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介心想这也多亏是足够安全的江家和几乎没什么探子的石雁城,鹿琼才能这样说话。
“那谢秀才你也是打算这样做吗?”
“我想不出比范家子更好的办法。”谢子介没有否认。
以禁军的实力,他想要从其他方面突破很难的,其实能利用的也就是布置出来的一些机会。
而这些办法,无论哪种都是要拼上他自己的性命的。
“可是我觉得,”鹿琼若有所思,“人都是会死的,无论如何也是这样。”
人当然是会死的,不会死,求什么长生呢,谢子介失笑,然后才反应过来鹿琼的意思。
这世上有人是不信人会死的,也就是因为他不相信这一点,才有这么多的事。
能够为了长生两个字,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要上可见这已经是冷漠和疯狂到了极致,他对长生也绝对是深信不疑的,一切的源头都在这里,从这里解决也是最合适的。
攻心为上,如今是僧道们把持着天子的心,而他既然想要接近天子,那么自然该碎了这颗心。
难吗?自然是难的,天子的弱点无人不知,但这么多年他信重的还是僧道。
但他谢子介要的,不就是复仇吗?
让御座上的人死,固然是复仇,但若是打破了对方这些年的坚持,让他前功尽弃自己了悟,才是完全的复仇。
就像鹿琼说的,天子的手段,心计策略都是一等一的,但是于他而言,子孙也好还是别的也好,本质都是为了他自己的荣华富贵。
他治天下也是为了能永远的享受着民脂民膏。
可是这世上事并不能永不冲突的,天子既然要求更大的富贵,那么毁损他要治的天下也正常。
那自然也不是谢子介所说的明君。
谢子介长久不语。
“我不觉得这是很难想到的事,”鹿琼问谢子介,“谢秀才,你既然为此筹谋了这么久,想了这么多种办法,为什么先要用最同归于尽的一种呢?”
她的话简直是尖锐的,让谢子介无法招架,而鹿琼还在说,“你是在悔恨什么吗?”
有那么一瞬间,谢子介很想让鹿琼不要再说了,但他只是继续沉默着,心中蒸腾一点苦意。
他在恨什么?在悔什么?
在日日夜夜里,他是不是也想过,其实若当初和谢家一同死在三年前,也是一种不错的结局呢?
孑然一身者往往更孤独痛苦。
他想报仇,从一开始就选了这种办法,是因为他觉得世间已无牵挂,已无所顾虑,而后来似乎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一种办法,便是遇到了新的牵挂,也因为这办法而再不去想其他。
直到今日猛然惊醒,谢子介手脚发凉,甚至不敢再看鹿琼。
枷锁是他自己戴上的。
“说起来在有一旬多就是乡试了吧?”鹿琼道,“这些日子谢秀秀才,还是先好好温书吧。”
谢子介依然没有动弹,他目光落向南方,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
乡试之前他们没有再见过面,就算是谢子介也真的得好好温书了。
这些日子里,鹿芝和唐玄善也忙着处理和吕老太太那边的事,家里也不适合继续让读书,唐毅鸿和大姐儿直接被送去了他们祖父祖母家,鹿芝其实也想让鹿琼他们先离开石雁城这个形势谁也说不准,未来会怎么样的。
鹿琼拒绝了,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走的,谢子介、空照、察吉额伏都在,还有姐姐这一家子都在这边。
她这些天就帮着姐姐姐夫处理生意,开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蒙书铺子,鹿琼自己还聪明,也的确帮了不少忙。
空照和察吉额伏这几天,则一直出去玩。
空照带着察吉额伏,转了很久的石雁城,他俩是从江六那边借了个小伙计引路,两个孩子玩一路吃一路,还看各种有趣的玩意儿。
察吉额伏也开朗了很多,空照就很得意,“你看是不是跟着我们回去当蒙书铺子的小伙计也很好?中原还有更多好玩的呢。”
察吉额伏反问:“我不是肯定要过去吗?”
“但你不想走啊,”空照轻描淡写道,“你只想留在这边的。”
察吉额伏不说话了。
两个孩子又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隔壁的白娘子拿了一篮子的糕点招呼他们。
白娘子是白后生的母亲,老太太们本来就喜欢小孩子,这些天给了两个孩子不少吃食。
这两个孩子都是长得可爱且嘴甜的,连声夸着白娘子,让老太太这些天一直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