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圆之夜,四季歌内的灯火摇曳,酒醉的夜落躺在床上人事不知,恒王躺卧在她的身旁。两唇相贴,缠缠绵绵,一宿门未打开。
夏一鸣又问及恒王出征前的行踪,水遥道:“姐姐入宫后,恒王入了一次府邸,他只身去了姐姐的四季歌,带走了一个箱子,并不知是何物。”
夏一鸣欣喜若狂,简单安抚了水遥几句,急匆匆入宫去了。
乾坤殿的宫壁雕龙画凤,金碧辉煌,殿内一片死气沉沉。
云行期站立片刻,突然将捏紧的玉杯向地上掷去,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回落在乾坤殿内,将宫内跪着的夏一鸣吓得头快俯到地面去,大气也不敢出。
云行期发了一通脾气,厉声唤道:“来人……”
“奴才在。”于公公忙上前回话。
云行期面色阴寒,「宣恒王进宫」。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九水惑星,祸乱后宫。着钦天监观察天象,选定行刑时日,将残害皇嗣的妖女夜落押于归乡台,行闪雷诀!”
闻及此话,
于公公身子一颤,他抬头看了一眼云行期,确认云行期说的并非玩笑话,他才低头回道:“奴才,遵旨!”
夏一鸣的声音也在乾坤殿响起:“陛下圣明!”
云宸煜进宫后,云行期依旧摆着一张阴寒的脸,端坐在金龙雕椅上,身体笔直,一动不动,眼睛盯着云宸煜,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云宸煜一反常态,端跪在地上,像是待审的犯人等待着审判的结果,其实他现在和犯人也差不多。
终是云行期打破僵局,他沙哑的声音响彻殿内,“恒王,百官谏言,你与夜落勾结,觊觎皇位,残害皇嗣,你如何看?”
云宸煜反问道:“陛下以为呢?”
云行期道:“十五月圆,夜色小憩内,皇弟做了什么?与夜落相拥而眠,替朕照顾了她一夜?”
云宸煜笑道:“陛下英明,这世间之事没有一件能逃过陛下的眼睛。陛下与后宫的嫔妃在做什么,臣弟与落落就在做什么。”
“恒王……”云行期拍椅而起,“你不要挑衅朕的底线!”
云宸煜同样怒从心起,他叫道,“皇兄,你又何尝不是在挑战我的底线?先是心夜,再是四十七弦琴,皇兄何曾考虑过我?我原想,她有心与你相守一生,我就远远地看着。
谁知皇兄是如此的不珍惜,让她在这深宫之中生不如死。她受的每一道痛苦就像一把刀戳在我的身上,我无时不悔当初送她入宫选妃。”
云行期:“你又怎知我不惜她?”
云宸煜笑得凄惨,“我若如你与她两情相悦,她想要天下,我便给她天下,她若想当皇后,我便成为君王。”
“恒王……”云行期怒道,“这才是你的真话吧?她把绝世双玉给了你,又与你苟合一起,就是为了朕的江山和这皇后之位。朕偏不如你们的愿。”
云宸煜:“陛下……”
云行期闭上眼,无力地说道:“传朕旨意!将恒王禁足王府,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杀无赦!”
“奴才遵旨!”
第110章
电闪雷鸣
“圣旨到!夜落接旨……”
于公公进入牢门时,夜落坐在床塌上,对于公公的宣旨无动于衷,连个眼也不抬一下,犹如一尊雕像一般静默。
于公公身旁的小太监想要上前警告,被于公公一个眼神瞪得缩回了身后。
于公公叹了口气,故意大声念道:“奉天承运,陛下诏曰:今有宫女夜落,不守宫规,以下犯上,借医之名,残害皇嗣,罪不可恕,定于五月二十日午时三刻在归乡台行闪雷诀。钦此……”
念完,于公公看了看夜落,只见她一幅恍若未闻的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
他将圣旨放在夜落的身旁,唤道:“夜姑娘,夜姑娘……”
“奴才已将旨意传达,请夜姑娘好生休息,相信苍天有眼,须能与世断公。”
待于公公走后,夜落方动了动手,拾起那份金黄灿灿的圣旨,手指仔细摩挲着每一个字。
苍天有眼,就是为了劈她这种人么?她一个弱女子,既没祸国又没殃民,如何就变得天理难容?究竟是她的前生造孽太深,还是今世的老天瞎眼?
