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衍案卷——叶枫华
时间:2022-04-14 07:45:59

次日刘大成还张罗着要去报官,结果就听说胡家的一个少爷昨夜溺死在了河里,一大早被附近的居民给发现了,已经上报了府衙。刘大成怕自己跟这事牵扯上,就没敢去报官,大家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才又听到消息说胡家人认为这是意外失足溺水,府衙也已经结案了,大伙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不知道那个贼人跟这胡少爷到底有没有关系,可也没人再敢提起过这事了。刘大成在家呆了几天,见也没有贼人再上门来过,加上妻子沈氏劝慰,也逐渐放下心来,不再提要去报官的事了。
顾修衍这次来刘家原只是想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可来到刘家门前发现大门虚掩,推门进去就看到了死者。
瞧死者的年龄打扮就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妇人,如果不出意外,很可能就是这家的女主人沈氏。
他们要找的人被人抢先一步灭口,死前还疑似被人用暴力手段审问过,沈氏很可能是知道什么重要的事情。可现在人已经死了,只能试试看在刘家还能不能找到些别的线索。
刘家的厨房在一个小偏间里,灶台上摆放着锅碗瓢盆等用具,都收拾的很干净,看得出女主人很干净勤快。
大致扫视了一眼整个厨房,顾修衍的目光最终落在灶台犄角处放着的一个大勺上。勺子周围散落着不少细碎的砂石粒,勺子上也有一些,看样子像是刚落上去的,顾修衍抬眼查看墙面,发现墙角不起眼的地方有一条裂缝,那裂缝还不小,足有两指来宽,应该是开裂后没及时修缮反复有墙土掉落造成的。
顾修衍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墙缝周围,土质跟掉落在勺子上的差不多一样,借着门口照进来的阳光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墙缝里好像隐隐有一抹蓝色。
应该是墙缝里一面的墙壁上一有个尖端凸起,挂钩住了个蓝色的东西。
“蒋彻。”
正在储物间查看的蒋彻听到自家公子喊他,立刻应答了一声,赶到了厨房。
“看到墙缝里的东西了么?”顾修衍让开位置指着那道墙缝让蒋彻看见缝隙里面的情况,得到了蒋彻的肯定答复,“把墙缝弄大,小心别弄坏里面的东西。”
“是。”蒋彻小心的用剑尖挑拨出墙缝的另一面的墙土,直到墙面上的裂缝扩大到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的手伸进去。
顾修衍将手伸进墙缝,从里面取出一团像是从什么书本上拽扯下来的碎纸,皱巴巴的,仔细看还是两张贴在一起。
“这应该是书册的封面。”顾修衍用手将皱纸轻轻撸平,拿起那片最先引起他注意的蓝色纸张碎片放在阳光下看看,然后递给了蒋彻,接着看那张白色的碎纸。
“十石?”蒋彻探头看到白纸上有字便念了出来,十石两个字比较清晰,在十字上面还有个不全的字,“上面那个字只剩半个了,看不出是什么。”
“应该是计数用的五字。”
“五十石,这应该是从记账的本子上扯下来的吧?是刘大成家的?”
“看纸张和上面的内容,这确实应该从是记账的账本上扯下来的,但不会是刘大成家的账册。”顾修衍仔细看了看碎纸片的边缘,“纸张撕扯留下的痕迹很新,应该是刚从书册上扯下来不久,那些人来刘家很可能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胡增安看着火盆里逐渐燃烧化为灰烬的账册,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没想到这胡嗣友居然会和个有夫之妇勾搭在一起,还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她,亏得胡家尽心尽力的培养了他那么多年,书都读懂狗肚子里面去了。还好毓文你细心,探查到了他留下的蛛丝马迹,否则我到现在还被这白眼狼蒙在鼓里呢。”
“在下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大人日理万机,只是一时疏忽,让他钻了空子罢了。”方毓文嘴上说的客气,心里却很得意,要不是他留意到了胡嗣友当夜去过铜花胡同的线索,他也不可能摸到那沈氏的尾巴。
“也幸好那沈氏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把那账册只当成了不值钱的旧书,顺手塞到了墙缝里,否则还不知会出些什么乱子。”
“说不准胡嗣友就是看中她不识字,才放心把书交给她保管。”胡增安越琢磨越觉得胡嗣友有些小聪明,不仅趁着他整顿胡家无心他顾的时候拿到了当年岑州灾荒时胡家放粮的私账,还成功让这账册一藏就是这么些年也没被人发现,要不是他为了自己的利益背叛了胡家,说不好以后在胡家还真能有一番作为。
“好在有惊无险,现在账册已经销毁,大人也可安心了。”
真的可以安心了么?想通了胡嗣友精明的小算计,胡增安反而有些不安心了。
“陈氏还在馨苑里关着吧?”
“是,这些年陈氏都是疯疯癫癫的,谁也没能从她嘴里问出过账册的线索,我怕日后还用得上她,就安排了人在馨苑一直看着她。”方毓文不太明白都已经找到账册了,东家还提那疯婆子做什么。
“你亲自去馨苑一趟,跟她说我们找到账册了,看看她是什么反应。我一直怀疑这女人在装疯卖傻,胡嗣友既然能出奇招把账册藏在情妇家里,说不得也会留下拓本放在陈氏那做备份,这小子精明得很,不得不防。”
方毓文心中一惊,细想想倒真不是没这个可能:“是,在下马上去。”
 
