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清音咽下荔枝,伸舌卷去唇上沾上的荔枝汁水,唇瓣鲜妍湿润。
一个下午,谭清音光和云秋坐那剥荔枝吃了,浑然将自己说的“等会再看”抛之脑后。
到了傍晚,谭清音吃过晚饭,她坐于灯烛下,脸色微微泛白,额上竟冒了些冷汗,身体隐隐不适。
腰眼酸痛,小腹一阵阵地下坠,谭清音深吸口气,只觉得腹中寒凉难受,察觉到身下粘濡一片,她起身去净房一看,果然是来了葵水。
她的小日子一向不准时,往日在家都是吃药调理的,嫁到裴府这些日,她都快忘了这回事。
衣服上已经沾上了些,她换下后自己清洗了干净。她这次小腹很痛,光是站在那一会儿,浑身都痛的都微微颤抖。
应该是今日那荔枝吃多了,本来就是冰的,这下遭了殃,谭清音暗悔,早知道就不贪嘴吃那么多了。
她手脚冰凉,没办法只能躺到床上,扯过被褥紧紧地裹着自己。
一阵坠痛袭来,谭清音手掌紧紧攥住身下被褥,贝齿咬紧唇瓣,轻而碎的痛呻还是从口中溢出来。
眸中水汽氤氲,她吸了吸鼻子。没事,谭清音安慰自己,睡一觉便好了,往常她也疼得死去活来的,睡一觉第二天就不疼了。
谭清音不知何时睡着的,只知道在梦里昏昏沉沉间,她的小腹都是如刀绞般,她想喝口热水缓缓,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云秋进屋时,她正纳闷小姐今日怎么睡得那么早,隔着半掩的床幔,只瞧见床上人裹得跟蚕蛹般,她怕小姐热着,上前想往下扯开些。
她轻轻拍着拱起的身形,唤道:“小姐。”
却发现半天没动静,她伸手探了探谭清音的脸颊,发现面上冷汗淋漓。再一看小姐面色苍白,檀口微张,低低地喃着。
云秋倾身凑近,才听见她说痛。
她慌得往外跑,“盈月,盈月,快去叫大夫!小姐病了,昏迷不醒。”
盈月一听,傻了眼,口中忙应道:“我、我这就去。”夫人怎么好好地病了呢。
盈月一路飞奔,出门时正与裴无撞上。
裴无脸微难看。
“大人,我要去请大夫。”盈月拱手禀报,“夫人病了,这会儿昏迷不醒了。”
情况紧急,盈月说完便跑了。
裴无闻言眉头轻皱,他转身向后院走去,脚下步伐渐行渐快。
云秋坐在床沿边,绞了帕子擦去谭清音额上冷汗,不停安慰:“小姐再忍会,大夫马上就来了。”
屋内正明,一檐月光穿透薄云,照入床幔。裴无隔得远远的,便看见床榻上躺着的人儿。
面色惨然至极,细眉紧紧蹙着,汗湿的额发黏在她苍白的腮边,整个人脆弱的像是易碎的白瓷。
“怎么突然病了?”
他问道,语气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担心。
云秋听见身后声音,忙起身擦干眼泪,对他屈膝行礼,叫了一声姑爷。
裴无上前坐在床边,他伸手拭了下谭清音额头,发现冰凉汗湿。
他眉心微动,视线停在她脸上,将她鬓边湿发捋至耳后。
盈月很快带着大夫前来。
大夫提着药箱,走上前去想把脉。
谭清音蜷缩着,双手握成拳抵在腹部缓解疼痛,怎么也不肯伸出手。
没办法,裴无只能将手伸进被中,将她握成拳的手轻轻拽出来。玉手紧握,皓腕纤巧,白得几近透明,裴无手指搭在她拳上,企图分开她的手指。
细指没有任何动静。
裴无握住她的拳头,低头附耳,温声:“谭清音,听话,松开。”
话落,谭清音紧握的拳头果然有了些松动,裴无乘势掰开她的手指,白嫩的掌心汗涔涔,上面还附着深深的指甲印,隐隐破皮泛红。
他将一旁的帕子搭在谭清音腕上,示意大夫过来问诊。
大夫上前,隔着帕子把脉,沉吟片刻,他凝眉问:“夫人身体是否本就有顽疾?”
