,“好!好!好!萧姑娘这支舞,绝对不逊色于当年公孙大娘舞剑!确是我大庆第一舞者!”建帝指尖不自觉的抚摸着桌角,圆润而光滑,不知打磨了多少遍。
建帝看着弃儿,突然感叹道,“若是朕年轻十多二十年该多好,定娶了你这个女娃子,这般美的人儿,饶是朕见多了美色,也心动不已呀!”虽然话是这般的说,但眸子却没有离开弃儿分毫。
瞧见建帝这个样子,萧楚珏也急了,连忙走了上来,拦在弃儿身前,参拜道,“小妹蒲柳之姿,怎比得上华妃天姿国色,又怎入得圣上眼?圣上说笑了。”
建帝看着萧楚珏,神色一凛,眉头微皱,神色严肃,“若萧小姐是蒲柳之姿那天下便没有人敢称自己貌美了!萧楚珏……这可是欺君,你可之罪!”看着建帝凛然的模样,弃儿几欲冲出,却被萧楚珏死死拦住。
建帝饶有兴趣的看着台下二人复杂的神情,终于良心发现,想放过这两个小儿,大笑道,“小姑娘这般年轻,若是随了朕便是糟蹋了她。再说,朕还有华妃相伴,即便华妃年事稍大,也不逊萧弃儿分毫,不是吗?”
建帝眼神缓和的看着身旁的华妃,只见华妃听了建帝的话语,竟想小女儿一般将脸藏起,羞涩不已。
弃儿见状,说道,“那是自然,民女怎敌华妃国色?华妃真是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举世无双的人物。”
华妃摆弄着指套,金玉的指套,冰冷而坚硬,像极了⚹⚹冷冰冰的宫墙,轻笑道,“小丫头嘴够甜的,圣上,这七夕晚宴到底是小辈们的节日,我们在这儿有诸多不便,不若现在就退下吧,也让他们放肆一些。”
建帝看着华妃,点点头,“还是华妃想得周到,便先走了吧。”说完挽着华妃的手便一道离去。
晚宴之上的人纷纷跪下,“恭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到建帝的身影远去,弃儿拉了拉萧楚珏的衣角,问道,“哥哥,这天下真有活到万岁的人吗?”
萧楚珏同样压低声音答道,“你见过吗?”
弃儿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那就对了,世间本来就没有活到万岁的人。”
“那怎么每次都要叫建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呢?”
“你想活到万岁吗?”萧楚珏转头问弃儿道。
弃儿转了转灵动的眼睛,细细的想了想,答道,“不愿意,活那么久岂不无趣了?看着身边一个个的人老死离去,那自己还不心疼死了?真不知道这皇帝在想什么?”
建帝已经远去,萧楚珏替弃儿束好乱了的发丝,疼惜道,“弃儿丫头,若是想不通就别想了,你这小脑瓜想不通的事还多着呢!”
将弃儿扶起,便有许多贵公子凑了过来,这位新来的萧小姐,不仅貌若天仙,腰似扶柳,身后更有不逊色于公主的背景,势力,正直芳龄待字闺中,试问在座的有谁,不愿意娶这么一位美人回家。
瞧着四周走来的人,萧楚珏紧紧的握住弃儿的手,稳住她颤抖的指尖,轻声安慰道,“丫头,别怕,哥哥一直会陪在你身边,今晚你便是最耀眼的明珠。”
弃儿摇了摇头,“楚珏哥哥,弃儿并非想做什么耀眼的明珠,我不过是想做好一个萧家女儿罢了,既然选择做了萧家的子嗣,便得有配得上的一切。”
萧楚珏手搭在弃儿肩上,叹息一声道,“哥哥真不知道,让你做了萧家的子嗣,到底是对还是错?”
“是对是错又有什么区别?无论如何,弃儿要谢谢哥哥,给了弃儿一个完整的家。”
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萧楚珏,拨开他的手,朝着那群向他走来的人走去,浅笑盈盈。
看着弃儿在人群里谈笑自如,礼待三分,却透出不着痕迹的疏离,一弯浅浅的笑意,看着弃儿与众人相处融洽的模样,萧楚珏半倚在石柱上,淡淡的看着。
也许真是上天的缘分,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妹妹,可以替他这个不孝子承欢膝下,尽尽孝道,可以弥补他没有妹妹的缺憾。
第76章
-七夕晚宴(五)
御花园内绿叶叠嶂的亭台之中,一位墨衣男子,手执白玉瓷杯,杯中青色酒液轻晃,墨色眸子透过绿叶缝隙看着不远处那群围着弃儿的男子,还有恍若明珠的弃儿。
墨色的瞳仁一瞬也不瞬,就在墨衣男子出神观望之时,旁边走来一位白衣男子,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不怀好意的看着墨衣男子。
取过桌上另一个白玉瓷杯,倾了一杯碧色佳酿,“大庆最英俊潇洒的王爷,大庆最貌美的丞相之女,真是绝配呀!今日怎么没有去凑个热闹,若是你前去,想必那小姑娘身边的渣滓便会自动离开吧。”
白衣男子在墨宸身边坐下,调笑的看着墨宸,“以我们宸王的模样,说不定能抱得美人归。”
墨宸将瓷杯端起,一饮而尽,冰冷的眸子,单薄的唇角,一点没变,“据说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左相,怎么不去试试?这般貌美的女子,左相难道不心动?”