“呵呵……”牢的另一边,响起了那个女子的笑声,她似乎在笑她,又好似在笑自己,笑声中满是凄凉。
“红颜未老君恩断,此话可真是说的不假。”女子的声音清清婉婉,像山间的溪流鸣在这污浊的空气中。
女子不等夜落回话,她靠着牢门自言自语,“我还以为他待你一往情深,没想到这份虚假的柔情不堪一击,与当年的寒夜书语无异。”
一听寒夜书语,夜落抬起了头。
女子似看懂了她好奇的神情,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去过浮玉,也打探过寒夜书语之事。世人只道寒夜书语钟情同一位皇子,不惜相爱相杀,双双不得善终。
他们又如何能想到,寒夜书语一个在襄王府,一个在恒王府,她们双双投于当年的三皇子麾下,成为他的一颗棋子。”
“寒夜书语以为择选了一位明君,谁知他是那般的狠心决绝,心中从来只有利用,没有一丝感情可言。”
“如今你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倒想看看,你身死之日,他会不会为你流一滴泪。”
女子说完这些话后,依旧躺卧在床上,像一具行尸走肉。
长青山不经意的一面,女子的容颜将整个三月比了下去。
世人如何能想到,当年的书语羞花入了襄王的府邸,成为了襄王的姬妾,最终为了他招致红丝帕之患。
夜落嗤笑,当年风华绝代的书语羞花尚且如此下场,自己一个哑女更如一只蝼蚁任人揉捏。
云行期啊云行期……
当年,你曾许我,“你若有意,我定不负你。”此生,吾心再无可期。
离行刑尚有几日时限,夜落的心逐渐变得平静,再无波澜起伏。
每日醒来,她便开始写字,一张一张地写,写满了整个牢笼。夏初语来探望时,夜落还在静静地写字。
夏初语低头,从食盒中一样一样地取出携带的菜品,最后摆满了石桌,摆得夜落没有地方可写,她方停了下来。
“夜儿,你来尝尝这些菜。”
夜落看了一眼,
这色泽鲜艳、清香四溢的菜品许久未见,再次闻见,却恍若隔世。
她取出筷子,每样尝了一些。这种入口清香的感觉,与往日无异,似乎更有精进,做菜的人一定费尽了心思。
吃着吃着,喉咙便觉更咽,难于下咽。她顿了顿,又取出纸笔,伏在床塌上写字。只见夜落写道:“请丽妃代奴婢传一份家书于兄妹。”
夏初语想再说什么,却终是未说出口,只道:“夜儿尽管写罢,我一定带到。”
夜落也不看她,独自趴在床塌上书写。待她书写的空隙,夏初语起身,看了看牢内满屋写满字迹的白纸,一张张看去,眼泪禁不住流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
“一朝别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夏初语拂了脸颊的泪,向夜落看去,她已将写好的书信装入信盒内,郑重交到她的手中,并跪下施予重礼。
夏初语忙扶她起身,却被她避开了手臂。
夏初语无言以对,收好信笺,只道了声「你要好好的」,后仓皇离去。
夜落看着石桌上的小菜,重新拾起筷子,慢慢地品尝其中的意味。
她的兄妹们此刻应是心急如焚,彻夜未眠。这些菜,必是倾全府之力做成,酸甜苦辣,五味杂陈,似乎在诉说着人生,又好似在表达:劫后余生。她只希望他们都好好地生活,行刑那日,他们能应信中所言,“生死有命,苍天自有安排,不可逆天。”
转眼到了五月二十日,离行刑还有几个时辰。
一个陌生的牢狱送来了一大盘肉食,放在了她的牢内。“夜女史,赶紧吃吧,吃饱喝足,投胎不做饿死鬼。”
夜落对食物没什么兴趣,但她对牢狱一脸的幸灾乐祸和声中的阴阳怪气起了疑心。
她慢慢地下床,蹲在了那一盘肉食的旁边。她颤抖着双手将盘中焦红的骨肉一块一块拿起仔细地看着,又一块块地摆在了地上,拼凑在一起,合成了一只小兽的身形。
她的眼睛越来越模糊,已看不清地上的图形。
即使被剥了皮毛,被煅成百块,那只眼睛依然告诉她,盘中的食物,正是她的三尾兽星辰。
自适情入刑司堂,夜落将三尾兽托与卢公公照看。如今她入了牢狱,她最心爱的三尾兽也被做成了食物,还端到了她的面前。
这份心狠,断去了夜落最后一丝对生命的留恋。恒王府,明德轩。帘幔轻轻,风卷帘舞,墨香淡淡,卓影约约。
几丝不易察觉的银光潜入了云宸煜的眉心,他停下了作画的笔,手扶着额头痛苦不堪。
此次的头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再抬头时,他持笔的手颤抖不已,历历的记忆涌入脑海,让
他一颗平静的心再也不能安静。
一声吼叫突然响起,惊破了静静的书香淡墨,“王爷,王爷,不好了……”
云宸煜斥道:“何事大惊小怪?”
