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未有回应。
裴无微微侧身,凝着眉问她:“怎么了?”
谭清音愣了一下,回过神,对上他的视线慌忙解释道:“没、没什么,我走神了而已。”
他如今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因而药涂抹起来很快,如往常一样,谭清音替他擦完药便走了。
……
夜至深更,书房一室通明。
公文上的字迹越发模糊,灯影晃晃重重……
裴无靠坐在椅背上,清俊的面庞上泛着可疑的薄红,薄唇紧抿,不时溢出压抑不住的沉重的呼吸声。
他拎过一旁的茶壶,倒了杯凉茶水,一口饮尽,压下又反复,难解从心底腾升的口干舌燥。
裴无再坐不住,他扔下茶盏起身向外走去。
月影如水,照得小院里枝横树影斜动,宛若一池游水波漾。
谭清音一觉睡醒,觉得口渴难耐,她起身下床倒了杯茶水。
待放下茶盏时,忽然瞥见屋外窗纸上倒映一黑影,身形高大,是个男人的身影,正慢慢往她屋门走。她顿时神情紧张,屏住呼吸,警惕地看着那抹身影。
那人在她屋门前停住,抬手敲了敲她的房门,一下,两下,忽然不敲了。
谭清音揉了揉眼睛,越发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她试探地对外问道:“裴无吗?”
屋外人似乎没想到里头还没睡着,他身形一僵,良久,沉沉“嗯”了声。
谭清音安下心来,走过去替他开门,就看见裴无站在深沉夜色里,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谭清音掩袖打个哈欠,眼底水光盈盈,疑惑问他:“怎么了吗?”
薄纱里衣裹着她纤素的腰肢,整个人乌云鸦鬓,娇软慵懒,淡淡清香盈在鼻端,裴无眸底渐渐深沉,喉结滚了滚。
晚风徐徐,穿堂而入,谭清音抱着胳膊轻轻瑟缩了下,往里退后几步,对他道:“进来说,我有些冷。”
裴无提步跟着她进来,屋门关上。
谭清音点上烛台里的蜡烛,屋内瞬间一方明亮。
裴无目光微微闪烁,一双漆黑的眸子望着谭清音,沉声问她:“你今晚给我喝的是什么?”
谭清音有些不明所以,看着他一脸懵怔回道:“就是普普通通的补血汤药啊。”
“药方呢?”
谭清音蹙眉,一下慌了,以为是那药有什么问题,她手忙脚乱地跑到书案前翻着,嘴里不停说:“你、你别急,我给你找找。”
她回来后就将药方扔在了书案上,案上全是废纸,一时找起来有些麻烦。
“找到了,找到了。”她语气激动。
谭清音从一堆废弃的“放夫书”废稿中挑出一张暗黄的药方纸,持着烛火,递到裴无面前。
裴无接过药方,目及之处都是正常的药材,唯有最后的“鹿血”。
谭清音勾着脑袋往药方上瞧着,她看不懂,慌慌问裴无:“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啊?”
裴无阖眼,他深吸一口气,长长呼出,喉结滚动两下,“没事。”
烛火围照在两人身边,谭清音抬眸担忧地望着他,借着烛火,她忽而注意到他不正常的面色,她心下一紧,“你脸怎么这么红?你是不是又高烧了?”
她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裴无伸手攫住她的手腕,重复道:“我真的没事。”
掌心所触之处,一片滚烫。
谭清音有些不太相信,他身上太烫了,灼得她手腕发热。
裴无叹口气,垂下目光,忽而瞥见那满桌的“放夫书”废纸,他瞳孔微缩,沉沉道:“你先睡吧,我打扰到你了。”
他说完,便松开谭清音的手腕,从谭清音身侧走了出去,顺带关紧了屋门。
谭清音愣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摸不清,他来这一趟究竟要做什么,她抬手使劲地掐了下自己手臂。
“嘶——”
疼的,自己没做梦。
……
裴无没有回书房,他去净房冲了凉水澡,携着满身冰凉水汽,沉沉地倒在床上。
半梦半醒间,裴无迷迷糊糊睁开眼。
谭清音坐在他怀里,搂紧他的脖子,歪着脑袋看他,声音灵俏:“说话呀,你总是不开口,我怎么知道你爱不爱我?”
她眉眼间勾着娇笑,身子软软的,贴在自己胸膛上……
裴无望着她微微张开的红唇,再忍不住,翻身将她压在身底。
他目光深凝,抬手抚着她娇嫩的脸颊,克制地压着她柔软的唇上,轻轻碰吻。
一双手臂紧紧环着她的纤腰,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再压抑不住,深深地吻着她,字字从薄唇中溢出,溃不成军,“爱的,爱的……”
第30章 “我还没有写好呢。”……
“爱的, 爱的……”
裴无一声声应着她,嘶哑的嗓音像是从身体深处发出来的。
温腻的软香如云团般地贴在自己身躯上,裴无那漆黑眼眸中染了深色, 他埋首在她颈窝里, 薄唇蹭着她细嫩的玉颈, 急不可耐地想和她亲热。
可她偏偏躲开了, 伸手捧着他的脸,细指轻移,摩挲着他的唇角, 她乌浓的黑发铺陈在枕间, 潋滟眸子望着他,玉白的芙蓉娇面微微薄红, 叫裴无看得出神。
“那你还同我和离吗?”
