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衍案卷——叶枫华
时间:2022-04-14 07:45:59

“还不快点走,磨磨蹭蹭的不想活了。”
兵丁头目有点泄愤一般的狠狠推了一把走在他旁边的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那孩子身子骨还没张开,身形瘦小,被他这没轻没重的狠劲一推,险些一头摔进道旁的草丛里,幸好被个庄家汉子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否则肯定摔个结实。
苏青木仔细观察了这些人的装束和举止,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应该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确定了没危险,苏青木低声让车夫将马车赶到道边,把道路给让了出来。
两伙人眼见就要擦身而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疾奔而来,两匹快马很快出现在了押送队伍的后面并很快赶超上来,先头的马匹上乘坐着的是个身着劲装的女子,苏青木认得她,就是前日在沁源江上接他们上船的涟水帮帮主杜月菱。
杜月菱骑马赶到了押送队伍前拦住了道路,刚刚险些被推到的男孩子听到声音抬起头看清是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喊了声“月菱姐”。
杜月菱用眼神阻止了男孩激动的想扑上前的举动,抬手冲领头的抱了个拳:“官爷,不知这些村民犯了何错,要被押去何处?”
“我道是谁,原来是杜帮主。近来咱们岩州匪患猖獗,严重影响了岩州矿场的安全,在下奉丁冀丁将军的命令出营抓捕盗匪,也算维护一方安定。”
涟水帮在岩州是首屈一指的漕运帮派,杜月菱经常出面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这兵丁头目曾在岩州城里看到过她,对她的态度还算客气。
岩州多匪患是尽人皆知的事情,由于地形环境比较特殊,岩州除了临近沁源江,境内山地也不少,不时会出现山贼拦路打劫来往客商的事情,就是“震三江”的清源寨,老巢其实也在大山里,他们平时除了当水匪,偶尔也会做做路上的无本买卖。
丁冀其人杜月菱也听说过,岩州矿场是归属朝廷的官家矿场,由于岩州常年有匪患,兵部特意在矿场安排了一支驻军,这丁冀就是三年前新任的岩州矿驻军将军。
涟水帮与丁冀并没有过往来,她只听说过此人十分低调,来岩州这几年几乎没有离开过军营,也确有江湖传言说他与清源寨的“震三江”过从甚密,只是没想到他会纵容属下抓捕普通百姓充作匪类。
“可这些人明明就是附近的普通百姓,哪里是什么盗匪,分明是你们与那些盗匪勾结,为了掩护他们脱罪,糊弄官府好自己交差才在这里冤害百姓!”
跟随杜月菱来的汉子听到那兵丁头目的托词立马就急了,他在进涟水帮前就在这一带生活,这些被抓的人不少他都认识,明明都是些老实的庄家汉子,哪里是他口中的什么盗匪。
“大有,住口。”
杜月菱适时开口拦住了情绪激动还想在说些什么的汉子,那个叫大有的汉子不明所以,但还强忍怒气的把话咽了下去。
那大有把该说的都说了,兵丁头目也不傻,知道杜月菱是故意不拦着他的,对杜月菱的态度也生硬了起来。
“杜帮主,有些话可是不能随便乱说的,说错了那是要死人的。咱们兄弟都只是奉命行事,而且将军也还没给这些人定罪呢不是,如果杜帮主要是真有心给这些人证明清白,那不如就亲自到营里当着咱们将军的面给这些人作个保,再交纳些作保的银钱,相信咱们将军看在涟水帮的面子上,定然不会多做为难。”
说完那头目敷衍的拱了拱手,带着一众兵丁推搡着那些百姓扬长而去。
杜月菱拦住还想追上去理论的大有,调转马头又向来时的方向折了回去。
可能是过于着急,杜月菱好像没留意到道边有人将刚刚发生的一起尽收眼中,或者就是看到了也根本没在意。
容清婉眉心微蹙,她坐在马车里虽然没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但那些对话马车里的人都听到了。
“这些当兵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随便按个罪名就敢抓人,他们就不怕引起民变么?”秋声对这些当兵的肆无忌惮的行为有点无法理解。
“在权贵面前百姓哪有那么多的理可说,你以为民变是那么容易的吗?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没人会选这条路的,要是被安上个暴民的罪名,那不正好被官军找到借口直接剿灭了么。”
秋声身在江湖,对官府的事不是那么了解,倒是绿碧在京师见惯了勋贵高门的做派,这类小道消息听的也多。在身居高位者的眼中,平民不过蝼蚁罢了。
“小姐,这事咱们要不要告诉顾大人?”在绿碧看来要说他们能寻到的能管这事的人就只有顾修衍了,他是按察使司的点检,又是威远侯府出身,保准能压住那个什么将军一头。
“你以为只有咱们听到了么?有苏校尉他们在,大人很快就会知道的。”
想到离开岑州时顾修衍跟她透露过的一些他们转道岩州的原因,她隐隐感觉这次的岩州之行恐怕不会她之前所想的那般简单了。
 