这左相是从小与墨宸一块长大的,老左相是与墨宸的娘亲有几分交情的人。
自从第一次白若钦见到墨宸,便喜欢粘着他,央这左相将他放进宫中,做墨宸的伴读,本来以白若钦的身份,可能比墨宸这个不受宠的皇子更加尊贵,左相禁不住儿子的恳求,只能将儿子送进去。
而白若钦,无论墨宸如何冷脸相待,也一贯带着嬉皮笑脸的模样,除了左相去世之时,墨宸从未见过这位年轻的左相伤心的样子,与墨宸不同的是,这个外表俊朗的男子,一直有着不少的红颜知己,正所谓是躺在花丛中的人。
白若钦笑着看了一眼墨宸,“右相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我要娶了他的宝贝女儿,还不把我的皮剥掉。
不过你可不同,右相虽然在几子夺嫡中保持中立的态度,但是他对于你却是赞口不绝,若是你真要娶他的女儿,想必他定会答应吧!”
“荒唐!”墨宸一甩袖,不再理会白若钦。
白若钦虽招了墨宸的白眼,却也不生气,笑脸不改,在一旁乐呵呵的喝着佳酿。
而墨宸却端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好似一个大酒桶,千杯不醉一般,起初白若钦只是含笑的看着,但到了后来,也不禁担忧起墨宸的身体来。
“墨宸,别喝了!”白若钦一把拦住墨宸的酒杯,“酒喝多了,伤身。”
墨宸将白若钦的手推开,摇摇头,“如此良辰美景,怎么能不多饮几杯?”
白若钦略带疑问的看着墨宸,在他的心里,他认识的墨宸可不是这个模样,嗜酒?
若是平时听说,白若钦估计会笑掉大牙,可是今天却的的确确见到了,墨宸居然一个人在喝闷酒。
至于什么缘由,他决计不会直接问墨宸,这个答案需要他自己来揭晓。
在人群之中的弃儿好似觉得有什么一般,眼睛直直的看向墨宸所在的方向,荫郁的树叶遮挡了弃儿的视线,只看见一袭墨色长袍,让弃儿想起了弃她的墨宸,温凉的怀抱,墨色的眼瞳,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瓣,以及那抹不可多得的笑颜。
弃儿嘴唇多了一抹自嘲的笑意,所有公子王孙的资料都已记下,怎么会有他。
再说,即便是他……既然亲自将自己赶出府,想必也不会在乎再赶自己一次,何必自讨没趣呢?
扯开一抹笑意,继续与身边的贵公子聊,只谈天说地,不谈风花雪月,在话语里弃儿知晓了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倒是增了不少见识。
萧楚珏走来,牵住弃儿的手,基本上在坐的能配得上弃儿身份的都已与弃儿聊过,天色已晚,萧楚珏觉得也到了该让弃儿离去的时候了,若是再呆,弃儿比较没有十多年的底蕴,若是露馅了就不好了。
“各位公子,天色已晚,萧某先行带小妹回去,若是再晚家父家母该担忧了,萧某就此携令妹一道离去。”
说完便向四周做了一揖,弃儿也朝众位浅浅的拂了拂身,柔柔的道了声,“各位公子,天色已晚,弃儿就此告退。”
见到弃儿要走,身旁的公子哥儿一个个都有些不舍,却也没法挽留,只能说了声好话,道了声离别。只期望下次能再相见。
挽住弃儿的手腕,一步步踏出御花园,秋天的除去快要凋零的牡丹,盛开的便是灿灿的菊花,御花园内金灿灿的菊花遍地皆是,一簇簇的聚在一起,恍若落入金色的海洋。
“弃儿,今日与他们聊得怎么样?”萧楚珏还是十分关心妹子的婚事,虽然极度不愿她出嫁,但是也不愿耽搁了她的年华,虚度了时光。
弃儿略为沉思,抬头便道,“王孙公子,免不得有些贵气,说得好听是贵族之气,雍容华贵,说得不好听便是慵懒奢靡。
若是不经一番磨砺,恐怕只能一生碌碌无为,靠着祖辈的荫护,过此一生罢了。
不过其中兵部尚书之子与今年新晋的状元,却少了几分这样的气息,想必那几位戍守在边关的少年将军,应没有这等奢靡。”
“弃儿丫头也看得明了,兵部尚书乃是一届忠义,其子教导有方,从未奢靡处事过,而新晋状元原本是贫苦之人,入朝仅半月,还未来得及沾染,余下的多半都是纨绔子弟,虽有几分本事,但却无法担任大事。”
“楚珏哥哥,那么这朝堂之内又有谁能担得起大任呢?”见识到了大庆朝堂的腐朽无能,弃儿不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