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枝一慌,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比较爱胡思乱想。”
过了片刻,她补充了一句:“殿下可不能胡思乱想。”
齐琰收回手:“我当然不胡思乱想,我只需想一下,然后就直接掐死你。”
虞枝枝哽了一下,她说不出话来,眼圈红红,有些委屈。
齐琰捋了捋虞枝枝耳边的绒发,然后丢开手,神清气爽地走了出去。
虞枝枝躺在榻上,依旧觉得浑身酸软很不舒服,她挨到巳时才慢慢起身。
耿耿煮了一碗红枣粳米粥端来服侍虞枝枝用下,但虞枝枝只吃了两口,就腻腻地推开。
耿耿问道:“娘子近来胃口不太好。”
虞枝枝点了点头,何止是胃口不好,她近来总是困倦嗜睡,还觉得身体沉沉,大约是受不住齐琰的日夜索取吧。
耿耿又问:“娘子想吃点别的什么吗?”
虞枝枝蹙眉思考了一下,她说:“我想吃糖葫芦。”
耿耿重复了一遍:“糖葫芦?”
耿耿自然不会拒绝虞枝枝的要求,她点点头,拨开帘子走出去,正巧碰见钟心在往里走。
钟心进来告诉虞枝枝:“郑姑姑又来了,口中说着贵妃催促娘子绣的经文,”她撇了一下嘴,“可我瞧着,她是拿着张贵妃做借口,刻意来刁难娘子。”
虞枝枝伸出纤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原本也能赶工做好的,可偏偏将一把金线留在了宫里。”
钟心说道:“左右不过这两天就要回宫了。”
虞枝枝叹气:“眼前郑姑姑却已经堵上门口,”她拧了一下眉,“我不太舒服,不想去见她,上次给了银钱她就走了,这次也一样吧。”
她站起来,走到箱笼边上去取她的钱,但钟心已经拨开帘子要走。
虞枝枝叫住了她:“钟心?”
钟心转身:“娘子还有什么没吩咐?”
虞枝枝笑了一下:“你忘性这样大,连钱都忘了拿,”她将两个锦缎袋子塞到钟心手中,说道,“我不算什么正经主子,身上钱不多,但也不能让你去贴。”
钟心一愣,然后笑了:“娘子,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屋里的银钱支出都走账上,只要告诉赵公公一声就行,而且你自己有个单独钱柜子呢。”
虞枝枝怔住,她完全不知道这一回事。
她小心问道:“钱柜子?”
钟心捂嘴笑了一下:“是赵公公告诉我的,娘子不如去问问殿下?”
虞枝枝有些穷人乍富的欣喜,她矜持说道:“有空再问吧。”
她想,她才不会去问齐琰,等她缺钱的时候,她要问问一团和气的赵吉利。
钟心出去不久,就用一袋钱打发走了郑姑姑,隔窗,虞枝枝还听见郑姑姑不满地嘟囔,似是在说虞枝枝小人得志,不出去见她这个恩人。
虞枝枝懒得理会。
耿耿做好了糖葫芦过来给虞枝枝尝味道,虞枝枝一嚼,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
耿耿问道:“酸吗?”
虞枝枝说道:“有些甜得腻人,要再酸一些才好,你们也尝尝。”
钟心和耿耿一人取了一颗,才送到嘴中,而人就忍不住紧皱了眉。
虞枝枝问道:“甜吗?”
二人各自怀疑是自己吃不得酸,都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耿耿鼓着酸出来的眼泪说道:“我再去选些酸的山楂。”
虞枝枝道:“找不到也罢,少挂些糖衣,也可入口。”
虞枝枝这几天胃口不好,她想大约是她太过焦躁。
范华的计划暂时搁浅,她又要回到西内,或许不久后,齐琰会毫不在意地将她送走。
一想到这些,她当然吃不下饭。
两天后,虞枝枝跟着齐琰,随着天子车驾一同回到宫中。
齐琰有时候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不知在忙些什么,虞枝枝偷空将《四十二章经》终于绣完了,并在下一次郑姑姑过来索要贿赂的时候,将绣品交给了她。
钟心出来见郑姑姑,虽然笑得温和,但对她索要贿赂的暗示视而不见。
这次虞枝枝没有吩咐她给郑姑姑钱,她也老早就厌烦了这个老妪。
依照她看,虞枝枝实在不必将这个老妪放在眼里,虞枝枝是齐琰的人,就算得罪了张贵妃,又没什么关系。
于是这一次,郑姑姑只拿到了绣品,半个钱没有要到,气急败坏走了。
郑姑姑回到北宫,她走回排房里,看见几个老宫女聚在一起喝茶烤火。
有人睨着郑姑姑:“上次赌钱,你还差我三百钱,你说今日能还我。”
郑姑姑窘迫道:“下次再还。”
老宫女们起哄笑了起来,郑姑姑心中有火,她回到房里,将绣品铺在桌上,思来想去,拿起小剪刀,将几根丝线小心剪断。
她吹走了绣品上的细屑,走出了门。
身后,刚向她要钱的老宫女问道:“去哪?”