 
岩州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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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竹林里,几道暗影借着竹梢透露下的斑驳月光,紧紧追着一人向竹林深处而去,追逐带起的劲风将竹林里的竹叶都卷飞到了空中。
杨焕越追越觉得不对劲,前面那人身法极快,他们使出全力追赶,对方却似乎仍尚有余力。他正犹豫要不要停下不再追了,就在在这一晃神的功夫就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心里咯噔一下,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刚才他就觉得不对劲,那人好像一直都在故意逗弄引诱他们向着竹林更深、更偏僻的地方去,只是他一时没有细想,仗着自己人多就追了上来。现在想来那人的武功应该比他们高出不少,既然敢只身把他们引进竹林定然是另有准备,是他大意了。
如果这是个圈套,他们之中怎么样也要逃出去一人把消息传递出去才行。
这念头刚出现在他脑海里,前面一丛茂密的竹子后便转出一道人影。
由于那片竹子的竹叶生长得十分茂盛,透过竹梢的月光只能照到那人的下半身,他的相貌隐匿在暗影之中让人根本无法看清,一小块温润的光晕在月光的映照下在那个人的腰间若隐若现。
杨焕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块光晕上,那是一个长形的镂空玉牌,在月色的映照下散发出了温润的微光,玉牌镂空的图案十分特别,是一个小篆写就的“雨”字。
能在如此微弱的月光下散发出玉质特有的光晕,这样的玉料放眼整个大历都很难找到相同的,更何况这玉牌的雕工极其细致,上面的花纹古朴生动,必是玉刻大师呕心沥血之作。
但杨焕关心的不是这玉牌的质地雕工,而是佩戴这玉佩的只可能是所他所想到的那一个很久都没有出现了的人。
“属下晴雨阁岩州雨舍舍主杨焕,拜见阁主!”
 
荒废的破庙里,蒋彻在点燃的火堆旁将随身带的干粮串在削尖的树枝上,准备将干粮烤热些好入口。
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直到庙门前方才停歇,这半夜三更,何人会跑来这荒郊野岭?蒋彻放下树枝,拿起了身旁的佩剑,警惕的盯着庙门口。
一个身着黑衣的按察卫跑进庙中,看到蒋彻还有坐在火边的顾修衍,不由大喜。这林子太黑了,他找到附近胡乱转悠了半天,要不是他眼尖瞄到这边有点火光,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这里来。
“你怎么会到这来,你们不是护送县主去岩州城了么?”
蒋彻对这人此时出现在这里感到有些奇怪,照理说此时他们应该在岩州城里才对。
“县主怎么样了?”顾修衍眉间微蹙,他担心的是容清婉在路上又遇到了什么危险。
“大人放心,县主无事,苏校尉已经护送县主安全抵达岩州城。”
“那你来此所为何事?”
那按察卫将白日他们在路上看到的杜月菱与矿场驻军兵丁对峙的事详细道出,“苏校尉觉得岩州矿场驻军的行为有些异常,特让属下来跟大人说一下这个事。”
“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苏青木一定要保护好县主的安全。”
按察卫应诺了一声,行礼退了出去。
“驻军无故抓捕平民的事确实有些奇怪,会不会与探子所说之事有关?”
按察使司的探子刚上报说岩州矿场有异动,这丁冀就明目张胆的开始抓人,真是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只是蒋彻想不出是什么样的缘由能让那驻军将军丁冀如此大胆做下这样的荒唐事,纸是包不住火的,无故私抓平民是重罪,甚至可能会祸及家人,他这是想要造反么?
“说不准,那曹兴之应该还在矿场里,得找熟悉情况的人进去查查。”
所有的变故都是在曹兴之出现在岩州矿场之后开始的,顾修衍觉得要想掌握事情的关键,还是要先从这人身上入手。
 
涟水帮虽然是个常年跑船,在水上讨生活的江湖帮派,但为了往来方便总舵是设立在岩州城中的。
杜月菱手捧茶盏看着安然坐在客座上饮茶的人,心里有些疑惑。
帮众通报说有两个人自称是她的“老朋友”的人想要来拜访她,她还奇怪自己最近并没接到有江湖朋友要来涟水帮盘桓的信儿,迎出去却看到了那日在沁源江被水匪打劫的那个姓顾的公子哥和他的随从。
“那日江上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咱们就会再见面。今日顾公子到我涟水帮不知所为何事,是有什么货物要托我们帮着运送么?”
顾修衍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今日登门拜访并无货物要委托贵帮,在下也不是做生意的。在这件事上顾某对杜帮主有所欺瞒,还请杜帮主原谅则个。”
说实话杜月菱看他们也觉得他们不像是做生意的,听他坦然承认倒也不觉意外。
“人在江湖出门在外多有防备并无不妥,公子不必为此挂心。那日沁源江上一见,便觉公子一行不是寻常客商,公子能与月菱直言,足见坦诚。”
这就是客气话了,杜月菱直觉这两人突然出现在涟水帮当是另有目的,心里不由提起了防备。
“帮主既然说我们不像客商,那您觉得我们像是做什么的。”
顾修衍看出她心有戒备,不过他并不在意,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
“恕我直言,公子一行人虽然装扮成客商模样,除却您身边的那位姑娘和她身边的一个侍女,其他人看得出来都是好身手的练家子。我常年在码头行走,自认还是有几分眼力的,你们的行为举止既不像客商,也不像一般的江湖人,倒有点像是……公门中人。”
杜月菱不知顾修衍提出此问的目的,一番话说的很是谨慎,说到“公门中人”是更是紧盯着他,想在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杜帮主好眼力。”顾修衍客气的称赞了一声,从怀里掏出按察使司的官牌放在了身旁的桌几上,“那我们就来谈谈那日贵帮帮众所说的岩州矿驻军与盗匪有所勾连的事吧。”
 