云秋点头道:“是,小姐自幼时落水,便落下了病根。”
“近来可有吃什么寒凉的?”
云秋一听寒凉,便想到下午那盒荔枝,她如实回道:“下午吃了冰荔枝。”
“难怪如此,夫人骨性寒凉,又吃了冰冷之物,这如今一来葵水,两者相激,便疼得昏了过去。”大夫了然。
“这第一个药方,煎成药,每日一次;第二个药方放进汤池中,三日一次药浴。”
大夫从药箱中取过纸笔,写下药方,递给云秋。
裴无垂眸,他将帕子折起,轻轻拭去谭清音手心汗水,又将她另一只手拿出来,重复如此。
良久,他问道:“多久能好?”
大夫听后摇摇头,“好不了,这寒气入侵,早已在夫人体内多年。”他一顿,继而又说,“倒是夫妻圆房后可稍缓解,但不能根治。”
裴无闻言无任何反应。
云秋、盈月二人听后脸一红,确实大人和夫人如今连房都未圆。
送走大夫后,云秋熬了药送进来,她将药放在一旁,见姑爷还坐在床边,正犹豫要不要叫姑爷先起身,她要喂小姐喝药。
盈月眼疾手快,她拉着云秋退到外面,顺手关上门。
云秋一头雾水:“盈月,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哎呀,你不懂。”盈月挠头,此时此刻,正是情意暗生的天赐良时。
一室寂静,沉檀香袅。
裴无端起一旁温热的药碗,却发现她根本喝不进去。
裴无脸色微沉,他将谭清音扶起,靠在自己怀中,一手环着她,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双颊,迫使她微微张开檀口,一勺一勺喂她喝药。
朦胧间,谭清音意识微笼,察觉到身边热源离自己而去,她紧紧环抱住他的腰身,贴上去,双臂收紧,嘴里喃喃呓语。
“你别走……”
裴无本想起身将药碗放下,柔软的身子猝不及防的贴过来,他浑身一僵。
他眼眸低垂,视线定在环在他腰上的皓腕,轻声说:“我不走,你先松开。”
谭清音摇头,她鼻尖微红,眼尾还有泪痕,蹭过去呜呜哭着。
“娘亲,我错了,我再不吃冰了。”
“呜呜呜娘亲,我肚子好痛……”
裴无叹口气。
他手指微曲,伸进锦被,寻到她的小腹,轻轻贴上去,掌下绵软冰凉,他轻轻揉着。
温热的手掌隔着一层薄衫触碰肌肤,昏睡中的谭清音眼睫轻颤,循着热源将整个身子贴了过去。
第12章 红豆糕
翌日天蒙蒙亮,晨光熹微,透过窗,隔着重重床幔渗进来。
裴无醒了过来,他睁开双眼,目光幽沉沉地看着床顶的勾金纱幔,影影绰绰,恍惚间,才想起这不是书房寝居。
清浅的呼吸拂在他颈边,裴无目光下移。
乌发铺陈,面庞细腻娇嫩,婉婉如清泉,发丝拂过唇,她的红唇微微嘟着……谭清音蜷在他身侧,双手虚搭在他胸前,闭目酣睡。
床帐间光线昏暗,她寝衣被睡得半敞,露出肩颈以下雪白的肌肤,柔腻雪脯若隐若现。
裴无指尖颤了颤,他朝谭清音伸手,将滑落的衣衫扯上遮住。
他这一夜睡睡醒醒,前半夜她在他怀里小声地哭疼,看着她小小一只,脸上可怜模样,他心中微动,那荔枝是他递来的,算起来如今她这样自己也有一番责任。