馨苑这院子名字起的好听,实际却建在胡府西北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因为都知道这里关着个疯女人,平时连胡府的仆役都很少会经过这里。
方毓文也很久没来过这了,看着破败的小院,居然生出了一种故地重游的复杂滋味。
那陈氏自从知道自己儿子溺亡就大病了一场,醒来就疯魔了,嘴里没一句靠谱的话,胡增安为了不引人注意,找了个借口将她移到偏僻馨苑。可无论是他还是胡增安,用尽了方法都没能从这女人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后来胡增安的注意力不在这件事上了,这陈氏也就无人问津了。
如今账册已经被找到销毁,一旦确认陈氏手里再无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以胡增安的性子,定是不会再留她这个隐患,这么一想方毓文一时竟还有些替这陈氏心酸。
方毓文定了定心神,将纷乱的思绪挥过,伸手推开了房门。
 
“你确定她说的是粮册么?”
“是,我确定她说的就是粮册,她说她儿子把粮册放在金匣子里藏到了知府衙门的大槐树下。”
刚刚从馨苑匆忙赶过来的方毓文满头是汗,有累的,也有惊的,“不过这女人说话颠三倒四的,也许只是在说胡话。那胡嗣友怎么可能有钱打金匣子藏账册,怕是她听我说了账册之事才胡言乱语出来的。”
“你告诉过她胡嗣友私藏的是记录粮食进出的账册么?”
方毓文仔细想了想,他每次去逼问都是问的账册,确实没详细向她透露过是跟粮食有关的。
“因不知东西是否在她手上,我怕她知道的太多会对大人不利,所以从未向她透露过这个细节。现在却从她口中说出了粮册,那是否就说明不是胡嗣友告诉她的,就她自己见过。”
果然,胡嗣友是做了两手准备,那陈氏这些年坚不吐密,不知这次是大惊之下失了口,还是真疯了,听说他们找到了账册受了刺激才说出来的。
从用金匣子装账册这句胡言看,应该是后者,毕竟疯子不是正常人,思维混乱,臆想和真话混杂着说也不奇怪。
“她有说胡嗣友是怎么把东西埋进府衙的么?”
“说是从狗洞爬进去的。”
胡增安沉默不语的坐在书桌后面,脸上神色不是变幻,显然是陷入自己的思绪都有些忘我了。
直到日头西斜,方毓文腹中饥饿,都不知道自己在书房已经呆坐了多久了,开始犹豫要不要向胡增安先告退出去。
“安排人入夜去府衙,一定要身手好的,切记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胡增安的声音有些暗哑,面容隐在暗影中让方毓文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最终胡增安的疑心还是胜过了他的理智,万一呢,万一陈氏说的是真的呢,他必须确认万无一失。
 
 
岑州案16
————=
 
黑夜中的岑州城一片寂静,数道暗影越过外墙,悄无声息的落地,直奔院中一棵粗壮的老槐树掠去。
领头的手刚碰到老树,眼前就晃过一道冷冽的白光,要不是他手缩得快,一整只手此刻怕是都已被人削了下去。
“不好,有埋伏。”
一伙黑衣人从院子的迅速四周包抄了上来,显然是事先就埋伏好了的,此时想撤已经来不及了,对方来势极快,且一言不发直接上手。
双方一交手,那领头的就知道自己今夜怕是要折在这了。
设伏之人个个武功高强,身手极快,却好像一时间并不是想要他们的性命,他心念一转使了个虚招,抽出身来便欲夺路而逃。
可他才刚转过身便感到后颈一痛,顿时眼前一片漆黑。
 
胡增安在书房枯坐一夜,眼见天色渐明,派出去的人却还没有回报,他感觉自己的手脚在渐渐发凉,一颗心就要沉到谷底。
门外管家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大人,有人送帖子过来,说是要进府拜见您。”
“不见。”
“那人说您看到帖子就会见他了,他说他是知府衙门派过来的。”
胡增安的视线终于从摇曳的烛火上移开,“请他进来。”
 