 
岩州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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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主,您不是真要跟那人合作吧?”
顾修衍二人走后,杜月菱就叫人把涟水帮留守在总舵的卧虎堂吴堂主给请过来议事。吴飞虎是当年跟着她父亲一起建立涟水帮的元老,足智多谋,一直承担涟水帮军师的角色。
“按察使司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帝监察朝野的耳目刀兵,他们行事一向诡秘狠绝,若与他们合作,先不说以后咱们会被江湖同道如何看待,就是这合作中的变数风险也是极大,万一一个不慎被他们所利用,涟水帮以后怕是在江湖上都再难立足了。”
“可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么?”如果可以杜月菱也不想跟他们打上交道,“吴叔,岩州知府已经明确表示他作为文官,驻军的事他无权插手,要是等他层层上报处理此事,又不知会拖到什么时日。现在乡亲们都在丁冀那厮的手里,随时都可能会有危险,除了造反劫营,我们就只能选择跟那姓顾的合作了,要是拖的时间长了,我担心丁冀一旦得到了他想要的难免不会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到那时再想要后悔,可就都晚了。”
吴飞虎叹了口气,这些他又岂会不知,只是还想再做些挣扎:“就再没别的办法了么?”
杜月菱无奈的摇了摇头:“丁冀虽然说是同意让我们出银作保,可是他提出的价钱太高了,被抓的百姓又多,咱们一时间根本凑不出那么多钱来。而且他们还在陆续抓人,我感觉要钱根本不是他的目的,他抓那些人进军营肯定是另有所图。”
“现在除了顾点检没人能帮我们了,我们涟水帮答应协助他办案,他帮咱们解救出被抓的百姓,互利互惠,算是双赢的局面了。”
形势比人强,总不能不顾涟水帮上上下下的兄弟,当真公然去军营抢人了不成。吴飞虎权衡了再三,也只能无奈点头。
杜月菱知道他心里不太好受,可时间不等人,既然决定合作,就要拿出些诚意来了,“顾点检要我们想办法找人混进丁冀的驻地,一是摸清他们抓那些百姓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二是要查一下一个从京师到矿场巡查的工部官员,说是那人自进入岩州矿场之后便没了踪迹,我们需要查到那人现在究竟在哪,情况如何。”
“好,我这就去安排人。”吴飞虎也是个急性子,既然做了决定就该马上执行,应了一声就匆匆离去。
 
“小姐,你看这个怎么样?”
绿碧拿起摊子上一个淡青色的香囊在容清婉的身上比了比,她们的行李全都落在沁源江里了,除了当时她们身上穿戴的东西,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了。还是托容清婉被封了县主的便利,她们也能跟苏青木他们这些按察卫一同住进岩州的馆驿,这馆驿里的东西虽然还算齐全,但还是有些东西需要自己购置的。
“挺好看的,颜色选的也不错。”
容清婉觉得绿碧真是个全能型的侍女,就连看东西的眼光都是一顶一的,以后谁要是娶了她那可真是捡到宝了。
“你们也看看,喜欢什么样自己挑。”
绿碧选了个桃红色的,秋声则拿了个蓝色的,一般姑娘家很少有选这个颜色的,不过可能是跟她以往的经历有关,她的衣裳大多也都是颜色较深的。
顾修衍和蒋彻从涟水帮出来正往岩州驿馆的方向走,途经街市正遇上这三个小姑娘围着这摊子在选香囊。苏青木领着人手里拎着一堆东西隔了段距离跟在后面,这样既不会影响到她们,有问题还能及时赶上来。
容清婉没想到竟然在街市上遇到了顾修衍,他们那日在渡口上岸后在就近的一个镇子落脚,简单购置了些东西又休息了一夜,一行人便兵分两路,顾修衍带着蒋彻要去岩州矿场附近查看,而容清婉则由苏青木带人护送,先到岩州城落脚,待顾修衍他们办完公事,就到岩州汇合一同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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