他手掌贴在她肚子上揉着,一下未停,只要一停下便听见身侧轻声哼哼,细眉微蹙。后半夜她窝在他身边沉沉睡去,不再喊疼,可是他却无法安定入睡。
少女的气息是清甜的。
夏日衣衫轻薄,隔着彼此的寝衣,玉脂凝香,阵阵馥郁萦绕着他周身,裴无喉咙蓦地有些紧,他静下心来吐息纳气,直至许久,才压下去。
裴无觉得没什么,那只是一个男人正常的反应。
他收回思绪,半撑起身子,将胸膛前一双柔荑拿开,小心塞回锦被中。
谭清音长睫微颤,身旁温热离去,她含糊地唔了声。裴无起身的动作一顿,见她低唔一声后又沉沉睡去,他方安心下床。
他撩帐下床,站在地上,腰背如竹,伸手拿起挂在一旁的衣物,里外穿好。
屋内瑞兽香炉细细吐出薄烟,耳边只闻织物摩擦、腰带轻扣的声响。
裴无扣紧腰带,环视一圈寝屋陈设,这原先是他的寝居,如今妆奁菱花铜镜,珠帘长垂,窗上悬挂风铃,面前几上还放着碟咬了一半的糕点,处处是女儿家的温婉俏动。
他开门出去,见云秋、盈月二人守在门外,面色淡然道:“不用叫夫人,等她自己醒。”
“是。”
说完,他转身离开。
云秋与盈月两人相视一眼。
裴无出了内院,便往书房去,正见到祁明在书房门外恭候。
他顿住,吩咐道:“你今日找些人手,将夫人院内那间空房里的汤池修缮下。”
祁明原先在神游,他见到大人一时怔住,他本以为大人昨夜是在书房就寝,却没想到这个时辰大人居然出现在这。
听见大人的吩咐,他忙颔首应“是”。
……
谭清音睡的昏天暗地,睁开眼睛时,外面已近午时,她眨了眨眼睛,抬起一只胳膊挡住眼皮,阳光太晃人眼了。
在床上躺了片刻,她撑起身子,跪坐在床上,乌黑的云鬓披散下来,松松垂至颈间。
她伸手揉了下小腹,小腹已经不疼了。谭清音收回手,想起昨夜自己好像梦见娘亲了,她一下一下给自己揉着肚子,嘴里还安慰她不疼了。
谭清音模糊地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她又说不上来。
眠眠不知从哪儿跳到了床榻上,喵呜喵呜地叫着,谭清音欢喜不已,她倾身将它抱过来,放在被子上,覆手摸着它。
眠眠被摸得呼噜呼噜仰着脑袋,转而伸出舌头舔谭清音的手,谭清音手心一阵痒,她忍不住笑,拍拍眠眠脑袋,正色道:“不许舔我。”
屋外云秋和盈月听见里头嬉闹声,推开门,正见谭清音穿着寝衣,衣容凌乱,坐在床上和眠眠打闹。
云秋见状凝眉,“小姐,你倒是将衣服穿上,别又冻着了。”
“是啊,夫人,你不能再生病了。”盈月润色道,“大人昨日知道你生病,担心坏了。”
谭清音闻言愣怔了下,她僵硬地抬头看着她俩,一脸懵的神色:“我只是来了葵水而已啊。”
谭清音心一点点发紧。
她有点迟疑问:“所以……他昨晚也知道了?”
“是啊。”云秋拿过一旁衣衫,坐在床沿边,给她披上。
她又说道:“姑爷昨晚照顾了您一夜,今早天微微亮才走。”
谭清音噎住。
她睫毛颤抖,眸光闪烁,放下眠眠,手指攥紧身下锦被。
所以她根本不是梦见了娘亲,昨夜是他替自己揉的肚子,她还抱着他哭着叫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