“千秋殿。”
千秋殿里,张贵妃正在教导六皇子齐琅看乔公所著的《尚书解诂》。
张贵妃说道:“乔公的这一手好字,如今没人写得出来了。”
齐琅头皮有些发麻,他听着张贵妃谈到乔公,有些担忧她又要提起那个亡故的虞妹妹。
他对未曾蒙面的虞阳之女不感兴趣,但张贵妃正好相反。
正在齐琅想着如何绕过张贵妃的话头的时候,外间传来声音,有个老妪跟着聂女史走了进来。
第42章 藏娇。
齐琰回到太康殿,风尘仆仆又兴致勃勃地走进西偏殿,猛地将虞枝枝拉起:“带你去个地方。”
虞枝枝被拉得一趔趄,她埋在齐琰的胸膛上,半天没有抬头,齐琰握住她的肩膀,鼻尖近乎贴在她脸上,审慎地观察她:“怎么了?”
虞枝枝站直起来,说道:“起来猛了,眼前发黑。”
齐琰用手指拨开她的下眼睑,似是打算查看她的眼睛,而后他仿佛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犯蠢,于是皱着眉表达对虞枝枝的嫌弃:“愈发体弱了。”
虞枝枝说道:“我总觉得这些日子有些发虚,想求殿下让方药丞进西内来瞧瞧。”
齐琰看着她,目光渐渐锐利起来:“装模作样原来是为这个。”
虞枝枝发懵:“什么?”
齐琰悠哉地说:“许久没见方药丞,想他了?”
虞枝枝窘迫又尴尬:“殿下你在说什么?”
齐琰不理会虞枝枝的窘迫,慢悠悠地说:“死心吧,我老早就下令,不许方岐踏入西内。”
虞枝枝惊诧:“为什么?”
齐琰皱眉思索了一下:“不为什么。”
齐琰松开虞枝枝的手,绷着下颌:“走吧。”
虞枝枝有些低落,但不会去扫齐琰的兴,她看着齐琰转身,就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上他。
阴沉的下午,身穿黑色氅衣的男子身后跟着娇小的女郎,两人之间隔了有一两丈,若不是两人是往同一个方向走,倒像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虽然已经是春天,可依旧有料峭的寒意,虞枝枝紧了紧身上石榴红的斗篷,一双手从毛茸茸的袖口露出,本是极白的,却被冻出了粉红的颜色。
一阵风灌过来,虞枝枝咳嗽了两声。
听见身后轻微的咳嗽声,齐琰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向后伸手:“过来。”
虞枝枝咬了一下唇,小跑着走向他,将冰冷的手放在他的手心。
齐琰低着头,略带玩心地捏了捏她的指节,然后收紧手掌。
虞枝枝不知道齐琰要去哪里,她随着他越走越偏,快来到了冷宫的西南角,然后跟着他在破败的宫室中左右穿梭,在一间昏暗的屋内竟然有条密道,穿过密道就来到了一处房屋,走出屋子院墙,竟然就来到了宫外。
虞枝枝一脸惊奇地抬头,她看着豁然明朗的天空,听见嘈杂的市井吆喝声从不远地地方穿过来。
她还来不及细细去看,就被齐琰一带,两人钻进一架青帷马车中。
虞枝枝在马车里抬头,忽闪着眼睛看他:“殿下,我们去哪里?”
齐琰合上眼睛闭目养神:“去你的宅子看看。”
虞枝枝迟疑问道:“我的……宅子?”
很快她想明白了,略微有些心神不定地问道:“就是殿下说要将我送走的地方。”
齐琰闭着眼,只是“嗯”了一声。
虞枝枝怔怔了半晌,莫名有些不太开心,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虞枝枝掀开车帷透气,眼见着路旁的行人越来越少,马车越走越偏。
终于,马车停到一处极为荒凉的郊外。
虞枝枝跳下马车,打量了这宅子,高墙大院,青砖碧瓦,让她住在这里,自然不能说是委屈。
才踏上台阶,厚重的门就应声而开,有一个面容严肃的老伯开了门,对齐琰躬身,齐琰挥了一下手,老伯推开,两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虞枝枝走进大门,就听见身后的门沉沉地关上,莫名让人有些不安。
齐琰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安,他说道:“进去看看。”
有沉默的老妪将虞枝枝带入院子,用毫不波澜的声音给虞枝枝介绍园子里的一草一木,介绍厢房中的一桌一椅。
这院子和屋舍无疑是很宜人的,但虞枝枝只有种幽闭窒息之感,她逃似地拉着齐琰走了出去。
重新回到马车上,看着那沉默的宅院在眼中渐渐变小,虞枝枝放下车帷,问齐琰:“殿下,我住进去后,能出门吗?”
齐琰看着她:“不能。”
虞枝枝不太意外,但依旧不死心地问道:“能让人来看我吗?”
齐琰依旧说:“不能。”
虞枝枝有些沮丧,她问:“殿下会过来看我吗?”
齐琰这才换了个回答:“不一定。”
虞枝枝又掀起车帷,她已经看不见那寂静的宅院,但方才沉重的感觉依旧萦绕在她的心里。
她有一种感觉,齐琰并不会放任她去做什么“舍生取义”的事,他找了个僻静的宅院,要将她困住。
回西内的路上,两人没有说上什么话,只听得车轮声滚滚,不多时,他们就到了街边的屋舍。
虞枝枝跳下了马车,脚上一软,身子歪了一下,她站定起来,齐琰的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扶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