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兰跟在后面走进来,钱婆婆忽然握住她的手,触手冰凉,心疼地看着她道,“哎呦念念,这是怎么了!怎么哭过了!”
小姑娘没说话,只垂着眼在想事情,被这一唤回过神,忙摇头,“没事。”说着,揉了揉眼睛,“就是吹了风,眼睛吹得疼,没有哭。”
方才她回来之前将衣裳都整理过了,散的发也理好了,除却微红的眼,其余并没有异样。
钱婆婆脸色却依旧凝着,不相信道:“是不是遭人欺负了?”
没有得到回应,见小姑娘拼命摇头,钱婆婆又看向火堆旁取暖的小满,“小满,你来说!”
“啊?”小满猛地一僵,讷讷地看了看柔兰,又看看钱婆婆,“我……”
结巴两声,小满飞快眨两下眼睛,按着方才教过的话:“没有啊,我们就是出去玩了一圈,就回来了,什么都没有。”
这反应很正常。钱婆婆皱起眉头,终究是没有再追问。
钱婆婆心疼地看向柔兰,苍老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从前我听人说啊,无论有没有事情,摸摸头发就不怕了,孩子,没事啊。”
柔兰心中一暖,弯起眼眸点点头。
钱婆婆笑着,却是动作顿了顿,朝她发后看去,“念念,你的簪子呢……”
簪子。
她竟将这件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她、她将兔子面具和发簪都忘在那楼梯处了!
想到这里,柔兰心跳忽然急促地跳快了两下,她面上掠过异常神色,但被她遮掩住了,“没事钱婆婆,可能是街上人太多,把簪子给碰掉了。”
“左右只是一支不值钱的簪子,我那儿还有。”
不远处烤火的小满附和道:“对啊对啊,来看灯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的鞋子差点都被挤掉了!要不是我发现得快,我就得光脚走回来了!”
这话把钱婆婆逗笑了,“你啊。”
“好了,时辰不早了念念,去洗漱下就快休息吧。”钱婆婆安抚着道,末了,又转向小满,“还有你,也赶紧收拾睡觉去。”
小满嘀咕:“好嘛,我去就是了。”
见小姑娘和小满都进去了,钱婆婆才安下心,走到庭院里的火堆旁,将那火熄灭了。
四周登时陷入一片漆黑,钱婆婆又给大门上了钥,这才准备回院子里。
只是,钱婆婆前脚刚迈出去,门外却又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钱婆婆看回去:“谁啊?”
大门外的男子回道:“钱婆婆是我,溯道。”声音隐约焦急。
“哎呦,是溯道啊!”钱婆婆忙又将锁起的大门打开,果然见李溯道站在外头,“溯道啊,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李溯道紧紧握着手,担忧道:“念念和小满回来了吗?”
“两个小姑娘刚刚回来,”钱婆婆发觉了不对,“怎么了吗?”
李溯道松了口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还以为她们不见了。”
钱婆婆神情变得凝重,“溯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溯道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街上人多,小满不小心走丢了,不过现在找回来了就好。”
“走丢?”钱婆婆皱眉又道,“那你可知道念念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她没有明面说,但是小姑娘方才回来时哭过的眼睛,可像是被欺负了的模样。
李溯道一愣,笑容消失了,“念念她今晚确实有些奇怪,我们遇见了祝家的马车,我听他们说,那马车里头坐着的应该是祝二爷。”
“祝二爷?”
见钱婆婆面露凝重,李溯道不由慌了,“钱婆婆,念念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事,念念好好的,你不用担心。”钱婆婆笑着道,末了,又说,“溯道啊,你对念念的心意,我老婆子都看在眼里,但是感情这件事将就的是个两情相悦,急不得,啊。”
李溯道脸皮又红了,磕巴摇头,“没事,我、我知道的……那我明天再来看念念。”
钱婆婆和蔼点头:“好,时辰晚了,你也回去吧。”
见李溯道应着声离开了,钱婆婆这才关上门,重新上了钥。只是,片刻后又叹了口气。
祝家,不应当啊。
那位祝二爷怎么会和念念扯上关系呢?