胡府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身穿差役官服的高大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刚走出胡府大门外不远,就有两个劲装汉子从街尾的巷子里迎了上来。
“苏校尉,怎么样,那姓胡的那老匹夫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苏青木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放心,一切都在大人的掌握之中。”
“也对,要按照咱们大历律法,他胡家私闯官衙、殴打官差,这可是视同谋反的大罪,顾大人能给他机会做选择已是法外开恩,他胡增安要是不想胡家被连根拔起,诛灭九族,就得乖乖的把三年前就该赎的罪给认了,至少还能给胡家无罪的老弱妇孺争取一条活路。”
“这顾大人当真是厉害,当初咱们兄弟花了多少功夫才查到刘家的线索,不成想账册却被胡增安那厮给捷足先登了,本还以为这下要办胡家怕是要费大力气了,没想到大人不过只用了一计,就将胡家逼到了墙角,真是痛快!”
确实是痛快,苏青木也是第一次跟这位闻名整个按察使司的大人一起办案,果然“煞神”的名头不是白来的,想来他们弟兄很快就能完成任务随顾大人返京了。
 
京师,含元殿。
深夜时分,殿内依旧灯火通明,嘉元帝正在龙案前细看刚从岑州加急递回京师的密报。
太监刘行领着奉茶的太监悄无声息的进入大殿,将龙案上已凉的茶水撤下,换上了新的热茶。刘行轻轻摆了摆手,殿里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悄悄退了下去,只余下他一人静静侍立在一旁。
今日岑州加急入京的密折让嘉元帝格外在意,原以为顾修衍在静福寺后山遇刺一事只是针对他一人而设置的陷阱,却没想到背后可能另有隐情。
而且自打这顾修衍在静福寺遇刺之后,嘉元帝感觉京师一派安稳繁华的表象下似隐有暗流涌动,朝野内外的各方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嘉元帝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好兆头,怕是有人在背后布局,危险的暗潮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生成壮大。而在这样局势不明的状况下,一个默默无闻的伯府庶女却突兀的冒了出来,这到底是敌人的诱饵,还是她当真掌握了什么关键呢?
无论事实为何,这个庶女身上的“意外”居然一路从京师发展到了岑州,已经不能再放任不管了。这回在岑州如若不是顾修衍到岑州处理公务误打误撞救了她,怕是这丫头此刻已然性命不保,顾修衍更无法从她的身上发现静福寺之事其实内含隐情了。
只可惜她性命虽在,却声称自己失去了记忆,这让他们一时难以探得真相。
不过这容清婉是真的失忆了么?她在静福寺内究竟看到了什么?幕后之人能费尽心思的对她连番出手,可见她所知内情十分重要,所以不论如何,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将此人控制在掌握的范围内静观其变,以待良机。
想通了这一节,嘉元帝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把被左安伯府“流放”出京的容清婉给弄回京师了。
要说这也是个麻烦事,他若直接干预动静太大,必会引动京中诸人的各种猜疑,到时不知会引出何种乱子;动静小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可是需要徐徐图之,这中间耽搁的时间却太久,他又怕会给隐藏在暗处搅动千机之人以可乘之机。
这左安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真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刘行,你说要想让一个被家族外放出京的贵女名正言顺的回京,却不能让别人探知真正的缘由,该用什么办法?”
嘉元帝平时忙于处理国事根本没空理会这些勋贵世家后院的纷纷扰扰,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什么良策,烦闷间一抬眼正看见如老僧入定般杵在桌案边的刘行,随口就问了出来。
要是换做他人,嘉元帝肯定不会如此随意的问起这样的问题,以免某些人自以为是无端揣测圣意。
但总管太监刘行不同,他在嘉元帝还是皇子时就是他的贴身太监,相伴帝侧几十载,与皇帝的情分很是深厚。
嘉元帝自接到岑州来的奏折就已经眉头紧锁,显然是有难解之事困扰住了他,听到嘉元帝的询问,刘行立刻在肚子里把这问题打了几个转,倒还真得了个想法。
“陛下所问之事老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就是想着要是那贵女若是有福气得陛下封赏些什么,纵然是在千里之外,感慕之余总是要来宫中叩谢皇恩的吧。”
嘉元帝沉吟了片刻,指节轻轻扣了扣下桌案上的奏折,越想越觉得这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
“老家伙,果然还是你的鬼主意多。”
皇帝想要给人赏赐,只要不过分,就只需随便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便可,根本不用多做解释。
“刘行,明日早朝后宣翰林院学士入宫,朕要拟旨。”
解决了这个麻烦,嘉元帝心情大好,起身便往后殿去准备休息了。
“是。”刘行忙恭声应下,跟上去伺候。
 
“老夫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胡增安甩了甩自己手上繁重的锁拷,铁链相互撞击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顾大人对此可还满意。”
“在下满不满意又如何,关键是胡大人自己从没想过自己为何回落到如此境地么?”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