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娇——鹊绿
时间:2022-04-13 07:24:41

  谁人不知,谭首辅大公无私,刚正不阿,是百姓口中称颂的好官。而裴无之名,是大晋人人闻之色变的奸臣,他阴狠嗜杀,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
  如今两家结亲,也是可怜了那谭首辅的千金女儿。
  裴无一身绯色吉服站在谭府门前,身姿颀俊,面容依旧沉峻,只是同寻常相比,眉眼间温顺了许多,身上那份压迫威慑倒也让喜袍盖住了不少。
  谭清音无长兄弟弟,谭方颂牵着女儿,将她带至门前。他看向眼前端方如玉的青年,意味深长地说:“清音就交给你了。”
  裴无自然知道他所言何意,他微微躬身低声道:“谭首辅还请放心,裴某自当谨记。”
  谭方颂听到此话,也放下心来,他将女儿交至裴无手中。
  有人看见翁婿二人交谈,面上祥和。心下暗说,看来这桩婚事也没有大家说的那样不乐意,这不看起来也是其乐融融的。
  谭清音晃了下神,除了爹爹外,她头一次被陌生男子牵着手,有些不自在。
  她缓缓低下头,去看虚握着自己的修长大手,下意识抽手瑟缩了一下。像是又想到什么,又轻轻将手指塞了回去。
  裴无顿了下,注意到掌心异样,他面未改色,继而回拢住掌心柔荑。
  直至坐上花轿,谭清音的手仿佛还残留着温意,她将手掌贴在腕上玉镯上,嫩白的手指转着红玉镯。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他的声音好耳熟啊,好似在哪儿听过。
  从谭府到裴府,一路上满目华盖香车,十里红妆。流水一样的嫁妆源源不断从谭府抬出,路边的百姓数着,直到花轿抬入裴府都还未数清。
  ……
  谭清音坐在花轿中晃了一路,然后被人扶着行礼,耳边傧相高唱祝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直到听见礼成二字,她才松了口气,由着嬷嬷引入新房。
  游廊上灯烛通明,花团锦簇,处处廊柱上贴着金色的“囍”字,一向冷寂的裴府今晚喜庆热闹。
  新房内安安静静的,由于裴无身份,倒是没人敢堵他的门闹他的洞房。龙凤花烛摇曳,屋内充盈着独特的淡淡松木香,很好闻。
  红绡软帐长垂,谭清音端坐在大红色的喜床上,凤冠也重,喜服更重,她轻轻晃着脑袋想缓解脖子酸痛,现在恨不得躺在床上。
  她心心念念着身下柔软的床,垂眸看了一眼,却发现锦被上金丝银线绣着鸳鸯戏水的纹样。
  谭清音木木挪开视线,不自在地抿了下唇,脑海里无端端想起昨晚娘亲与她交代的话,还给她看了些小册子,那上面……谭清音咬了咬唇,红晕爬上粉颊。
  等了许久也未见有人进来,她悄悄地伸出手,忍不住想掀开喜帕一角抬头看看。身侧云秋见状忙抓住她的手,温声道:“小姐,这盖头得由姑爷掀开。”
  “可是云秋,这凤冠好重啊,我的脖子好痛的。”谭清音嘟囔着。
  喜帕被轻轻挑开,眼前瞬间一片清明。谭清音抬手揉脖颈的动作一顿,然后就看到一双黑底金边的锻靴,鞋面上绘着张牙舞爪的蟒和吉祥纹样。
  诡异的沉默里,谭清音呼吸微屏,终于缓缓抬眸,觑着面前男人。
  红烛灯光下,喜服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修长的双腿,身姿颀长,如悬崖峭壁间挺立的孤松立在那儿。
  再往上,谭清音怔了怔。
  那双宛若深渊的眼眸里即便不露情绪,也仿佛暗藏威慑杀意,让人多瞧一眼,便觉得遍体生寒。
  难怪她觉得声音耳熟,原来竟是那日在寺中撞见的男子,他便是裴无。
  裴无进来时并未知会屋内下人,他远远的便看见一袭鲜红嫁衣的女子,低眉顺眼地端坐在床榻上。
  听到她嘴里嘟囔着脖子酸,他上前挑开喜帕,便看见她苦苦皱着脸,揉着脖颈。
  少女面容明艳娇恣,呆怔地慢慢抬脸看着自己,眸中映着摇曳的烛光,继而瞳孔微微一震。
  裴无知道她是认出了自己。
  赤金的凤冠迫使她脑袋微微后仰,他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替她取下沉重凤冠,泼墨般长发倾垂堆叠至肩上。
  他沉声道:“久等了 。”
