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裴无休沐三日,但谭清音并未在府中看见他。盈月告诉她,大人一早便出府办事了。
盈月跟在谭清音身侧,她说往后夫人便是裴府的女主人了,要带着先熟悉熟悉裴府。
裴府内亭台楼榭,廊宇交错,花树蓬蓬簌簌,廊柱上挂的红灯笼与“囍”字都还未取下,俨然昭示着昨日的喜事。
谭清音绕着裴府大大小小转了一圈,这裴府倒是精致又阔朗,就是没什么人,看着空荡荡的。
因为昨日磕破的膝盖隐隐作痛,谭清音并没有逛多久。待回到正院中,她远远见一老伯抱着个盒子站在门外。谭清音想那应该就是裴无口中年事已高的老管家。
徐伯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裴无成婚,他看着眼前俏生生的小姑娘,想起往事,他渐渐眼圈泛红。
谭清音有些无措,她温声道:“您是管家爷爷吧。”
他抱着盒子上前,躬身道:“小夫人好,从今往后您便是裴府的女主人了,按照规矩,这掌家之权也交由您了。”
说罢,他将怀中盒子捧上来。
谭清音呆住,她困惑地看着盒子,又看了一眼徐伯。
徐伯笑着解释道:“这里头是裴府的账务和库房钥匙,往后便由您来掌管了。”
谭清音摇头,她说不要,“还是管家爷爷您保管吧,我、我什么都不会呀。”
“万一我没管好,或者算错了帐——”
“小夫人别怕,裴府上下清净,没什么大事,您就放心吧。”徐伯知安慰她。
徐伯知她年纪小,害怕自己办不好,然府中这些年也并无大事,这掌家之权也是为了让她在府中立下威信。
“好吧。”谭清音接过,抿唇小声。
要是她管着管着不小心将裴府管破产了,可不能怪她。
——
三日后归宁,谭清音早早便起来洗漱梳妆,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家见爹爹和娘亲。
裴无一身玄衣劲装,腰间玉带收得略紧,衬得他整个人肩宽腰窄。他负手立于廊下,身姿巍峨峭挺。
少女发髻挽起,与新婚夜浓昳明妆相比,这会儿薄妆玉面,整个人像一阵清风,轻盈又舒畅。
她提裙脚步欢快地跑到他面前,嘴角噙着浅浅笑意,乌黑的眸子亮亮的,“大人,我们走吧。”
裴无问:“膝盖不疼了?”
谭清音顿时羞赧,想到那夜糗状,她摇摇头,头上金质步摇也跟着轻颤微摇,“已经不疼了。”
马车已在裴府外候着,裴无上马车时顾虑到谭清音的膝盖,他朝她伸手。
看着眼前出现的大手,谭清音讶了下,继而明白。
她将手放在他掌心,握着,借他的力登上马车。
第8章 宛若等候晚归丈夫的妻子
谭府大门口,谭方颂和林氏早早便在门口等候迎接新人回门。
当裴无和谭清音从车中出来,两人看在眼中,心下甚安。林氏侧身悄声对丈夫说道:“这裴……女婿也没传言中那么可怕嘛。”
那日女儿成亲,她在内厅并未出来,原以为裴无这人应该是面目凶恶的,没想到是个清风霁月的青年郎君。
念起他做的那些事,谭方颂“哼”一声,嘴上说:“夫人,还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
林氏闻言噤了声。
午宴后,谭方颂与裴无去书房议事。林氏得了空,拉着谭清音回房说话。
林氏拉着她坐在美人榻上,握着她手担心道:“新婚那晚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还请了大夫。”
“我是不小心摔地上磕破了腿,没事的。”
为了证明自己没事,谭清音还站起来蹦了两下,然后坐下,脸靠在林氏胳膊上,宛若撒娇。
从林氏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贴着自己,一会儿仰着粉白面孔,娇娇的望向自己。林氏哭笑不得,怎么嫁了人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
母女二人独处,林氏自然要问她那等事儿的,“他和你相处可好,没有欺负你吧。”
谭清音摇头,除了成亲那晚和今早回门见他两面,她在府中连他人影都见不到。
“那夫妻之事呢。”
谭清音唇微微张着,杏眼里闪过空茫,片刻后,明白娘亲问的何意,她咬着唇瓣,眼睫覆下,“他、他这两日应该都是在书房就寝的。”
这样看来,清音与他成亲以来,裴无都未曾碰过清音。林氏凝了下眉,女儿和他的婚事来得荒唐,如今两人这样相安无事的情形也不知究竟好不好。
离开谭府时,谭清音坐在马车里,心里又是空落落的。马车慢慢向裴府驶去,巷口转弯时,一辆马车停在那,正好堵住了去路。
祁明勒住缰绳,看清马车上的宫徽,对车内低声道:“大人,是三皇子的马车。”
裴无闭目了片刻,再睁开眼睛时,他沉声问:“何事?”