她红唇张合, 软软一声话语在耳边, 却如一记重拳砸下。
裴无蓦地睁开眼, 颤栗着身体,身侧空空,他庆幸又隐隐失落, 只是一场梦。
他翻过身,宽肩轻微地耸动, 平复着剧烈的呼吸, 一滴汗水略过他深沉的眉眼,最后隐入锦被之间。
帐内静悄悄的, 他沉重的呼吸声终于均匀下来,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情绪渐渐清明。
屋外天方既白,薄光透过窗纸洒进昏暗的书房里。
身上黏腻渐冰凉,裴无坐起身, 将锦被掀开,他沉眸看着那片湿色,面无表情地脱下,换上干净的中衣。
……
自半夜裴无没由来地来了一趟又走后,谭清音躺在床上久久未睡着,她苦思冥想,实在是疑惑他今晚究竟怎么了。
他匆匆来这一趟,倒是搅得她心神微乱,直至四更天才沉沉睡去。
如今已是霜降时节,鸟雀少了,早晨也不会再有叽喳雀鸣。
谭清音惺忪地睁开眼,再一看屋外天色,噌地从床上坐起,她差点忘了,今早江玄就要离开裴府回宫了。
她慌张起身洗漱,云秋稳住她身形,笑着说她:“小姐别急,江小公子也才刚刚起身,还没走呢。”
膳厅里,下人们正摆着早膳,香糯的热粥,宜口的小菜,今日居然还多了碗赤豆小元宵。
谭清音提裙跨入门槛,抬眸恰看见裴无,愣了下才想起他今日休沐。
厅内两人都沉着脸,各坐圆桌一侧,像是在等她来吃早饭。
谭清音脚步渐快,歉然道:“抱歉,我起得晚了。”
因着晨间冷凝的雾气,她鼻尖挂着一抹因寒凉冻出的微红,像是清晨露打枝头的娇花。
裴无闻言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看向厅外慌慌张张进来的谭清音,她乌发间只有一支白玉簪,整个人清清然然。
裴无望着她怔了怔,他突然发现,谭清音在府里向来随心得很,要么薄妆玉面,唇上点着红脂,要么未施粉黛,甚至鬓发都懒得挽。
今日离别,江玄绷着张小脸,垂头喝着米粥,有些闷闷不乐,谭清音坐于他身侧,时不时会倾身和他低语,终于将他逗笑了。
她也笑起来,眉眼盈盈,娇娇俏俏。
裴无看在眼里,沉默着,淡淡说了句:“你今日不用再煮那个汤药了。”
闻言,谭清音抬起脸,目光看向他,眉尖微微蹙了起来,轻声疑惑:“可是你今日脸色好了很多啊。”
比起前些日,他今日脸上至少有了分血色,嘴唇也不发白了。
裴无看了谭清音一眼,耳根红了下,他偏过脸,有些难以启齿,良久,还是垂下漆黑的眸子,淡淡的说:“是我自身问题,我不能喝。”
谭清音忽想起他昨夜满面红云,整个人像个火炉似的发烫,她才惋惜地嗯了声,点点头,“那行吧。”
可惜了,还挺贵的。
用完早膳后,谭清音跟着江玄一道去了他的厢房。他东西少,除了些衣服、买的陶偶小玩意儿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江玄扯了扯她的袖子,眼睛里流露出不舍,仰头小声问她:“我可不可以把衣服一起带走?”
谭清音顿了下,失笑道:“你回了宫里,哪能穿这些。”
这些衣服都是当初临时买得,有些甚至还不合身,虽也是锦缎衣袍,但在皇宫里终究还是不合适。
见江玄执意要带,谭清音也便由着他,反正裴府里也没有孩子,这些衣服最后可能也就扔了。
马车早已在裴府外候好。
江玄人小小的,两只手臂上各挎了一个小包袱,埋头吭哧向这边走来。
祁明看在眼里,不由嘴角微抽,这小皇子真是哪哪都不像皇帝的儿子。
待江玄走到马车前,祁明轻松将他整个人提起放在车上,江玄身子一转,望向身后跟着的谭清音,眼睛里闪着不舍,低声说:“姐姐,我会想你的。”
谭清音伸手捏了捏江玄的小脸蛋,又轻轻摸着他的头,唇角扬起笑意,手指比划着,“嗯,等你字会写的多了,可以给我写信。”
“好。”江玄坚定地点头。
谭清音望着渐渐行远的马车,心中怅然,想着再过半月自己也要离开裴府,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马车辚辚行于路上,车厢内,江玄端坐着小小的身子,下意识地去学身旁男人的坐姿。
江玄觑了眼一旁阖目养神的男人,终于忍不住问道:“裴大人,我以后还能不能来你家?”
裴无睁开双眼,冷冷蹙眉:“你来做什么?”
“我想来找姐姐玩。”江玄目光闪动,语气微微雀跃。
她会给他讲许多奇闻志异的故事,会给他买从未见过的小玩意儿,还教他习字……
江玄仰着脑袋,目光希冀地看着裴无。
裴无垂首瞥了他一眼,无情拒绝他:“不能。”
江玄闻言泄了气,垂着脑袋坐在他身边,再不发一言。
……
宫门巍峨,戒备森严,内侍持枪相拦,马车悠悠停下。
裴无伸手掀开车帘,向外出示了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