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之爱殇——汀州杜若
时间:2022-04-13 07:11:43

  漆黑的世界里,分明没有一丝丝的光亮。曼珠却看见一片洁白的梅花缓缓地、荡悠悠的飘了下来,那纯洁的白,在飘下来的过程中逐渐染上了血色,一丝一丝、一缕一缕。最后,竟就这般变成了一片血红。
  “花落了,花落了,花,落了……”
  “银碟,君上在说什么?”
  曼珠只觉得浑身重的厉害,脑袋尤其昏沉、沉重。眼前似隐隐传来熟悉的声音,但她不知道那是谁?分明答案呼之欲出,可她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
  温凉的温度和柔软的肌肤附在了脸颊上,温柔的让人忍不住的脆弱、无法继续强自撑着那抹坚强。
  “母后,花落了!父王,花落了!大哥,花落了。二哥,花落了。三哥,花落了。四、四哥,花,落了。珠儿,珠儿好痛!好痛!真的,好痛……我撑不下去了,真的,真的撑不下去了……”
  滚滚的泪珠,不断从曼珠的眼角滑落。
  银碟抬起早已哭肿了的小脸,沙哑着声音,对着正满手鲜血的接生嬷嬷轻声道:“嬷嬷,花,落了!”
  “哈?什、什么?”
  “我说花落了!我说赶紧将那个死胎拿出来,我说必须要保住君上的命!否则,不止是我,屋子里的所有人,所有人全都得为君上陪葬!陪葬!”
  说到最后,银碟几乎已是在声嘶力竭的嘶喊。一向温润可人的人儿,此时却红着眼眶,凌乱的发丝乱舞,像极了暗夜里夺命的修罗。
  回头,扑倒在曼珠的床前,银碟紧紧抓着曼珠无力的双手,轻轻的、用力的捧着曼珠的脸,任由泪一滴一滴的滴到曼珠脸上,带着既酸又苦且涩的味道,缓缓流进曼珠嘴里。
  “君上,您还有我啊!您还有银碟!您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在呢!银碟一直都在呢!不要放弃,不要放弃。求您不要放弃,撑下去,撑下去好不好?好不好啊王上?”
  曼珠听不到银碟嘶哑的呼唤,只是一味的流着泪,一味的,狠狠哭着。
  “原来,那些所谓可以重头来过的话,只是一场场最最摧心伤肝的谎言,假的,全都是假的。没了,什么都没有了。原本,原本就什么都没有呵!”
  被萧珩可以调走后终于回转无极洞的沙华,眼前只来得及留下匆匆一片刺眼的鲜红……滚滚的天雷愤怒的在洞外肆虐,似是对这个世界太多的愤怒和不满。狂风呼啸,像极了悲戚的哭嚎。
  雪白的狐狸皮上,用血写成的几个大字就那么毫无防备的刺入眼中。
  “情入土,恨积山,三日后,生死断。”
  酝酿许久的大雨终于不再继续压抑自己,彻底从天空砸落。雷电的轰鸣遮盖了世间所有的声音,也彻底盖住了曼珠绝望无力的痛呼。
  “沙华,我恨你!沙华,我恨你!我恨你!”声音沙哑,如泣如诉。
  睁眼,还是那个威武不可犯的离国君上,一代女王。
 
 
第123章 
  亡心
  低沉的气压沉沉压下,几十万人的战场,竟安静的鸦雀无声。
  凌冽的狂风将旌旗吹得飒飒作响,整个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旌旗的烈烈呼啸。
  曼珠单手拉着缰绳,打马缓步来至两军阵前。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右手颤抖的轻抚摸着马背上的一个黑色包裹。
  里面装的,是她的爱,也是她,极致的恨。
  眼见对方三军裂开一条通道,那抹熟悉的身影缓步打马踏来,曼珠右手轻抚的动作微顿,嘴角立时扬起一抹残忍的嗜血微笑,用力将手中小小的包裹扔了出去;
  “沙华,这样,你可会痛么?可否,也会如我这般痛么?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沙华一旁的副将在沙华下意识接过包裹前,先行将包裹挑翻在地。
  “回去后,自领一百军棍。”
  厉眉微皱,沙华冷冷开口,随及丢给跟在身侧的刘世千一个眼色。
  “是!”
  副将并未下马告罪,只于马上行礼应承。不待刘世千将他赶离,再次快速出枪,在沙华弯腰捡起之前,将黑色锦缎包裹严密的包袱径直挑开。
  一个血淋淋、蜷缩着小小身子的胎儿孤零零的躺在里面,毫无生机。小小的四肢已然长出了形状,也有了模糊可辨的五官。
  身体像是霎时被浸泡进了冬日间的冰河里,刺骨的寒,锥心的冷。
  “那是你的孩子。沙华,你灭我全族血亲,今日,我还你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滴血亲。”
  沙华听见曼珠如是说。拉着马缰的手霎时死死攥紧,嘴唇紧抿,已是睚眦俱裂。抬头,不断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摇摇欲坠的消瘦身影。
  “你,你有了孩子?”