侍卫听见马车里问话,他跳下马,上前恭敬一礼,“裴大人,王爷请您到府中一叙。”
谭清音坐于一旁,悄悄侧目看了眼男人,不知为何,在祁明说是三皇子马车时,她周身气息好像陡然一沉,压着她都不敢大喘气。
“我还有事,你先回府。”
裴无撂下一句话,还未等谭清音回答,便下了马车。
谭清音愣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听到他对祁明交代。
“你先送夫人回府。”
“是,大人。”祁明抱拳躬身。
没了裴无,这马车内显得空旷,谭清音倒也自在。
——
回到府中,谭清音躺在榻上倦倦欲睡,手中还执着从书架上随意取下的一本书。那书在她手中摇摇欲坠,大有下一刻就要掉下的趋势。
果不其然,“啪”地一声,厚厚的书砸在她脸上。谭清音陡然被疼醒,她捂着被砸到的地方,侧躺在榻上欲哭无泪,杏眼水意漾漾。
她这段时日真是多灾多难,哪哪都倒霉。
谭清音吸了吸鼻子,揉着脸颊从榻上坐起,她对外唤道:“云秋,盈月。”
两人应声而入,看见谭清音撑坐在黄花梨绣榻上,云鬓微乱,红唇微噘,瓷白的面颊上还印着睡痕。
“夫人,怎么了。”盈月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毕竟听说夫人从小身体就不好。
“我想出去逛逛。”谭清音嘴角微微抿一下,又说一句,“是去街市逛逛。”
她今日回来时,一个人坐在马车上,偷偷撩起帘子,看见街市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她也想下去看看,可奈何她又不想麻烦祁明。
其实最主要的是——她想吃糖了。
已是黄昏时分,落日将云霞染成一片绚烂颜色,余晖洒在街市红砖绿瓦上,照着百姓民众恬淡惬意的笑脸。
朱雀街旁店肆林立,小贩吆喝,处处繁华喧嚣。与青鱼街不同,这里一到傍晚时分,更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琦。
谭清音带了云秋和盈月在侧,她在街边买了袋糖果子,三人在街上边走边吃,走走停停。
谭清音环视着街市,但见一处摊前挂着大大小小的笼子,笼子里鸟雀叽喳,还有几只狸奴。
一只橘白小狸奴趴在木笼上呼呼大睡,尾巴时不时勾起晃着,一下又一下。
谭清音看得心都要化了,她站在摊前直直看着。
摊贩瞧着眼前女子衣着虽素净,但那料子也非寻常人家穿得起的,他笑问道:“夫人要不要来一只,这些个小狸奴都是很乖的,不乱抓人。”
“小姐想养?”云秋问她。
“想……”谭清音点头。可是她没养过,怕养不好。
盈月直接上前问摊贩:“你这小狸奴多少钱一只?”
摊贩知道这桩生意是稳了,他笑着比了个数,“五十文钱。”
盈月付了钱,转身对谭清音说道:“夫人,过来挑一只吧。”
谭清音上前,小心翼翼将那只酣睡的小狸奴抱起,小狸奴睡梦中察觉到动静,它哼唧了一声,转而又趴在谭清音手上睡得不省人事。
谭清音一手抱着它,一手摸着它的后背,毛茸茸的,眼底喜悦就要溢出来。
她一定能养好它的。
买了狸奴,谭清音也就没再逛多久,她与云秋、盈月二人准备打道回府。
前头,一华服醉酒男子行在人群中,身后跟着几个家丁,他怀中搂着一女子,不时调笑几下,女人浓妆艳抹衣衫轻薄,被挑弄两下,佯意娇羞轻轻推搡男人胸膛。
周云雄被推的心花怒放,忍不住上嘴亲着。
谭清音看了一眼便忙低下头,大晋民风虽然是有些开放,但还没开放到大街上便如此搂抱亲密的。
周云雄放过怀中女人,他抬头晃晃悠悠走着,一眼便看见路旁低眉顺眼,抱着狸奴走过的女子,她身姿纤约,面若芙蕖,宛若仙子临世。
他一时看呆了,暗恼自己竟然不知道京城竟有如此美人。
周云雄视线定了定,见她梳着已为人妇的发髻,更是心痒难耐。
他放开怀中女人,搓着手上前,笑得淫-邪,“小娘子,你长得真美啊。”
谭清音闻见一股酒气恶臭向自己袭来,她拧眉抱着狸奴后退,面犯恶心。身旁云秋、盈月见冲上来的酒鬼,都拦在谭清音面前。
周云雄见美人被拦在身后,继续说道:“小娘子,跟爷回府吧,爷必定好好宠爱你。”
盈月听他口出恶言,喝道:“放肆!我劝你收回刚说的话!”
云秋将谭清音拉在怀里,警惕地看着面前男人。
街上行人听见动静,纷纷驻足。
周云雄见这两人还挡在自己面前,他急的伸手想抓谭清音。
说时迟那时快,盈月抓住他的胳膊,抬脚踹向他胸膛,猛地向后一扯,只听“咔嚓”一声,紧接着一阵哀嚎。
周云雄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被女人打倒在地,他面上神色五颜六色,对着站在后面的家丁骂道:“饭桶,给老子上去打她啊!”
几个家丁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
“盈月!”
谭清音见盈月一人在前,焦急喊道。
盈月出手轻如飞腾,重如霹雷,狠狠几脚旋在对面身上,几个家丁直直飞了出去。
谭清音和云秋看得瞠目结舌,这就是盈月说的只会些三脚猫功夫!
周云雄一看躺在地上哀叫的奴才,心骂废物一群,他气得开始口不择言。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周国公府的大公子,我妹妹马上就要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有朝一日我就是国舅爷!”
“你敢动我,往后老子叫你们吃不了兜子走!”
盈月一脚踩在他后背上叫他闭嘴,周云雄猝不及防吃了一嘴土,“回去叫你爹来裴府认罪。”
周云雄一噎,裴、裴府。
这京城只有一个裴府,那便是都督裴无。
他眼底露出恐惧,趴在地上开始瑟瑟发抖,要是让他爹知道他今天犯得事,他爹一定会打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