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
他说罢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全力, 便再也坚持不住地昏了过去。
怀里的人呼吸急促, 面色潮红, 明显是发了高烧。
他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她想问他, 你不是李衍么, 你不是大雍最年少的状元郎吗, 你的人生不该是这样, 你应该像之前那样意气风发地笑着, 余光也不屑不分给他人。
而不是这样躺在自己怀里, 像是一枚破碎的瓷器, 像是被人丢下的无家可归的小狗。
她打听了许久,才打听到李衍现在的住址。那是一处皇宫角落的厢房, 背阴潮湿,经常害人起一身红色的疹子,平日里连下人都不愿意来此居住。
大门倒是没有上锁,屋内除了一张床和桌子,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便是有贼光顾也要空手而归。但看得出来, 李衍把这里收拾得很干净,床单被褥都还算暖和。
顾瑶把人放在床上,脱去了鞋袜,又找来被子盖好。
在磬牙山上时,她曾读过一本医书,里面的药方都配有工笔绘图,十分通俗易懂。若是伤寒之人,只需找些葱白、姜水便能退烧。
这两种药材都很好找,直接去膳房借一些便是。
这时,床上的人伸手扯住了她的手腕。
滚烫的温度贴上了她薄凉的皮肤,刺痛仿佛如针扎般绵密。她回头,看到李衍睁开了混沌的眸子,喃喃道:“别走……”
顾瑶只好拐回去,耐心解释:“李衍,我去给你熬药,你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如此一解释应当没事的了罢?结果她刚迈出一步,又被人扯了回去,这下子差点栽倒在他身上。
“骗子,你骗我。”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五指死死擒住少女纤细的手腕。
“我、我不走,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她不忍对一个发烧的人生拉硬扯,只能温声细语地哄,但效果平平。
“你说你不会丢下我……”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为什么还是……留我一个人……”
李衍浑身像是进了蒸笼,意识和理智都化作水汽消失不见。他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何地,何时何方,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初冬。
那个身处地狱、鲜血淋漓的少年,即使拖出了一条几百米的血痕,却依旧为了心头那一点点萤火般的希望,努力地活着。
他的阿爹还在狱中,还在等他为李家翻案。纵使不利的证据如雪花般纷至沓来,每次早朝都是对李尚书的一场鞭笞,每每走到街头都是对李府不遗余力的辱骂,但他阿爹还活着,他就算失去了一切,不再是那个金尊玉贵的李府小公子,他也是他阿爹的孩子。
可那天,这最后一点萤火也消散了。
那个说要为了他活下去的男人,最终为了自己的气节,一头撞死在墙上,血溅三尺,无牵无挂,如此潦草而悲惨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那一瞬间,山河空旷,天地无边,这世上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
不知过了多久,李衍终于缓缓醒来。他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房梁,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
“你醒了。”
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他动了动身子,浑身的关节似乎都在叫嚣着作响,喉咙里更是痛如刀割。
“来,喝点水。”
他被人从床上扶起,温热的水已递到唇边。李衍下意识地就着喝了几口后,才勉强发出声音。
“多谢。”
一场久病初愈,那双眼睛还有些昏沉,他依稀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过了一会儿,只见她凑过来,问道:“你可知我是谁么?”
李衍答:“顾瑶?”
小姑娘愣了愣,唇角挽起一抹笑意。
“看来你是真的醒了。”
昨夜烧得最凶的时候,他又抓着她的手不放,一会儿喊爹一会儿喊娘,一会儿还喊李冲,搞得顾瑶几乎把他李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当遍了。今早烧一退,她又喂了碗药下去,这人才悠悠好转。
虽说风寒已经褪去,但人还是有些迟钝。李衍脸色苍白地坐在床上,头痛欲裂。他伸手揉了揉额头,顾瑶在这时凑了上来。
她坐在床侧,双手自然而然地放到他的太阳穴上,熟练地帮他揉捏起来。
“你虽然风寒好了七八成,但还有两三成需要调养。现在身体不舒服是正常的,谁让你拖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