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蛾眉——雨眷
时间:2022-04-13 07:09:57

  陷害皇脉,她有什么理由去陷害,云行期自然不会相信此言。
  但若说她身怀喜脉,他却会相信。宫中漫天而飞的流言蜚语,自己身上的守宫砂莫名其妙的消失,种种的巧合不期而遇。
  云行期再如何信她,也抵不过落定的事实。他早已认为自己非完璧之身,如今又有喜脉之症,强说有孕,他又如何会不相信。
  “请商太医,奴婢只信他。”夜落做出最后一丝反抗。
  云行期的目光与声音一样冰冷,冷得像寒冬雪地里尘封已久的冰结,冷得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准……”
  凤花见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这丝异样未能逃过夜落的双眼。可惜,夜落自顾不暇,奈何不了她。
  商品的位份居太医署之末,平常不参与宫中的诊疗,此次被传,他虽然战战兢兢,行事却行云流水,举手即来。
  “陛下……”诊完脉,商品跪拜在地。
  “商太医,如何?”云行期问道。
  商品看了一眼夜落,“回禀陛下,女史的脉症与喜脉相似。”
  夜落闭了眼,自他看她的那一眼起,她已猜到了结局。她身为世人口中的观音娘子尚且觉得自己的脉象为喜脉,何况他人!商品的最后一席话,不过断了她的最后一丝希冀。
  “这么说来,夜女史果真是怀了朕的子嗣了?”云行期的言语中尽是嘲讽。
  商品又是叩拜几道,说道:“陛下,微臣翻略医典,古书中曾有记载,西域有一种草,误食可令人出现孕症,此事,微臣还得仔细检查问诊方能诊论。”
  云行期一听,神情微动,看不出喜怒,“商太医,夜女史的诊治就由你全权负责。”
  商品领令退下。
  云行期低头,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夜落望向他时,他又是一脸的冷然,“冷良娣失子,女史夜落身为医女,自逃不开干系,着夜落入天牢,等候发落。传朕之令,文木乔彻查失子之事,不查个水落石出,让他提着脑袋来见朕。”
  夜落匍匐在地,领旨受意,心中已是泣不成声。
  入天牢又有何惧!夜落也不是第一次入天牢。
  上一次九死一生,所幸有他的陪伴,让她度过了人生中最灰暗的时日。
  那时,她在心里发誓,无论山崩地裂,她都会陪伴在他的身侧,陪他生,替他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
  再入天牢,她万念俱灰,今生再无人相伴。他曾经温柔以待,许他一生情深,如今却是这般的绝情,不给她留一丝的余地。
  天牢内的时光静谧地只听见苟延残喘的叹息,微微的光亮幽幽回荡着死魂的哀怨。
  一日三餐,一榻一桌一凳,组成了天牢的全部。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不用处处为营担心被人陷害,若没有尽头那一片无尽的黑暗,这便是自己苦求的安谧岁月。
  无日,无夜,不知时光偷度了几日。沉寂的牢门终被打开,铿锵有力的一道铁门打开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幽暗的牢内,惊醒了远处牢房内沉睡许久的牢犯。
  一身黑色衣装的云行期踏着微光步入了牢内,他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夜落的牢门前。
  叮叮当当,铁链一阵摇晃。随着「吱呀」一声,牢内打开了。衙役识相地退了出去,留下云行期一人孤独地站在牢内。
  夜落从塌上爬起,整理了发丝,又捋平了衣衫,端坐在石凳上,静静地望着他。
  初次见他,他一身的明光几欲刺得她睁不开眼,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身影。今日见他,他的身影遮去了仅有的光亮,留下了一片暗黑。
  光明与黑暗,已是沧海桑田,时光一去不复返。
  “夜儿,你还好吗?”他柔声如初。
  夜落一直静静地望着他,手安安分分地放在桌上,手下就是文房四宝,她没有写字,没有任何动作。
  云行期落寞一笑,环视了一圈牢狱冰冷的墙壁,长叹一声,说道:“牢房还是这般清冷,所幸我让人备了厚被,我的夜儿夜间睡觉不会冻着。”
  夜落的双眼慢慢地模糊不清。
  云行期自言自语,说道:“今日朝堂上,百官一口同声谏言,求朕赐你一死,以慰皇嗣。他们的同声共气连朕都怀疑他们是事先商量好的。”
  夜落:“……”
  “朕告诉他们,你腹中怀有朕的血脉,朕已失一子,断不能再失皇子。皇嗣未出生,朕不会处置你。”
  夜落:“……”
  “你猜他们怎么说?”
  “说你入宫前就与恒王纠缠不清,已是不清不白。入宫后,又与恒王苟合私会,已非完璧之身,你腹中的孽子许是恒王的血脉。”
  夜落抬眉,试探地问道:“陛下以为呢?”
  云行期咬牙道:“朕只问你,你腹中的孩儿从何而来?”