  望着那血淋淋的小小肉团,曼珠只觉得心脏被狠狠的撞击着,几乎快要没了呼吸。干涩的嗓子呜咽了半日,好不容易才颤抖着挤出一个字:“是!”
  “为什么?为,为什么?”
  颤抖的质问破碎在凌冽的寒风里,带着锋利的刀割的痛楚。身体连着那颗早已碎裂成侪的心,在一刀刀的凌迟下早已鲜血淋漓。
  同样遭受着凌迟的,还有坐在马背上的曼珠。曼珠只觉得此刻的身体像个破败的玩偶,凌冽的寒风狂躁的撕扯着那仅剩的一点点勉强还可以被称作是形态的形体。
  冷,好冷。身体像是浸泡在寒天腊月的冰水中一般,冷的曼珠浑身都在打颤。
  看着沙华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曼珠的脸上,恶狠狠的快慰着,灵魂却像是已经抽离了身体,陌生的飘在上方,看着那个陌生的、疯狂的行尸走肉。
  毫无血色的苍白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曼珠双眸盛满恶毒,冷笑道:“沙华,当日你杀光我的血亲族人,屠戮我离国王族满门。今日,我也杀了你留存于世的唯一血脉!你可,满意?”
  嘴上在笑,心却冷的仿若寒冰地狱。心似乎和身子完全隔离了开来。
  曼珠冷冷瞧着那个正自在复仇的快感中癫狂不已的女人,那个分明应该是自己,却陌生的仿佛根本不认识的疯子。
  心,在一阵长久的麻木后猛然钝痛起来,像是被锈迹蚕食殆尽的铁块,正在一点点破败,粉碎。
  曼珠捂着痛到几乎快要停止跳动的胸口,感受着不停碎裂的坍塌,她明白,想要将那份已然泛滥成灾的悲伤塞回,已是不可能的了。
  痛——
  原来,那个自己从未期待过,甚至从一开始就决意要除掉的小小生命,竟沉重的可以压毁自己心底里最后的哪一点点支撑。
  死死盯着黑色锦缎内露出的小小血团,曼珠觉得,自己似乎又死了一回。
  漫天的血色涌入眼眶,她在笑,笑声在死寂般肃杀的战场上却犹如鬼哭狼嚎一般瘆人。
  终于找回了声音的沙华,盯着不远处笑得异常癫狂的女人,猩红的眼睛几乎挣裂,嘶哑着声音质问:“你,杀了我们的孩子?你居然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你这个疯子!你居然亲手杀死了我们最后唯一的希望!你亲族灭我全族犹嫌不足,你还要亲手杀死我唯一的孩儿!曼珠……”
  声音越来越高,语速越来越快。说到最后,沙华挣红了脸,几乎是在咆哮着嘶吼。
  血红色的眼睛,几乎快要将曼珠撕碎。整个战场都在回荡着沙华绝望的咆哮。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这一刻死去。唯有风,卷着曼珠仍旧不停的癫狂笑声,和着沙华愤恨到极点的咆哮。卷着,缠着,飘荡,远去……载着希望的一帆孤舟,在粘稠到让人窒息的浓雾中,终于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笑着笑着,以为此生再不会流泪的眼睛竟还是流出了泪水。那泪似断了线一般,完全失去了控制。
  本就摇摇欲坠的人儿彻底松开马缰,任由虚弱无力的身体跌入尘埃,溅起一片迷蒙的灰暗。
  痛!曼珠死死按住胸口,仰躺在地。
  “踏吧!踏吧!让我就这么烂在泥里!就让我彻底烂在这里,烂到枯骨成灰……不爱了,不恨了,不想了,不求了!不敢了,不敢了……”
  抬手遮住眼睛,曼珠依然在笑。被泪彻底噎住的嗓子无法继续发声,她只能遮住不停流泪的眼角,咧嘴狂笑……无声,痛哭……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国仇、家恨,希望、绝望,情爱、仇恨。不要了,都不要了。
  太痛了,太,累了。
  悲鸣般的号角声响起,那是,撤退的号角。沉重的马蹄声,在有序的号令声中渐行渐远。期待的马蹄,并没有如预想般落在身上。
  风中,隐隐传来沙华嘶哑的轻声低语:“曼珠,我们,此生终究还是无望了。我累了!不敢再继续奢望。半年后,洛、离两国的新仇旧恨。我们,一起算个总账吧!你要的债,我还。”
  上马,包裹着小小血团的黑色锦缎已然不见。曼珠轻轻用拇指擦去眼角残留的泪珠,抬头,挺胸。残阳下,依旧还是那个骄傲冷酷、嗜血残忍的洛国女君。
  呜咽的风,吹得旗帆飒飒作响。曼珠望着灰沉沉的天空,似乎什么都没变,却又似乎,什么都变了……心,终于彻底死了。
 
 
第124章 
  是我逼你来的
  “怎么样?查到什么了?”