  屋内的丫鬟们见状无声退下,云秋出去时还贴心地掩上房门。
  脑袋上猝然一轻,谭清音回过神,看着男人手上动作。
  裴无将凤冠置于一旁,未等谭清音开口,他继续道:“我无父母,你明日无需早起敬茶。府里的下人你随意差遣,管家年事已高,你若有事自己决定便可。”
  裴无一一说着,他从未有过娶妻想法。于他而言,眼前的女子并非妻子,也不过是暂养在他府中,待事情完成,便会让她离开。
7章 “我其实是饿了……”……
  “我书房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歇着。”
  听到这话,谭清音心里已如明镜,这样也很好,她还愁苦今晚该怎么办呢。
  虽然成了亲,但她还是觉得眼前人只是个陌生人,要是让她和他做那些亲密事,她可能做不来。
  裴无站在她身前,俯眼望她,见她若有所思下,然后轻轻“嗯”一声。
  知道她是同意了。得到应肯,裴无转身往外走,还未走到门口,忽然身后“咚”一声,紧接着一阵倒吸气声。
  身后火红嫁衣的少女跌坐在地,乌发凌乱,弱质纤纤。
  谭清音手撑着地,不用看也知道知道男人在看自己。她抬起眼,悄悄望他一下,尴尬解释道:“我、我想起身送送你的。”
  她绝不想承认,其实她是想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哪成想嫁衣冗长繁重,她又半天没吃东西,起身时眼前一黑腿一软,直接摔地上了。
  若不是裴无还在,谭清音恨不得捶地,丢死人了,这也能摔倒。
  谭清音手撑着地想站起来,却悲催发现,她好像磕到了腿,这么动一下,疼得她眉头皱起,脸色泛白。
  裴无见她半天未起来,他干脆上前俯身,手臂穿过她膝弯,将谭清音横抱起。
  谭清音猝不及防被抱起,她惊慌抬头讶异看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下颌紧绷,整个人气势凌厉万分。
  睫毛颤抖,气息紊乱。
  她双手无处安放,只得攥紧身上嫁衣。
  裴无抱着她走到榻前,将她放在榻上后,看见她额上汗涔涔,他淡声问:“哪里疼?”
  谭清音轻轻动了动腿,一阵钻心的痛楚袭上来,她皱着小脸,抿唇回道:“膝盖疼。”
  “得罪了。”
  谭清音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何要说得罪,她瞪圆眼,惊讶地看着裴无——他蹲下-身,手按在她小腿上,撩开层层嫁衣裙摆。
  细白的小腿骨肉匀称,像是洁白无瑕的美玉。膝盖上红红一片,有些破皮泛肿,看着可怜。
  裴无眸子微微缩了下。
  他伸出手轻轻碰着,想确认是否是伤到了筋骨。
  肌肤裸露在外,空气里的凉意仿佛渗进了皮肤里,小腿被男人握在手中,肌肤相接的地方好像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些痒痒的。
  红肿的膝盖被人触碰,谭清音微微后仰,瑟缩了下,嘴里叫疼。
  裴无见状,他起身对外吩咐道:“去请大夫过来。”
  门外候着的下人尊声应是。
  说罢,他一声咕噜咕噜的肚子叫声响起。
  “我其实是饿了……”声音细如蚊呐。
  说完,谭清音脸颊滚烫,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瞧见自己的羞赧。
  裴无垂眸看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嘴角慢慢绷直,果真……是麻烦。心里虽是这样想,却对外面说:“再让东厨给夫人送些吃的过来。”
  ……
  “夫人还请放心,只是皮外伤未动及筋骨,修养几日便好。”
  大夫拎着药箱,临走时又对裴无说道:“不过这两日还需大人注意些,莫要有大动作。”
  新婚夫妇,洞房花烛,年轻人难免克制不住。
  裴无听了脸色一黑。
  红烛灯光下,谭清音坐在桌旁,对着满桌的小菜,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她太饿了,光顾着吃,连裴无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还是云秋提醒她,“小姐,姑爷就这么走了?”