跑进来的人气喘吁吁,额上的汗珠随着一字一句挥洒而落,“陛下已昭告天下,落姐姐于今日午时三刻在归乡台受闪雷诀。”
云宸煜身子僵硬,手中的画笔掉落纸上,画中清丽的容貌被墨汁溅得一片模糊。他艰难地开口,“你说什么?”
怎么会?他曾经如此地爱她,无论遭遇何处境,都要将她留在身边。为何如今这般绝情?连尸骨也不愿留下。
“王爷,该怎么办?”青山急得哭道。
云宸煜惊慌失措,推门而出。“青山,我要去救她。我们留于京都的人还有多少?全部都带上,务必将刑场截下。”
青山忙拦住去向,“王爷,请您三思!陛下之令,您尚在禁足中,不能出府。此时王爷不顾旨意出兵劫刑,王爷与落姐姐觊觎皇位意图不轨的名声便坐实了。”
云宸煜叫道:“我不在乎。”
青山相劝,“王爷,落姐姐身有胎孕,又被冠于残害皇嗣之罪,如果王爷相救,那就是九水惑星,祸乱朝纲。
王爷切要三思!奴才知道王爷对落姐姐的感情至深,自不能舍弃。可是王爷是否想过王府,想过太妃?”
云宸煜一个猛力,将青山推往一边,疾步朝门外走去。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他的面前香消玉殒,被灭为灰烬,不,不能。
前世,她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与他天人两隔,今生,他断然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刚至院落,被一个声音唤住了,“觅儿是要往哪去?”
乐浅眉不知何时来到了书房外,正静静地等着他。
云宸煜低头,不敢正眼面对自己的母亲,声音低低地说道:“母妃,我要去救她。”
乐浅眉脸显怒色,声音也满含怒意,“觅儿,你已救过她一命,你还得救她几命方可罢休?”
云宸煜双膝跪地,叩头致歉,“最后一次,请母妃成全!”
乐浅眉长叹道:“此次你若前去施救,你与我便断了母子之情,从此恩断义绝,再无关系。”
“母妃……”五月二十日,巳时四刻。乌云密布,狂风不止。长忆街至归乡台方向人潮涌动,声嚣尘高。
归乡台台高三丈,宽约五丈,为历年断头绝生处。台中一根铁柱直立巍然,柱顶直入云端,此柱具有赫赫威名:引雷。处雷刑者绑于柱上,待雷电过处,铁柱会从顶端发送一道红光,聚万千威力向下而行,顺间将受刑者烧为灰烬,魂归故里。
因其归乡之刑残忍,大云皇朝常将此刑用于诛杀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罪人。
——题外话;
这几日,心中一直在默念,韩心夜快出场,夜落怎么还不行刑,终于到了这一章节,心中又有一丝不忍。天意弄人,云行期永远地失去了他的所爱,林云逸也永失了他的所爱。
第111章
电闪雷鸣2
圣旨有云,医女为祸,罪该当诛。陛下圣明,将此女处于闪雷诀,以慰皇嗣。
京都百姓都是嫉恶如仇的人,对恶毒之人无不痛恨。今日行刑,百姓纷纷观望助阵。
一辆囚车缓缓驶入,囚车上的女子发丝稍乱,面容苍白,双手被铁链绑于囚车上,不挣不动,无悲无喜,眼神空洞木然,在喧闹的人群中像一尊雕像。
夜落心如死灰,目无一切,唯有耳畔回旋着于公公尖锐宣读圣旨的声音。
谁曾说护我一生安好?谁曾说许我一生如意?谁曾说我是他一生挚爱?谁又曾说永远相信我?陛下,这就是你对我们之间一切挚情的终结吗?
没有谁看懂夜落此刻心中的绝望。百姓只知他们要看的罪女不是千娇百媚的狐狸精,也不是面目狰狞的妖魔,而是一个正值芳龄清丽淡雅的女子。想到她不久将化为灰烬,他们的心中又升起一份不忍与同情。
究竟是如何被押上的归乡台,绑上的引雷柱,夜落已不能自知,原本幽婉的脸早已了无生趣。
至午时一刻,果如钦天监预测,天空惊现雷烟滚滚,期中可见雷电肆虐。
行刑官双手撑于桌上,有些坐立不安。
台下人声鼎沸,争相私语,“不是说午时三刻方行刑吗?为何来得如此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