  夜落咬嘴笑道:“陛下不是说过吗?奴婢怀的是皇嗣,自然是陛下的孩子。”
  云行期大怒,捏着夜落的下巴,逼视着她,“朕宠你护你,你不要得寸进尺,你若不说实话,连朕也护不住你。”
  今日朝会,大殿之上,冷天疏一番言论痛心疾首,逼迫堂堂天子弑杀女史,全然不顾帝王的颜面。
  冷天疏奏道:“自古来,皇嗣优于天地。冷良娣孕有陛下的第一个子嗣,本应是举国欢庆之事,没成想却惨遭毒手,胎死腹中。残害皇嗣,乃九族之罪,臣谏议,将害人之人,诛杀以告天下。”
  云行期听罢只觉得可笑,“冷将军可知,你谏议诛杀的为何人?”
  冷天疏毫不顾忌,坚定地回道,“臣知道,此女乃是九曜惑星,天降的妖女。”
  云行期冷笑不止,“我可曾听闻,将军的旧疾正是这你口中的妖女所治。按理说,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臣就事论事,自当以天下为重。妖女与我虽有救治之恩,可她残害皇嗣亏负皇恩也是事实,臣绝不偏袒。”
  冷天疏奏完,又有百官上奏彻查妖女祸害皇嗣之事,直到恒王上朝。
  云行期对着夜落嗤笑,“朝堂上,自来不见恒王的踪影,他今天却入了朝堂。他以一人之嘴,妄图堵住幽幽众口,开口闭口的每一句话都未曾离开过你。
  他一个身份尊贵的王爷,天下的女子任由他挑选,多少的女人等着哭着要投入他的怀抱,他一个也瞧不上,却唯独对你情深意重,在朝堂上与百官对峙,如此袒护你,你敢说你和他没有一丝情谊?”
  “有……”夜落果敢地回道,“他几次三番护我、救我,他是我此生的恩人,是我一生的挚交。”
  “恩人?挚交?”云行期的笑语悲咽,“所以你为了报恩就以身相许吗?”
  夜落的;
  嘴角泛起无尽的苦涉,他果然不相信她!他不信也就罢了,如今还要落井下石百般羞辱,曾经相爱相守的两个人,走到今天,剩下的只有言语的伤害和心口的悲痛。
  夜落点头,默认了云行期自以为是的想法。
  云行期看着她的神情,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怒,像疯魔了一般,口中言语喋喋不休,竟不知自己说得是什么。
  “你果然和他有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冷良娣的胎,你是故意护不住还是无能护住?你是百姓口中的观音娘子,你若真心想护胎,如何会护不住?
  你是故意护不住的对吗?朕的皇嗣不保,朕便可一言九鼎,纳你为妃,为你的珠胎暗结寻得一个皇脉的名头。
  来日你若诞下皇子,他就是皇长子,皇太子,他将接替朕的皇位,掌管朕的江山。这都是你预谋好的是吗?”
  夜落一眼无尽地望着云行期高高在上的面孔,明明脸上弯起一片笑意,眼中却溢满了一腔泪水。
  云行期:“两月前,乾坤殿内你不愿侍寝。第二日,恒王就来探望你,在你房中待了近一个时辰,还口口声声说无论如何要带你离宫。朕很好奇,这一个时辰你们做了什么?你又是怎么回他的?”
  夜落:“……”
  “你既不愿说,朕也不逼你。朕再问你一事,绝世双玉是否在你的手中?沈孤帆反前将凤凰衔珠托于沈氏姬妾,嘱咐她寻得时机交由有缘之人。
  沈孤帆入牢,沈氏姬妾救夫心切,几番上门登入你的府邸。
  之后,凤凰衔珠下落不明。和风缕的贴身奴婢在鹊山将蛟龙在天托与一个女娃,教她以玉温水,试图用疫毒招引襄王的注意。那个女娃名叫徐莲心,正是你府中的琴师对不对?”
  夜落:“……”
  “朕派人搜寻夜府,未曾发现绝世双玉的下落,只有一个解释可言,绝世双玉不在夜府,它在恒王府。”
  夜落失望地看着云行期,她看见了他眼中迫切的目光,看见了他眉间贪婪的神情。
  为了绝世双玉,他竟然派人搜寻她的夜府,她若不肯递交,他是不是想灭她的满门?
  夜落笑着摇头,笑容沧桑而又苦涩。面前的男子脸上的弧线是那样的熟悉,可那份冷酷却是这般的陌生。她不知道,谁才是他,他又是谁?