  谭清音咀嚼的动作没停,待咽下后她替他解释:“哦,他说有要事需要处理。”
  云秋替她布菜,心里想,有什么要事能比新婚夜重要。若是裴府里的其他人知道,新婚夜男主人都未留宿婚房,以后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家小姐脸色看。
  谭清音知道云秋在担心什么,她温声道:“云秋,你别担心啦,没事的。”
  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不在一个屋檐下,她至少不用觉得尴尬。
  谭清音一直以为她们家人丁是少的,没想到裴府的人比谭府还要少。
  况且,裴无也确实没有她先前想的那样可怕。看来,传言还是不可信。就像京城那些人老说她病得快死了,虽然她身体是弱,还有一部分是她装出来的。
  ——
  谭清音昨夜睡得很晚,起先她累及躺在床上,原以为很快便能入睡。可一闭眼哪哪都不舒服,不是她熟悉的床,也不是她熟悉的被子。陌生的气息包裹着自己,她就这样睁着眼胡思乱想,一直到下半夜才沉沉入眠。
  她睡足醒来的时候,人还是有点迷迷糊糊的。看见窗外天光大亮,她噌地坐起身来,心下又想起昨夜裴无对她说的话,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又软绵绵倒下,靠着引枕而卧。
  谭清音恹恹地躺在那,云鬓松挽,乌发堆在颈肩,瓷白如玉的小脸贴在鸳鸯喜被上,她细眉微蹙,幽幽叹了口气。
  她想她的床了,也想爹爹娘亲。
  她那双好看的杏眼红红的,揉了片刻,谭清音轻声唤人进来服侍。
  云秋听见小姐醒了,她带着身后人进屋。
  “夫人好,奴婢叫盈月,往后和云秋姐姐一起服侍您。”盈月跟在云秋身后,恭敬道。
  谭清音轻轻撇过脸望盈月,她比寻常女子要高些,面庞清秀,看着英姿飒爽的。
  “小姐,盈月会武功的!”云秋高兴道。
  “真的?!”谭清音惊讶。
  盈月谦虚道:“只是些三脚猫功夫。”
  “那也是厉害的。”
  谭清音自小便羡慕她们习武的,可是她身子骨实在有些。
  她跟唐钰练过一日,没想到回去之后便心悸发慌,从那以后她也就不敢想了,只在一旁安静地看唐钰练。
  今日是新婚第一天,虽然无需敬茶,然云秋、盈月二人还是将她梳洗盛装,打扮得风姿绰约。
  谭清音坐在妆奁前,听盈月说,昨日她磕破腿,府上请大夫被人瞧见了。没想到传到外人口中,就变成她新婚夜气若游丝,差点去见了真阎王。
  云秋气愤道:“这些人咸吃萝卜淡操心。”她家小姐身体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差的。
  谭清音这些年倒是已经习惯了,反正她活得好好的,旁人怎么她也不在乎。
  盈月看着眼前一身锦衣鲜丽的夫人,心中不由将祁明骂了一通。
  她被大人派到夫人房中前,祁明偷偷告诉她,夫人是被首辅娇生惯养长大的,原以为她是个不好交道的主子,没想到相处下来温温和和,脾性跟个小姑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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