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往两边看,宽阔街道两旁都是临郡的百姓,他定睛看了看,忽然在人群中锁定了一个身影,依稀辨认出那是谁,眼神一直,哲哲泽华……
小厮连忙掀起车帘问里头的人。
“公子!我看到一个眼熟的女子。”
车厢里闭目休息的男子眉眼英气,俨然是贺陵。
贺陵睁开眼睛,皱眉道:“什么眼熟的女子。”
小厮磕磕绊绊说不出来,“我也不确定,公子您看看吧。”
马车停下,贺陵掀起车窗的帘子朝外看,果然在街道最里侧的屋檐下看到一道白樱色的纤弱身影。
那熟悉的容貌,纤纤不堪一握的身段,不是祝辞身边的柔兰又是谁?
她怎么会在这里?不应该在二爷身边吗?
她好像要赶去哪里……
怎么看起来要逃的感觉。
贺陵此行去临郡,正是要去见祝辞。看见柔兰,他觉察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皱眉道:“把她拦下来。”
第42章 二爷要抓她回去
小厮连忙道:“是是, 奴才这就去。”说着赶紧让车夫调转方向,“快把那个姑娘拦下来。”
那车夫点头,操纵着驾车的马掉头。
这里已经到了临郡的边界, 人并不多, 放眼望去, 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百姓。
因此, 在黄沙漫天,灰蒙蒙的街道上,那抹颜色便如轻云似的, 如同凭空出现在这里的一抹亮色, 足够引起目光。
柔兰并不知道这里还会不会有人守着,抓她回去。
她只低着头往前走, 尽量把自己隐藏起来。
方才这一路, 她想了很多, 却没能想明白。每每想起那道如玉身影, 耳边那道低沉的嗓音便时不时响起,一声一声,唤的都是“念念”, 让她难以安静下来。
她试图摆脱这些,脚下加快步伐。
可就在她要转过拐角时, 身边忽然有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的声音靠近。
随即, 一辆朱红顶、悬挂长穗的马车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车夫拉紧缰绳, 马车便挡在她的面前。
柔兰心中一慌, 映着天光的明净瞳仁睁大,倒退一步。
这是谁?
马车上,那坐在最前头的小厮怕这娇娇的小姑娘转头就跑了, 连忙安抚她道:“姑娘,别怕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家公子你认得的。”
话音刚落,车厢的帘子便被掀开。
贺陵坐在马车里,看向她,笑了笑道:“小丫鬟,你还记得我吗?”
柔兰记得。
她见过这个人几次,这位贺公子与二爷相交甚好,二爷平日有闲暇时与人闲聚,他与邵同奚都在。她认得这个人。
这位贺公子虽比不上二爷温润如玉,却也爽朗英气,很好说话。
可她心头悬着不安。
纵然他看起来好说话,可谁知内里是什么样的人。更何况……更何况他是二爷好友,事事相帮二爷,她如今逃了……
贺陵见小姑娘退后一步,眼底压着恐惧与警惕,便明白再不解释,恐怕她便要跑了。
便索性直言。
“你叫柔兰,对吧?”贺陵看着她道,“你不是应该在二爷身边伺候吗?为何孤身跑到这里来?”
“我……”
见她踯躅,贺陵低头笑了下,摇头道:“我又不是什么可怕的人,也不会抓你走,别害怕。但是我希望你同我说清楚,你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柔兰攥紧了手,怔怔看着他,忽然道:“求贺公子放我走。”
见小姑娘眼里浮起水光,鼻子泛红,眼看着眼泪珠子就要滚下来。
贺陵愣了。
他素来对姑娘掉眼泪没辙,即便这些年他身为贺家长子,在外谈了许多生意上的事情,可到底也只是个年轻男子,看见姑娘哭也束手无策。
更何况这姑娘还是二爷心尖尖上的人,即便她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被他惹哭了,让二爷知道哪还有他的好果子吃。
贺陵不继续逼问了,只问:“你要去哪里?”
见柔兰咬着唇不说话,贺陵才又缓声道,“我不会和别人说,如果你不愿意,也包括二爷。”言下之意就是只有他们知道。
说完,贺陵又笑,“我的话总得有些份量,你不会不信吧。”
马车上的男人看起来并无敌意,不是特意抓她回去。
柔兰泪盈于睫,沉默半晌,还是开了口。
她并没有说具体在哪里,只说了东溪二字。
“东溪?你去东溪做什么。”
贺陵却登时拧眉。
这小姑娘如今已经跟了二爷,为什么还要去东溪?还是孤身一人?
难不成……
贺陵内心浮起一个念头,眼神变了。
她要跑吗?
恰在此时,没等柔兰说话,他们所在的街道尽头那处,忽然响起一阵由远而近的喧哗——
那喧哗声相比不久前计铎带人寻找的动静要大的多,夹杂着震耳的隆隆马蹄声,正朝这里而来,像是搜寻着什么。
坐在车厢外面的小厮探头张望了一下,脸色都变了,转头道:“公子,是士兵!好像是太子麾下的!”