  黑暗中,刘世千趁着漆黑的夜幕悄然溜进了已经闭门不出三日的沙华寝宫。
  未等刘世千从黑漆漆的一堆酒缸中寻出沙华的身影,满身酒气的沙华已经怀抱一个酒瓶悄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眸子晶亮沉静,哪里有一点点连醉三天三夜之人的模样?
  刘世千自认秘密追查萧珩底细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除了少数的几个心腹,整个洛国无人知晓。
  可君上却又是如何知晓的如此清楚?而且,一见面就清楚猜到了他的来意?
  “君,君上,你怎知我会来?又,又怎知我这几天去查了什么?”
  无光的夜色掩去了沙华嘴角此刻扬起的冷笑,抱着怀中的酒瓶再次狠狠灌了一大口,见酒瓶再次见底,沙华晃晃悠悠转身,娴熟的在黑暗里摸索起了酒瓶。
  “这两天,所有人都被我骂走了好几遍,唯独你,一次也不曾出现过!”
  “就因为这?”
  刘世千揉了揉脑门儿,依旧没能想明白为什么?
  “萧珩跟我说,你一直在和他作对。他说什么,你就反对什么;他越是不让你做的,你反倒越是做的欢腾。总是处处与他针锋相对,时时对他吹毛求疵……”
  "主上,我老黑是个老实巴交的粗人,玩不来那个不男不女的妖怪那套蛊惑人心的把戏。咱有话直说,跟他作对这点,我老黑不否认。
  可是,吹毛求疵,就他?我只求他能少一刻在我眼前晃悠就谢天谢地了。
  还我对他吹毛求疵?您没看到他都安排我去的什么地方?打的什么仗?也就是我老黑命硬,回回都从死人坑了带着兄弟们爬了出来。否则……"
  啪……就在刘世千嗓门高起来的同时,沙华甩出手中的酒瓶连着砸碎了好几个酒缸。破碎的声响刚好把刘世千逐渐失去克制的大嗓门儿压了下去。
  察觉到沙华暗示的眼神,刘世千赶紧捂住嘴巴,大气不敢出。直到窗外悄然出现的询问声悄然远去,刘世千这才长长的吁了口气。
  “你堂堂一国之君,我也是个堂堂的威远将军,在自己家里还得小声说话,偷摸见面。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越想越是气不过,刘世千捡起一个酒瓶咕嘟咕嘟也灌了起来。
  “牢骚就先别说了。我只问你,查的怎么样了?”
  “那个家伙的行事风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异常缜密,滴水不漏。那日当值的那批人,无一例外全无活口。我查了这几日,也是半点头绪也没找到……”
  垂头丧气的说完,刘世千突然反应过来沙华话里代表的意思,晦暗的眼眸瞬间便亮了起来,卷卷的胡子激动的一颤一颤:“君上,你,你终于肯相信我了?你终于肯相信,冯不庸那只臭狐狸的死,和那狐狸精小子有关系了?”
  “如果我不信你,你以为,你能一直和他作对到现在?”
  “哈?”
  愣愣的盯着沙华半晌,刘世千这才突然想明白,为何每每自己落单遇险之际,君上总能恰如其分的「刚好路过」?
  为何,那个狐狸精身边的猎犬萧怨,永远总是一副对自己咬牙切齿,欲杀之而后快的样子?
  他不是不敢下手,而是,根本没有机会得手!
  "君上,这么说,你一直都是相信我的!那,那你当初为何还要信了那个狐狸精的鬼话,为何,还一直把他留在身边。
  甚至,弄得现在,几乎实权旁落。外人看来是他梁国吃亏并入了洛国。可事实上,如今整个梁国和洛国其实都在那小子的掌控之下……"
  “王权天下,原就不是我想要的。他要,给他便是。他既已为了我,忍受了天下人的嘲弄和戏谑,这点子王权,给他便是。本没什么要紧。”
  “可……”
  “可是,珠儿……我必须要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以她的性子,即便是打掉那个孩子,她也绝不会叫我知道。那日的血字,那日,她为何会出现在无极洞?我必须要弄清楚。”
  幽幽的呢喃,轻的像是泪烛里幽幽飘出的一缕烟,刚一出现,便散了。
  提到曼珠,刘世千吸了吸鼻头,长长的胡子一颤一颤:"那个臭丫头,也实在过分倔强了一点。都伤成了那样,还死鸭子嘴硬。她那日,分明就是在一心求死!
  说老实话,若不是放心不下您,我当日就投诚去给她做护卫去了。
  小丫头片子,总也不能好好照顾自己。那小脸儿惨白的……都说女人生孩子是道鬼门关,她那副模样,根本就是已经到了鬼门关……"
  想到当日那个在肆虐的狂风中癫狂号笑的曼珠,强掩在心头的酸涩苦痛再次难以遏制的泛滥开来。
  沙华摸了摸怀中的小小琉璃瓶,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用力咽下心中的酸楚和眼中的泪珠。
  半年,半年的时间,真的能够让她冷静下来吗?半年的时间,足够她恢复吗?半年的时间,还有半年的时间。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