  云行期被夜落的一笑激怒,他紧紧地捏着夜落的下巴,将她的头托起,正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可知道绝世双玉对我何等重要,你为什么不肯交给我?你告诉我,绝世双玉到底在哪?你将它交给我,我保你一生安宁,以后的时日,你想要清闲自在,想要堆金积玉,想做女官还是成为皇后,你要如何朕都依你,你一人说了算。”
  夜落再次摇摇头,回了两句话:“人必自悔然后人悔之,家必自毁然后毁之,国必自伐然后人伐之。”
  曾经,在乾坤殿相厮相守的时日,夜落俯在他的背上,握着他的手,在纸上写道:“君子修身,当从自身做起,不可「自侮」,以免蒙受他人羞辱。此理虽为齐家,治国也应如是。”
  她相信他是一代明君,齐家治国必有其道,不会为猜忌迷失了方向,成为一个昏庸无道的帝王。
  那时,他将她环抱身前,道:“我是明君,你便是贤后。”
  今日再听此言,云行期怒不可竭,一再逼问夜落,“绝世双玉到底在哪?”
  夜落眼中的泪再也难以按行自抑,瞬间流满了一张苍白的小脸。
  她扬起一手,用力一挥,一巴掌清脆响亮地落在云行期的脸颊上,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红红的指印。
  这一巴掌,意图将面前疯魔一样的男子唤醒,也打断了她心中最后的一丝眷恋。
  云行期手一掀,夜落的身子跟着落在了地上,手臂撞上了榻角,身子被摔得生痛。
  云行期无视她的痛楚,指着她骂道:“愚昧,无知,你竟是这般不适大体的小女子,枉费朕的一番苦心。朕给你活路你不要,偏要往死路走。既如此,朕随了你的心愿……”
  说完,云行期一挥衣袖,迈着沉重的步伐,由近及远,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
 
 
第108章 
  秋凝身死
  天牢内飘浮着沉黑的郁闷和迂腐的气味,与三年前困守牢狱的场景相似。只不过,一个是天牢,一个是地牢。
  当初适情被关入刑司堂时,环境也是如同地牢一般潮湿恶劣,竟是不如天牢。
  夜落躺在棉被中,一双眼睛茫然地盯着冷冰冰的墙壁。
  被垫看着载满陈旧的历史岁月,摸去竟是一尘不染,好似刚洗过一番,竟还夹带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味。
  对于一个沦落为囚犯的人来说,有榻可卧,有被御寒,有文房四宝闲情雅致,这种待遇简直不能用称颂高歌来赞美。
  夜落理了理思绪,靠坐在床头,眼神顾望着高墙的窗口发呆。
  窗外的光线暗了又亮,亮了又暗,犹如她的眼睛,一会明亮有神,一会又黯然无光。
  云行期那日怒气冲冲地离开牢房后,就再没有来过。
  想起曾经那个白衣少年信誓旦旦的许她一生情深,她仍带有一份期待,可是每每想起他挥手而起的冷漠,她的心又跌入了谷底。
  他信她吗?她又该信他吗?
  牢房的远处,黑暗的尽头,也关押着一个女子,昏暗的灯光下,她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只见那女子如行尸走肉一般,躺在牢房中无悲无喜。
  除了云行期来的那天女子站在牢门盯着他看,其余的时间她安静得仿佛死人一样没有一点生息。
  狱吏每日送来一日三餐,都是清淡的食物,夜落食不知味,勉强入腹几口。
  也许是冷静思考的时间太久,渐渐地,她不再想他,不想任何事情,也如一具行尸走肉,饿了吃,渴了饮,其余时间皆在卧睡。
  也不知如此荒糜度过了几天,只清楚群人来访时应是白日。
  她们成群结队的脚步声与钗饰摇晃的叮当脆响声并未吵醒夜落,反倒是一片与监牢格格不入的胭脂水粉味生生将夜落刺得咳嗽不停。
  夜落借着牢外微弱的烛光望去,心里哼笑出声,这架势,也是来落进下石的吧!
  “明妃姐姐,我们还是回去吧?瞧这脏气,别惹了姐姐的贵气。”
  夜落一听这话中的冷漠及傲慢,就知道说话的人是尖酸刻薄的沈秋凝。
  只听苏芳意讽刺道:“本妃的贵气岂是这贱奴可沾惹的。”
  夜落不语,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将被子拉高了一些,自顾自地睡觉。
  苏芳意讽刺无味,心下生怒,斥骂狱吏,“不长眼的东西,还不把牢门打开?本妃奉陛下之命,为这贱婢送安胎药。”
  那狱吏低头躬身,诚惶诚恐道:“娘娘恕罪,小人奉旨看守监牢,没有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罪犯。”
  只听一声清脆的声音在牢房中回旋,苏芳意身旁的宫女给了狱吏一个耳光,打得那狱吏头低到了腰间,双手捂着脸颊不敢吱声。
  宫女将一把短刃置于狱吏的脖颈间,威胁着他,“想活命的话,就快些将门打开。”
  狱吏不敢违抗,忙颤抖着手去掏钥匙,还未掏出,腰中的钥匙已被宫女夺了去。
  宫女正预开锁,被沈秋凝一手拦住,“姐姐,狱吏刚说受陛下旨意看守监牢,我们强行探监,陛下是否会有责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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