贺陵自然看见了。
但是好端端的太子怎么会突然发兵?
他皱起眉,循声看去,半晌分辨出来,道:“那些士兵在找人。”
柔兰一怔,脸色苍白了几分,纤薄的身形倒退一步。
什么,太子麾下的兵将?
二爷此次来临郡,就是与太子结交议事!昨日夜晚在篝火旁,她也看得清清楚楚,太子对二爷是怎样的礼遇敬重,那显然不是表面上装出来的。
而她如今刚跑,二爷派人寻她,太子也发兵了……
贺陵不蠢,柔兰想到什么,他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看向马车外的柔兰。
随即,便对上了一双惶然的水眸,显然她也还没反应过来。
那些士兵的阵势虽然浩大,但人数不多,看情况太子发兵时应该是兵分几路出去找了。
但当务之急是先保全这小姑娘。
士兵马上就要过来了。
贺陵诧异之余,看向柔兰,“你先上来。”
那队兵将策马过来,马蹄哒哒,扬起一阵黄沙漫天。
柔兰坐在里侧,抓紧了窗台,咬唇看着紧闭的车帘。
看见街道正中的朱红马车,那队士兵拉停了马。最前面,为首的士兵拉着缰绳,探寻的视线扫过来,问道:“里面是何人?”
小厮坐在外头回道:“我们是永州贺家来的,马车里坐的是贺公子,此行特地来找祝二爷。”
永州三大家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那士兵长显然听说过这个名号,又听到最后那四个字,立即收敛了些。
小厮打量着他们,试探地笑道:“官爷,你们这,这么大动干戈的,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那士兵长洪声道:“祝二爷身边丢了个人!这个人事关重大,牵扯众多,太子殿下派兵寻找,你们这一路过来,可有看见一个女子?”
小厮挠挠头,干笑着问道:“女子?什么样子的啊?”
什么样子的?
那士兵长一愣。
上头只说要找个姑娘,娇娇弱弱的,反正美就对了,哪有说长什么样子,美人不都长的一个样子吗。
“哦!对了,那姑娘的耳朵……不对,是脖颈旁边……有个胎记好像!”那士兵长想起来了。
这句话落下,马车里,贺陵心下了然,看向了在对面缩成小小一团的身影。
她垂着眼,呼吸轻轻颤抖着,眼眶早已经红了,咬着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而她脖颈边,正好一朵淡粉色的桃花胎记,遮挡在衣领与墨发之间,若隐若现。
柔兰心中已是绝望。
二爷身边的人,脖颈上的胎记……
不是她又是谁?
二爷果然在找她。
不,与其说是找她,不如说是要抓她回去。甚至还惊动了太子,为此大动干戈,发兵要将她带回去。
如果说,在听见这句话以前,她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二爷并不是那样偏执可怕的人,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那么此时此刻,她便是彻底相信了。
往日那些温雅的,从容的表象,都是他的伪装,是他为了隐藏掌控欲而做出的假象。
是了,如玉如琢的温润君子,怎么会成为掌控永州八郡,甚至让庆王和太子都以礼相待,试图招拢的祝家二爷呢?
是她错信了他。
马车外,那士兵长说完,忽然注意到马车紧闭着的车帘,目露怀疑,“里面当真只有贺公子一个人?”
那小厮咳了声,笑道:“那是自然,我家公子从永州过来探望二爷,怎么还会带其他人?况且,同是二爷好友的那位邵家公子也过来了,就是还在半路上没到,我家公子提早出发,便早他一些时间。”
那士兵长仍是不信,“能否打开帘子让我们看一眼?”
小厮陷入犹豫,“这……”他一个小厮哪能做决定。
此时,马车里的贺陵挑开车帘,波澜不惊地露了脸。他神情平静,从这个角度看去,车厢里确实没有其他人。
士兵长放了心,拱手道:“打扰贺公子了。”随即让人放行。
小厮吩咐车夫驾马,车夫一甩缰绳,马车便辘辘往前行驶而去。
这是……这是回临郡的路!
车厢里,柔兰明净的瞳仁里浮起惶然,立即转头看向贺陵。他要把她送回二爷身边?
贺陵自然懂得,但是被那双眼睛这样看着,还是不自在。
他咳了声,心中居然闪过一瞬“难怪二爷执着于她”的念头,但很快就被他挥去了。
贺陵看着车窗外的景象,解释道:“我们总要过了这条街才能放你走,不然那些官兵很容易会找到你。”
应该是远离了那些官兵,坐在外头的小厮掀帘进来,“公子,怎么说?”
贺陵道:“一会儿到了街口先停。”
小厮应着声,又钻出去了。
车厢内安静一片,片刻后,贺陵终是沉声说道:“我本应该帮二爷的,只是……既然你不想我把你带回二爷身边,总要给一个说服我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