*
东溪这次灯节举办得盛大,在屋子里,透过窗子也能瞧见外面明亮的灯火。
小姑娘却睡不着了。
她沐浴过,也换了身舒适的寝衣,今夜发生这样多的事情,她觉得很疲惫,本该躺下便睡着,一如从前在祝家时,她也是很轻易便睡着了。
可她今夜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周身盖着暖和柔软的被褥,她却蜷缩起来,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动作间碰到了腰上,她轻吸了口气,发觉不对,掀开被褥坐起来,点亮了烛火。
借着烛火昏暗的光亮,她解开衣裳,往后看去。
腰际白皙的皮肤上,竟突兀地多了些青紫的痕迹,横亘在一片白皙之中,很是显眼。
轻轻碰了下,便感觉到疼。
是、是今晚上二爷掐的。
当时她慌乱之中感觉不到疼,只觉得二爷力道大,钳制着她逃不开,没想到现在看来,居然青了一片。
小姑娘有些委屈,又浮起些羞恼,她下意识地咬住下唇。
又是一疼。
唇瓣还肿着,所幸前边夜里黑,小满和钱婆婆应该没看出来,只是她自己疼着就是了。
柔兰穿好衣裳,心中竟浮起微微的气恼。
她沉着脸,猛地躺下去,面朝着床帐里把被褥盖起,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床帐里头,莹润的指尖扣着被单。
隐约传来一声带着恼的,又依稀带着委屈:“臭男人……”
*
翌日早上,破天荒的,玉莺居然来了个大早,柔兰还没起来她便自发进来,坐在了堂厅里。
小满路过瞧见她,正要瞪眼说话,被她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又憋了回去,转身走了。
玉莺一直百无赖聊地翘着腿,坐在堂厅里四处看。
等到她耐心都等没了,正恼得想进去找人时,不远处小姑娘的身影忽然出现了。
“你可算起了,”玉莺挑眉瞧着她,“小姑娘年纪轻轻的,睡这么晚,怎么着,昨夜伺候男人了?”
柔兰看她一眼,没说话,只过去沏茶。
玉莺摆弄着自己的艳色寇丹,抬起来吹了吹,又问道:“昨晚我怎么没看到你?”
“我去登福酒楼了,只是没找到你。”
玉莺打量着她有些异常的模样,忽然眯起眼睛,“你嘴巴怎么肿了?”
老辣的人了,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柔兰怔了怔,咬牙道:“没什么,你看错了。”
“是么……”
玉莺娇笑了声,倒是没再追问了,她端起茶杯啜了口,慢条斯理道,“哎,你可不知道,昨晚灯节,我们登福酒楼来了个大主子,出手好生阔绰,把三楼雅间都包下了,我们领头的高兴,连我都得了赏钱。”
说完,玉莺又抬起那双妩媚的眼睛看她,“想不想知道这位大主子是谁?”
“不想。”
小姑娘回答得快又果断,玉莺当即愣了,看了她半晌,眯起眼道:“你怎么了?感觉你今天很不对劲啊。”
玉莺说着,瞧着她,忽然扬起娇媚笑容道:“你不想知道,我还偏要告诉你,昨儿个,永州那位祝家二爷来了。”
玉莺一边说,一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始终低垂着眼眸的小姑娘,果然,这句话落下,那道纤细身影的动作,便微不可察地僵了一僵。
玉莺笑容扩大,“祝家二爷啊……那可是不知道多少姑娘暗中爱慕的男子,你难道不喜欢他?”
“不喜欢。”
“哟,说得倒果断,你不喜欢祝二爷,又没旁的喜欢的郎君,难不成你喜欢李溯道那个小子?”
小姑娘还是摇摇头。
玉莺盯着她道:“你可别诓我,你心里有人,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柔兰一怔,抬眼看向了她。
玉莺继续放慢了语速:“而且,我还知道,昨夜祝二爷强亲了个姑娘,那姑娘亲完就跑了,只不过跑得太急,留了个兔子面具和簪子下来。”
果然,话音落下,面前的小姑娘脸色便变了。
玉莺笑容愈发娇媚,直盯着她道:“念念,我想替昨夜东溪那些见到祝二爷,却没办法接近的姑娘问一句:同祝二爷接触,是什么感觉?”
小姑娘的脸色愈发白了,“你……”
玉莺笑道:“放心,我不是祝二爷的人,也不会抓你过去,我就是想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从祝二爷身边离开?”
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羡慕她呢。
她莺娘子昨儿个听了不少酒楼里的歌伎说这件事,耳朵都要起茧了。
这个问题抛出,并没有得到回应。
玉莺垂下眼,换了口气,微笑道:“你可以不说,但是在你回答之前,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玉莺道:“去亲眼看一些事情。”
第77章 他是疯子。
过了昨夜的灯节, 进了岁末,气候也彻底冷下来,隐约有飘雪的兆头。
不过昨夜灯节的气氛倒是丝毫没散, 白日起来, 外头街道上挂着的灯笼还在风中打着转儿, 灯笼底下经过的百姓也还沉浸在余味里, 晨起同邻居打招呼时都热情洋溢。
许是昨夜太过热闹,因此二爷派人搜查的事情并没有人知道。
风吹得宅子外的灯笼直打转,玉莺带着柔兰出了宅子。
今日天气冷, 柔兰出门时, 钱婆婆特地出来,让她又换了件滚毛的胭脂色衣裳, 说是穿着暖和, 小姑娘也没拒绝, 乖乖换上了。
玉莺倒是穿得轻薄, 艳色衣裳衬得肌肤白得胜雪,妩媚动人。
见柔兰换好衣裳出来,玉莺睨了她一眼, “果然是小姑娘,这么怕冻。”片刻后, 打量着她, 又掩唇笑道,“穿得多有什么用呢, 遇见喜欢的郎君还不是得全脱了。”
柔兰还没反应, 站在旁边的小满已经羞红了脸,话都气得不利索,“你你……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